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哄我 第57節
可突然有一日,似是覺得擾了京城臣民生活,不再追捕這個刺客。重兵撤去,城門把守恢復了以往。 連在街上巡邏的官兵也撤走了。 茶館里談天說地,有說, “刺客已經找到了,所以守衛都撤走了?!?/br> 也有的說, “一個小小的刺客,不足為懼,可能是皇宮已經戒嚴了,不用再嚴格搜查?!?/br> 還有的說, “搜查了這么久都沒找到人,恐怕那刺客早就離開京城,上面也就懶得再查,放棄了?!?/br> 大家議論紛紛,都在為恢復平靜的生活歡欣雀躍。 明嫂子出去買菜的時候聽了一耳朵,又去城門樓看了看,果然撤掉了一大半的守衛。轉過頭腳步匆匆回到家中。 小心地掩上門,進了屋,高興地和云泠說,“云姑娘,城門的守衛街上的官兵都已經撤掉,他們都說不再查了,想必再過幾日就可以出城了!” 云泠也覺得高興,接著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城門戒嚴雖有一個月,但太子絕不是那么輕易會放棄之人。 怎么可能這么快就撤掉搜查? 恐怕是讓她掉以輕心的麻痹大意之計。 搖了搖頭,“嫂嫂,想必不會那么簡單?!?/br> 是以云泠依然龜縮在明家,對外只稱家里來了個表姑娘養病,但云泠輕易不會出門,引來四方注意。 偶爾出來會帶個帷帽,然后用力咳嗽,裝作重病纏身的樣子,別人見了也避之不及。周圍便都只知道明家有兩個病秧子姑娘。 就這樣過去了半個月。 果然明嫂嫂出門發現,雖然城門守衛看似已經松了,但這幾日每天都抓了幾個急著出城的可疑女子。便知道這守衛明松暗緊。 恐怕,在城門暗處有天羅地網等著呢,好在云泠敏銳沒有上當。 云泠在明家低調住了下來,后來明大哥從鄉下回來知道此事也未伸張。 他是個老實的漢子,就算沒有meimei的事,也不會做出賣之事。 云泠給明嫂嫂付了一些銀錢,算是房錢飯錢。明嫂嫂本要推拒,云泠便道,“我知道嫂嫂心腸極好,不差我一張嘴,我卻過意不去,接下來我不知道還要在您這里叨擾多少日,總不好意思一直白吃白住。左右我不差這些錢,嫂嫂收著便是?!?/br> 明家全靠明大哥一人外出做工賺點錢,生活本不富裕,又多加她一張嘴,日子更加緊巴巴的。 明嫂嫂猶豫了下,便收了。轉頭便去買了一些rou改善家里伙食。 是個心善的好人。 云泠雖作為尚宮,太子賞她也多是一些首飾珠寶,宮制的東西,就是帶出來也換不得錢。她還被罰了三個月的俸祿,實則沒有多少錢的。 好在在青州時,張晃林為了討好她送了她好幾副價值不菲的頭面。出宮時她私下找了一個不起眼的小太監,將這些頭面金釵都去宮中私下交易所當了,這才換了一筆傍身錢。 給琳瑯贖身花了一半,還有一半足夠她接下來好幾年的生活了。 在明家安穩地住了一段時間,借著燕蘭病表姐的身份躲了兩次搜查。就這樣,她在明家足足耐心地待了三個月后,云泠趁著午后人最多的時候,收拾好包裹,和明家一家人告別。 明家三口依依不舍,燕蘭眼睛都紅了,明嫂嫂給她烙了好幾張餅讓她帶在路上吃,握住她的手,“阿泠,以后方便了,再回來看看?!?/br> 云泠點點頭,“好?!?/br> 拿起包裹離開明家,怕被認出來,她臉上脖子手上都涂黑了一層,還在臉上點了好幾個紅色的膿瘡一樣的點,眉毛涂的又黑又重,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 過了三個月,守城的士兵雖還在檢查,但因為一直沒找到人,私下早就松懈了。 云泠跟在兩個罵罵咧咧急著要出城的人身后,檢查時,那兩個男女一會兒哭一會鬧,一會兒又和守城的侍衛絮絮叨叨說著家里人生病的破事,令人煩不勝煩。侍衛不耐煩地連忙打發那兩個人走。 云泠接著上前,一把主動用力掀開自己的帷帽讓侍衛看,哭哭啼啼的,“我……我生了大病,大夫說治不好讓我回家,咳咳……” 那張臉慘不忍睹,侍衛立馬嫌惡地捂住了嘴鼻,飛快讓她出了城。 云泠離開,跨過城門最后一塊土壤時頓了一瞬,接著重新抬腿毫不猶豫地往前走。 來到一個僻靜處,提著的心終于重重落下,抬頭看著湛藍廣袤無垠的天空,不知為何竟突然有些眼酸。 雖然處心積慮籌謀了那么久,但其實她也想過以太子的權勢滔天,縝密城府,她也沒有完全的把握能逃離。這其中任何一步出了差錯,等待她的就是萬劫不復的地獄。 當真的出來時,連她自己也些恍然不敢置信。 用力深呼吸幾下。 以后,她要為自己而活,自由自在,天高任鳥飛。 身后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云泠轉過頭,看見琳瑯已卸下釵環,換了一身青色粗布衣裳,手里拿著一個小包裹,看著云泠:“阿泠,我為自己贖身了?!?/br> “冬冬死了,家里一對吃人的父母回去只會把我再賣一次,再無我容身之地。路途遙遠,我跟你一塊好嗎?” —— 新政推行尤為順利,且初見成效。 大力提拔有才之士,減賦稅,重培軍隊,肅清軍中不正之風。 太子在朝中威望一日高過一日,手段冷酷不近人情,一手遮天,無一人敢有微詞。 且不知為何,這些時日的太子脾性越發暴戾。 問及原因,連大太監安忠都諱莫如深。 只有少部分人打聽到一點消息,恐怕與原東宮尚宮有關。 原本是太子身前最受寵信的女官,情分匪淺,竟然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個小女官,竟然在太子眼皮子底下敢逃跑,簡直是不要命了,太子自然怒不可遏。 …… 謝玨一身冷意從書房出來,安公公連忙拿著外袍跟上。 不遠處,裴遠拖著一個瑟瑟發抖的小太監走來,“殿下,屬下無意間發現這太監手里有一支金釵,并不是宮中制品??粗吹故窍癞敵踉谇嘀輹r,張晃林贈給云姑姑的?!?/br> 那些東西看姑姑喜歡,都留在了她手里。裴遠曾經看云泠戴過一次,便有了印象。 “拿過來?!?/br> 裴遠立即將那支金釵呈上。 謝玨把握著釵身,雙花并蒂纏枝的金釵,工藝獨一無二,她說過很喜歡。 他對這些女人的釵環不甚了解,便干脆都賞給了她。后來想著她既喜歡首飾,從私庫里讓人挑了好些貴重的好看的賞給她,她一一欣喜收下。 小太監嚇得屁滾尿流,連連磕頭,“殿下饒命殿下饒命,這是奴才從別人手里買的,不是偷的云姑姑的?!?/br> 裴遠道:“屬下已著人調查清楚,這金釵還有幾副頭面都是……云姑姑去觀云寺前,偷偷讓一個小太監去交易所賣的,換了許多銀錢?!?/br> 換錢…… 怪不得。 謝玨無聲輕哂,她本就是早做了打算,盤纏怎會不備。 “城門守衛可有消息?” 裴遠頓了下,搖頭,“是屬下無能,抓了好幾個急著出城的女人,都不是云姑娘?!?/br> 他一向耿直,“連查三月都毫無痕跡,恐怕是云姑娘,早已經出城了?!?/br> 夜色空寂。 “早就出城了……”謝玨眼眸沉沉,忽地邪佞冷笑一聲, “那就各州縣府衙通通下通緝令!” 將那支金釵收下,轉身離開,往曾經云泠住過的院子走去。 安公公忙不迭跟上。 半年未曾住人,這院子時時有宮人打掃與以前并無二致,推開門,長久沒有住人的房間散發出一絲潮氣。 謝玨抬腿走進去,里面的擺設絲毫未動。來到她的梳妝臺,打開妝奩,一眼便看到里面全是他賞給她的首飾珠寶,一顆圓潤的夜明珠在暗色里發著溫潤瑩瑩的光芒,在空蕩的房間里顯得孤獨而耀眼。 他賞給她的東西,她一件都沒有帶走,連那幅觀松圖也被她放在了觀云寺的房間。 他送給她的東西她既一件也不要,就更沒有放在心上過。卻在他面前表現得欣喜萬分,愛不釋手。 為了讓他允她去觀云寺,她親手給他做了一個荷包,甜言蜜語,都是為了迷住他的眼,讓他以為她對他深情難抑。 乃至她到觀云寺半個月一卷親手抄給他說是為他祈福的佛經,都是她調離兩個暗衛的計謀。未曾有過一點真心。 憶及此處,謝玨狠狠閉上眼。 握住金釵的手指一點一點用力握緊,將那支金釵直接捏扁。 什么昭昭我意,什么怕他身負罵名,堵住朝臣的嘴。甚至連公主落水一事,她故意不攔也是算好了要受罰,然后順理成章地提出這一切。 從頭到尾,她一言一行,苦心孤詣,真情切意,全是在哄他! 多么完美的計謀。 竟敢愚弄他至此! 謝玨用力把那個妝奩揮落。 安公公上前,“殿下息怒??!云姑姑——” “住嘴?!敝x玨厲聲制止,眼里是令人膽寒的狠戾,“以后誰再敢在宮里提她的名字孤就殺了他!” 安公公心下重重一跳,顫聲道,“是?!?/br> 黑沉的夜色鋪天蓋地籠罩下來,安靜的房間里一片死寂。 “她該死?!敝x玨低著頭,手背青筋暴起,緩緩從齒縫吐出這幾個字。 “她敢騙孤,” 隱在夜色中的側臉晦明晦暗,謝玨眼底情緒陰鷙,語調森冷,一字一句, “不管她逃到哪,千山萬水,天南海北。再落進孤手中,孤要她千刀萬剮,生不如死?!?/br> —— 三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