貴妃死的那一年 第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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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明玉走上臺階,湊近楚明玥耳邊道:“你心里知道,陛下胸有丘壑,是明君,他不會縱容你?!?/br> 這一番話她說得淋漓盡致,十分解氣。 宣明玉退回原處,洋洋得意睨著楚明玥。 楚明玥眉眼一彎,笑了笑,心嘆這些年,她追在宣珩允身后當真是落下不少笑話。 她走下臺階,和宣明玉四目相對,“整個洛京皆知,本宮及笄那日,得封地五郡,金銀良田不計其數,我父得先帝允,拆組一支綏遠軍予我做私軍?!?/br> 宣明玉呼吸一滯,嫉妒的酸脹在她胸腔肺腑里膨脹,燒成熊熊烈火。 她怎會忘記,無論過去多少年,再想起那一日,她都嫉妒得發瘋。 她的父皇,把幾乎半個國庫賞賜給這個沒有任何皇家血脈的外姓女。 “那又如何?!彼龔姄我豢跉?,找回理智。 “蠢貨!”楚明玥嗤笑一聲,轉身站回重華宮的匾額下,垂眸望去,“本宮自己就是依仗?!?/br> 她不想再廢話,右手臂抬起被半夏攙扶著,懶洋洋道一聲,“不是來請安嗎,跪安吧?!北阋艳D身往宮門里走。 “你……楚明玥,本宮倒要看看,你還能囂張到……?!?/br> 身后的聲音戛然而止,伴著細碎的腳步聲。 “給貴妃娘娘請安?!?/br> 楚明玥駐足側身,就見崔旺帶著兩個小太監過來,她順著堆了積雪的宮道往深處看,沒有見到宣珩允的轎輿。 “是崔大監來了?!毙饔衲樕吓蒉D瞬即逝,換上一張得體端方的笑臉。 崔旺是太監總管,又是宣珩允身邊的人,宮里宮外任誰見了,都是要笑臉相迎。 崔旺頷首,平靜喚一聲“見過公主殿下”,未給正眼,直接朝楚明玥深拜下去。 宣明玉臉上仍舊掛著笑,攏在大氅底下的手指卻是緊緊攥著,她卻不走,退到遠遠的墻角往重華宮眺望。 昨日禁足,今日就能解除懲罰不成,她就站在這里等著看戲。 “崔大監何事找本宮?!背鳙h根本不會以為這是要解她禁足,她太了解宣珩允了。 崔旺呵呵笑著,態度謙卑至極,“奴才替陛下來討娘娘一碗臘八粥,陛下忙著處理前皇后中毒一事,急于早日還娘娘清白抽不開身過來呢?!?/br> 他話說的慢,一邊陪著笑,一邊用余光觀察楚明玥反應,說到最后,他不自信了。 要擱往常,他話未說完,貴妃娘娘一準親自去督促小廚房把食盒裝滿,且要親自送到太極宮,攔都攔不住那種。 “這是把本宮這里當膳房呢?!背鳙h和往常一樣打趣,卻是一動未動站著,聽到宣珩允未過來,她竟不再像以往那般失落悵然。 崔旺面上掛著笑意,卻是不會了,貴妃娘娘這是? 他接著就給自己找臺階下,“娘娘您一向心疼陛下,陛下今日忙到現在未進食,膳房送過去的粥不合陛下口味?!?/br> 他思緒如飛,一直觀察著楚明玥的態度,可今日他讀不懂了,“陛下的胃被娘娘這些年嬌慣著,旁人熬的粥都入不得陛下眼了?!?/br> 這話,往日里貴妃娘娘準愛聽。崔旺給自己做最后的心理建設。 墻角站著等看戲的宣明玉大失所望,氣得跺著腳上了她那頂軟轎。 楚明玥撇一眼軟轎離開,未有計較,丹唇揚起,鳳眸里溢滿華光,“大監說的是,是本宮太慣著他了,這毛病啊,本宮往后一定得改,必須改?!?/br> “本宮尚在禁足,不留大監喝茶了,辛苦崔大監白跑一趟?!?/br> 重華宮大門沉沉閉上。 第9章 9、09 崔旺怔愣當場,過去幾息,才似回魂一般抽了自己兩個耳光,嚇得兩個小太監一人一邊連忙拉著他胳膊。 “松開,松開?!贝尥﹂_胳膊,沒好氣剜二人一眼。 接著,他飛快往左右兩向狹長的宮道上看了看,又放下心來,拍著胸口緩氣。 他終于確定,昨日不是錯覺,榮嘉貴妃娘娘是真的和以往不一樣了。那雙鳳眸里為陛下燃著的長明火熄了。 崔旺回想方才貴妃娘娘離去的背影,恍惚瞧見十年前,昭陽郡主及笄受封那日,明陽當空,萬民同賀,她站在輟滿金玉寶石的輦車上,肩上落滿天光。 兩個身影在崔旺的腦海里重疊,是雍容尊貴、華不可擬。 是被皇權寵上九天的楚明玥,這天下,只有她楚明玥有資格這般。 是真的不一樣了。 崔旺心慌起來,越是深呼吸慢吐氣,心跳的就越是厲害,怕是要亂套咯。 “今日之事,一個字都不許往外說?!贝尥J真盯著兩個年輕的小太監,“把嘴縫嚴實了?!?/br> 兩個小太監嚇得噤若寒蟬,只剩下慌張點頭。 天空驟然一暗,冷風又起。 崔旺抬頭看看,那一點太陽又被厚重的烏云遮過去了,雪怕是又要下了。 他抬頭往重華宮門口又看了看,領著兩個小太監往太極宮回。 將將融化一層的雪順著瓦當往下匯聚成水滴,望不到頭的宮墻上,連綿延展向深處的玄武瓦當下,水滴交錯而落,滴滴答答。 青磚路上濕漉漉一層薄冰,并不好走。 宣明玉的銀頂軟轎被四名轎夫抬著,走得格外小心。 冷風卷過去的時候,轎窗上的簾幕被風吹動著猛地揚起,寒風灌入,宣明玉攏緊大氅接連打了兩個哆嗦。 她不耐煩得往窗外瞥去,看著逐漸暗下去的天,在楚明玥那里受的氣在胸腔里堵城一團,憋得她只想把楚明玥挫骨揚灰。 眸光隨著軟轎在冰封的琉璃瓦上掠過,突然在退至紅墻下垂首見禮的宮人身上停駐。 那是修儀女官容姑姑。 宣明玉探出半個身子往后張望,那個方向,除了重華宮,就只有大明河宮了。 “停轎?!毙饔窭洳环郎銎婀值闹庇X,楚明玥喚容修儀,一定是有事,“去把容姑姑請過來?!?/br> 軟轎穩穩落地,簾幕被掀開。 容姑姑被帶過來,跪地行禮。 宣明玉未下轎子,下意識攏緊大氅,卻是把懷中的九枝手爐遞給婢女,溫聲細語道:“這下雪天就是難走,本宮見姑姑衣薄,這手爐拿去暖暖身子?!?/br> 容姑姑在楚明玥那里受到驚嚇,出了一身冷汗。從重華宮出來,被寒氣一吹,此時正冷的瑟瑟發抖,這個手爐無異于雪中送炭。 在宮里當了半輩子奴才,齟齬齷齪見得多了,年紀一長,反倒容易被臘月天里的小手爐感動到。 是以,當宣明玉問話時,她以膝行至轎門,低聲把什么都說了。 宣明玉聽罷,佯裝善目,對容姑姑好一番安撫,給了打賞,才讓人退去。 銀頂軟轎復又抬起,朝著宮門方向而去。 轎內,宣明玉的臉上綻放出奇異的興奮,連帶著肺腑里那團暗火都在剎那間蕩然無存。 方才那個消息,讓她仿佛看到楚明玥已經在冷宮里落魄潦倒,介時,她倒不吝嗇賞楚明玥一碗剩飯。 冷風欲烈,順著軟轎的所有縫隙灌進去,在里邊打個轉兒后揚長而去,掠過重華宮的飛檐疊頂,朝著一只高高舉起的胡蘿卜撲過去。 丹秋站在爬梯上,冷得一個哆嗦,手里的胡蘿卜掉了下去。 她足下繡鞋一登,從爬梯上躍下,惹得底下仰頭看得宮人們拍手叫好,定遠侯府出來的人,這點高度算什么。 “不弄了不弄了,看著天是又要下了,都回屋暖和一兒,該給郡主做晚膳了?!钡で镎f完一溜煙跑回偏殿。 身后是只差一個鼻子就大功告成的巨型雪人。 楚明玥站在殿內,手里正拿著一支未開刃的紅羽短箭玩投壺。 這是一盞茶前,半夏才帶著幾個宮人從密閣里翻出來的,幾個人手腳麻利很快就把落著厚厚一層灰的雙耳獸紋壺擦洗干凈。 楚明玥自詡將門虎女,騎馬、射箭皆曉,卻也不精通,就數投壺自幼玩到大。 三年前入住重華宮,她如在侯府時一般,引著一眾宮人比試投壺,正巧被宣珩允撞上,一句“不成體統”厲聲斥責,自此,這東西被收進雜物室一放就是三年。 半夏撅著嘴,在一旁抱著箭簍,尚因著宣明玉之事忿忿不平,倒是丹秋進來,詫異驚呼一聲,“郡主今日怎把這東西翻出來了?!?/br> 楚明玥目不轉睛盯著手中羽箭,未作聲。 半夏終于尋到發泄的機會,一手拽過丹秋,把方才宣明玉說過的話一字不落學了一遍。 丹秋搓著被凍得紅彤彤的手,氣得直跺腳,“這明玉公主又是何人,郡主剛走了背運,什么阿貓阿狗都想來啐一口,她們配嗎!” “咣!” 短箭穩落投壺,那展雙耳獸紋壺里再裝不下一支短箭。 楚明玥接過繡帕擦著手,黛眉輕挑,哂笑道:“可不是嘛,就先前的陣仗,還好本宮去的及時?!?/br> 丹秋臉上一驚,趕忙拉著半夏看,“她們還敢對你動手!傷著沒?” “瞧著倒地那兩個傷的不輕,”楚明玥剜一眼半夏,慢悠悠坐回圈椅里靠著,“本宮再晚一步,怕是宣明玉都得掛著彩回去?!?/br> 丹秋又是一驚,繞著半夏轉一圈,上下看了看,舒了口氣:“沒傷著就好?!?/br> 楚明玥:…… “你二人把所有門窗都關上,本宮有話同你們說?!背鳙h斂去往日的漫不經心,換上嚴肅模樣。 半夏、丹秋二人相視一怔,關門關窗一氣呵成。 鳳眸轉動,楚明玥一手撫額打著腹稿,計算著如何措辭不至于驚嚇到她們。 殿內沉默幾息,紫沉香的氣味彌漫在空氣中,濃郁的甜膩之后是杏仁的苦澀。 楚明玥嘆出半口氣,抬眼看過去,“罷了,左右是要嚇到你們的?!?/br> 半夏、丹秋又對視一眼,心下一沉,面色變得凝重。 “本宮要和離?!背鳙h滿不在乎道,她甚至抬手端詳起新染的蔻丹退色沒。 作者有話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