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薄幸 第17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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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思念。 是那種,纏綿悱惻,腦海中不斷回想著一人面容笑意的那種思念。 晚晚怔怔望著賬頂。 察覺自己的旖旎心思,這種從未有過的過于陌生的情緒之下,一股淡淡的荒謬之感漫上心頭。 晚晚敏銳地察覺到這份感情時時刻刻帶來的悸動。 微微的苦味,漫上心尖的微麻,陌生又忐忑,讓她心慌又滿足的欣喜。 可在這一刻,她卻沒有選擇克制,而是放任這股思念蔓延。 她先前總像是漂泊不定的風箏,而此刻,她好像找到了她的線。 與他分開,來到了這徽山之上,兩日見不到,她居然也開始想他。 兀自笑了一會兒,晚晚強迫地催促自己要趕快睡著。 快睡啊,這樣明日才能早些回去。 她也想要早些回到上陵。 一夜無夢,直至晨光熹微。 這一場鋪天蓋地的夜雨,幾乎遍布了整個冀州,在晨曦升起時,遠方上陵上方的濃云才緩緩散開。 金色熹光之下,上陵皇城遍地硝煙。 劍戟殘肢,滿目瘡痍,家家閉戶。 上陵的朱雀大街之上,楚行月慢慢行在其間,一步步走到宮門之前。 他面上帶著淡而溫的笑,唇瓣輕輕地念著什么。 他在平靜至極地倒數。 宮門將破,容厭的身體也將毒發惡化到被摧毀,無可解。 他在為容厭的死期計時。 終于讓他等到了這一日啊。 楚行月望著天際的大雨,天色陰沉,他周身也被積水濺上了匆忙的泥點,形容并不整潔,面上淺笑卻悠閑。 四年的臥薪嘗膽韜光養晦,才得來今日的大仇將雪,他此時難得可以生出些許閑情逸致。 楚行月姿態優雅,動作輕緩地抽出一旁侍衛腰間的長劍。 他面上笑容平和,隔著重重宮門,他只望著宸極宮的方向。 “殺容厭者,賞千金,封萬戶侯。得其血rou,按照斤兩,一兩得一金,十金封百夫長?!?/br> 平靜至極的話語,瘋狂到底的命令。 明面上幾乎注定的局勢之下,眾人聞此,眼中瞬間迸發出格外的熱切。 楚行月緩緩拭去長劍上沾染的血跡,微笑間,聲音隱入風雨之中。 “猜一猜,到最后,你會不會被人肢解為rou泥。為楚氏上千亡魂好好償命吧,這幾年黃粱一夢的陛下?!?/br> - 容厭最后與張群玉等人議完事。 “晁將軍來信,北大營的輕騎今晨便可以抵達,明日他會再帶來兩萬兵力?!?/br> 大鄴所有軍營劍拔弩張,兵力卻都集中在北境,兩萬多的兵力,已經是晁兆游走四方能得到的極限,能明日讓大軍抵達,也是幾乎不眠不休趕路才能做到的結果。 張群玉照例是留在最后的那個人。 正事當前,他毫無保留地竭力而為。 他雖然聽過許多場戰役,也親眼看到過戰場殺伐,可這卻是他第一次,要在數萬之眾的圍困劣勢之下,守住這座皇宮。 整座城只有一萬多的兵力可用。 “按照陛下的安排,楚行月最多只有三萬人,只要能守到明日,晁兆一到,楚行月就只能伏誅……臣再去看一看外面的布防和軍備?!?/br> 張群玉思路清晰地猜測出了容厭的計劃。 即便在兵臨城下的這個時候,他眉目雖認真,神色卻從容沒有多少不安張皇。 容厭抬眸,看到張群玉鎮定轉身的背影。 他議完事,已經沒了多少力氣,能發出的嗓音輕微。 “張群玉?!?/br> 張群玉頓住,折過身,問:“陛下,何事?” 容厭道:“接下來守皇城這一日,凡事你皆自行決斷,不必再來找我請示?!?/br> 張群玉怔了下,皺眉。 他其實早就習慣了先前在廟堂的行事方式。每當他做下什么大的關鍵決策之時,提前告知容厭。他相信容厭的本事,不管他決策是否合適,可只要告知了容厭,就不必再有任何后顧之憂。 如今,若說成敗在此一舉的守城不必再讓容厭知曉,那便相當于,容厭將皇宮完全交到了他的手里。 但是,他就算再得容厭信任,臣子就是臣子,越俎代庖的事情他不能做。 而若是往日,容厭哪會這樣草率地將權力和安危全都交給另一個人。 張群玉眸光一瞬間復雜起來,“我為什么不能來?” 容厭緩緩道,“你的才能不止表現出來的這些。過去便罷了,可是,你得明白,我也會死?!?/br> 張群玉瞳孔縮了一下。 一個君王,在被逼宮的時候,自己說自己也會死這種話? 簡直荒謬! 張群玉忽地生出幾分這些年被愚弄的怒意。 “我只是一個臣子,能守住,是我職責。就算我守不住……” 容厭打斷道:“你必須守住?!?/br> 張群玉顧不得什么君臣之隔,語氣頓時銳利起來,直接反問道:“為何?” 容厭望著他,忽地輕笑了一下,意有所指,“你說為何?” 張群玉正欲反駁,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整個人頓住,手指攥緊。 他唯一一件對不起容厭的事。 容厭看到他的神色變化,垂下眼眸,知道張群玉此刻是徹底明白了。 他想要嗤笑,卻自覺更應自嘲。 神色淡淡,他輕聲道:“不管這江山會不會易姓,大鄴不能姓楚。若我活不下來,總得有一個信得過的人是在最上面。她是我的皇后,我不能讓她接下來因為我的緣故,還要被算計?!?/br> 張群玉不再急著想要出門,他忽然大不韙地大步回到殿中,仰頭去看容厭的面色。 玄金的龍袍顏色濃麗,容厭的面色便顯得愈發蒼白,如濯冰漱雪,而唇色竟已有幾分烏色。 可他的眼神依舊全盤在握。 即便是謀算自己如何死亡。 張群玉眼中漫開苦澀、慍怒,可對著容厭此時的狀態,什么話都顯得無力。 他這些年的持重和分寸毀在了這些時日。 他是對不住容厭,可一想到自己這段時間被他刻意地算計引導,張群玉用力閉了一下眼睛,低聲罵了一句:“容厭……你真是活該。最后這一步,能讓所有人恨你,也是天下第一的本事。你是皇帝,是我等許多人誓死追隨的君主,你……你眼睜睜放任你自己走到窮途,你若真死了,你自己倒是清凈,可你后面那么多人又該怎么辦?” 容厭靜靜道:“這個天下,從不曾缺誰不可,我也一樣。明日之后,北疆平定,皇城亦有大軍控制,士族有裴氏等家族引導。這些年,我清洗朝堂,使得文武有序,制衡有道,等到晚晚回來,她想讓誰上位便讓誰上位,我信她?!?/br> “而我,”容厭輕輕閉上眼睛,眉眼間籠罩著并不厚重,卻存在了太久的疲憊。 他聲音幾乎細不可聞,“我不想再累了?!?/br> 自幼就浸在仇恨和危險之中,當初為了復仇和活命而權欲熏心,后來大權在握,便一瞬間失去了斗下去的可能,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 這一年,他用盡全力去愛一個人,那么久的堅持,讓他越發懷疑自己當初拼命復仇和活下去的的意義和價值。 他太累了,他只能給自己一個理由,只想擯棄全部,純粹為一個人活著。 時至今日,她若是不要……那他也不要了。 活著當然很好,可他的“很好”,前提是她最后的選擇是他。 否則,他活著還能有什么樂趣。 人又怎么做得到一輩子那么多年地自找苦吃。 張群玉站在階下,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容厭不想在人前失態,他神智剛有昏沉下來的趨勢,下一刻,就將手指按在自己的左邊手臂上,指尖用力,血色透過衣袖往外極淡地滲透出來。 錐心的刺痛沿著手臂往頭顱蔓延開,劇痛之下,他又能維持住清醒。 昨夜劃破的這道刀口,從受傷的那一刻到此時,已經數不清被扯裂了多少次,到了血都流不出多少出來的程度。 張群玉不是只能看到一面的人。 某種程度上,他覺得容厭這樣忽然之間撒手不管,是辜負了許多人對他本人的信仰,是極不負責的表現。 可他也知道,容厭不會沒有安排后手,他一死,堂堂一代明君困死于罪大惡極的士族反撲,說不清運作之后,他這一死會不會激發更多人千萬人吾往矣的孤勇。 總歸不論他生他死,從大局上看,他都可以讓自己問心無愧。 ……連去死都要給自己謀劃那么久、找那么多的理由、融進那么多的算計。 張群玉也體悟到了這股悲哀。 他仰頭又看了看容厭。 容厭高座龍椅,一手按在奏折之上,另一手撐著額頭,低垂而下的眸光此刻也透著徹骨的冷靜和全盤在握之意。 若不說,沒有誰會透過這迎面的壓迫感和威勢,去看到他如雪般蒼白脆弱的面色。 “你不要后悔?!?/br> 容厭唇角一彎,聲音平靜而從容,“固所愿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