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薄幸 第7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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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笑了下,仰頭看著他的眼睛,他眼眸清明而含著希冀。 這茉莉花,說不定是他最近剛剛從別處移植過來的,是花費了心思,想要讓她這難得一次出宮能開心一些。 這樣一雙眼睛,若是能再多幾分隨意不羈的從容,還可以更像。 可即便如此,他的模樣,也是她見過最像師兄的了。 晚晚心情輕松地找來一個小花籃,放到茉莉花叢旁邊的亭子中,而后稍稍將衣袖挽起一些。 裴成蹊走近過來,主動靠近了些,伸手幫著她一起整理袖口,指尖擦過她的手腕,留下一道輕輕的觸感。 晚晚頓了頓,眉梢微微動了一下,抬起眼眸看他。 他看著她和葉云瑟一模一樣的臉,幾個呼吸后,才又繼續手下的動作,將她衣袖上的褶皺捋平,輕聲道:“好了,晚晚?!?/br> 晚晚聽到他口中說出她的名字,不再看他的眼睛,莫名低聲笑了一下。 她走向茉莉花叢之前,小花籃掛在肘上,耐心地一朵一朵摘下她想要穿成手串的花苞。 清淡雅致的香氣繚繞在這一處,將兩個人的衣袖、發絲,都染上了這股沁人的清香。 裴成蹊看著晚晚自己提著花籃走到涼亭,沒有進到亭子里頭,而是直接尋了一處臨水的臺階,坐下之后,紋飾著精致繡樣的裙擺在石板上鋪開了一角。 她將花籃放在腳邊,素白的手指輕輕撥動著花籃中顏色素雅的茉莉花,拈起一朵,指尖沾上的香氣,仿佛化作了實體,讓人能看得見她周身縈繞的幽香。 晚晚沒有說話,鬢發散落幾縷碎發,落在側臉,柔美至極。 她認認真真地用銀絲去將花苞一朵一朵穿起。 裴成蹊坐到她身側,手指克制地按在石板她的影子上,眼睛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叢眉眼到指尖,一分半刻都不舍得離開。 瑟瑟明媚鮮活,誰見了都忍不住想要先露出三分笑。晚晚是另一種,像是江南深山云霧中,帶著幾分清晨霜色的山茶,總是寂然多于明媚,卻別有一番風骨。 最后將銀絲的首尾絞在一起,晚晚將自己穿好的這串茉莉花手串戴到左手手腕上。 今日出門,她手腕上已經戴上了一串小葉紫檀的佛珠,手腕上繞了三圈,垂下一個小小的蓮花樣血玉,如今又戴上了這串茉莉,不顯突兀,更覺美得相得益彰。 裴成蹊想起,上次在夜市中時,他戴在她手腕上的菩提珠。 他忽然開口問道:“娘娘,上次的白菩提……” 當時,陛下將晚晚帶走,那串菩提珠,想必也逃不過他的眼睛。 晚晚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沒了?!?/br> 裴成蹊沉默了片刻。 他就知道,容厭不會讓她留下。 他攥緊了拳,雙臂骨頭被折斷,至今還疼得厲害。 裴成蹊低聲道:“娘娘……您可知,陛下當初為何能宮變奪權?” 晚晚手肘支在膝頭,托腮頗為驚奇地看他,意外地聽到他居然會說起這些朝事。 他慢慢道:“旁人或許所知不多,可是,裴氏是他的助力,還是知曉一些的?!?/br> “大鄴三代皇后出自楚氏,皇室式微,到了陛下,更是直接被當作傀儡……天下即將就要改名換姓,成為楚氏的江山,可楚氏名不正言不順,欺壓上陵各族數十年。陛下與先前幾任帝王不同,比起放任楚氏取代皇室,各族更傾向于正統的幼帝?!?/br> “陛下年少時,各族舉棋不定。后來,只有我父,他去與陛下合謀,一夜宮變,血洗上陵楚氏。九層之臺、懸于大鄴之上的楚氏,一夕之間傾塌,僅剩下高臺之下的累卵,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楚氏還沒那么容易被完全拔起??蓻]了楚氏,陛下就成了上陵氏族頭頂唯一的劍?!?/br> “陛下兩年前雖借著親征徹底握住兵權,可畢竟年紀尚輕……世宦人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看他穩坐那個位置。頭頂的那個人,沒那么專權、沒那么大的野心才好??杀菹碌男郧?,你我都清楚。不僅外面逃竄的楚氏余黨,還有些人,沒那么想要看他繼續安穩坐在皇位上?!?/br> “瘟疫一事,陛下借此又削弱世家,重壓之下,人心易變?!?/br> 他看著晚晚的眼睛,道:“陛下根基畢竟不深,他沒有那么不可撼動?!?/br> 晚晚靜靜聽完,看著裴成蹊的眼眸越發閃爍奇異的光彩。 若如他所說,容厭危機四伏。 可她夢中前世所見,即便他教出來了一個她去與他抗衡,最后卻依舊是他穩坐皇位,山河穩固。 不能小看一個從最底下爬上來的人,也不能偏信任何一個人口中的話。 她笑了笑,好奇問道:“我是陛下的皇后,你怎么敢同我說這些?” 裴成蹊道:“他讓你不開心了,不是嗎?娘娘既然與我私會,本就不是那么循規蹈矩的人?!?/br> 他的手從石板上抬起,握住她衣袖一角,漸漸往上,隔著衣衫,他的手背貼著她的手腕。 “不言不止可以同娘娘有短暫的歡愉,也可以長久?!?/br> 晚晚愣了一下,這下算是被徹底告知了他如今的心思,她卻忽然笑出了聲。 怎么會那么可笑。 他居然會生出這種心思。 裴成蹊,和她?什么長久? 裴成蹊又道:“當初……你和瑟瑟獨在上陵,陛下私底下已經有了能幫你們的能力,可他也沒有出手,放任瑟瑟最后身死,而你入宮做了瑟瑟的替身……” 晚晚懶得再聽下去,站起身,茉莉花香一霎間遠去。 她在園子中走了走,找出了幾株藥草,而后走到泉水旁,擠出汁液,涂在了臉上,而后用泉水將臉上的易容慢慢洗干凈。 水跡擦干后,她自己的面容映在陽光下,不笑時,吃rou文黃紋都在騰訊君 羊 絲兒尓兒無九宜四期便少了幾分明艷,多了幾分稍顯鋒銳的冷意。 她立在水邊,用自己的聲音道:“你分得清,我是葉晚晚,還是葉云瑟嗎?” 裴成蹊看著她的面容,閉了一下眼睛,喉頭哽了一下。 葉晚晚,葉云瑟。 他忽然被置身于兩相取舍的掙扎之中。 裴成蹊掙扎許久,最終才艱難道:“……分得清,娘娘,不比瑟瑟差半分?!?/br> 晚晚慢慢理好臉頰上的碎發,漆黑的眼眸微微透著嘲諷之色。 這雙眼睛,不像師兄了。 她淡淡勾起唇角,道:“回去吧?!?/br> 她沒有等裴成蹊回應,便直接往園子外面走。 裴成蹊立刻幾步跟上去。 可在回城的路上,有些大不敬的話,已經不適合再說。 只是他不理解。 她都能當著陛下的面,同他這樣三番兩次私會,她不喜歡皇宮,他……明明可以幫她的。 回到裴家門口。 晚晚下了馬車,裴成蹊跟上來幾步,握住她的手腕,低聲又喚了一聲,“娘娘……” 他眸光纏著隱約如霧氣的親密。 就像是……喜歡她。 晚晚沒有掙開他的手,轉過身。 她真的很不舍這雙眼睛。 晚晚認真地看著他,道:“你最初是將我當作阿姐,那你知道,我為何愿意同你相見嗎?” 裴成蹊愣了一下,“為何?” 晚晚笑了一下,“因為你的眼睛,像我的師兄啊。那個我在江南,已經死去三年的師兄?!?/br> 裴成蹊神色僵住,眼眸一瞬間流露出不可置信的屈辱。 晚晚實在覺得可笑,忍不住笑得大聲了些。 “你不是喜歡我阿姐嗎?我可是瑟瑟的親meimei,你怎么會、怎么可以……對我動心思呢?” 裴成蹊震驚之下,下意識想要辯駁,抓著她的手越發用力了些。 “娘娘,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晚晚微微笑著看他,看著他眼中流露出的震驚和不解。 她眼中的笑意越來越淡。 她捧起他的臉頰,讓他的眼睛對著她,最后認認真真又萬分珍惜地看了看。 她輕輕撫摸著他的眼角,眼眸溫柔下來,像是對情人的愛撫,手指流連,依依不舍。 “我只是將你當作師兄而已?!?/br> 可好不容易遇上的,那么像的一個人,她又要失去了。 晚晚看著這雙眼睛,輕聲道:“我只是太想見到師兄了,留在上陵,如果看不到他,我會瘋的??墒?,你的喜歡,讓我的師兄又不見了?!?/br> 她吐息如蘭,在他面前低語,“日后,你我便不要再相見了?!?/br> 裴成蹊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憤怒和恥辱之間,聽到晚晚要結束地明明白白,他反手握住她,低聲道:“葉晚晚,不管哪一方面,你我沒那么容易結束?!?/br> 晚晚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兒,聽著他話語之下隱隱的威脅和糾纏,微微笑了一下。 她踮起腳,輕輕去吻了一下他的眼睛。 像是在告別。 裴成蹊心底又屈辱又憤怒,卻又因為這樣一個萬分憐愛的吻,心尖顫抖。 可是,這吻,是給他這雙……和他師兄相似的眼睛的。 看著他眼中升起的怒與怨,她低笑了一聲,輕輕在他耳邊道:“那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了?!?/br> 她的聲音很輕,“師兄是我從小到大,最在意、最喜歡的人。你知道我那么喜歡的師兄,是怎么死的嗎?” “江南的邢月,是我逼死的?!?/br> “你還遠不如他?!?/br> 她漆黑的眼睛映著街道上的燈火,卻如漆黑夜間升起的點點鬼火,對著他輕輕而笑。 “我只告訴了你一個人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