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哄我 第13節
她不確定六皇子現在是否信任她,也不確定他是否有這個想法,但她卻不能不想萬一。 正思考著昨夜可能發生了什么事之時,宮門口似乎有什么聲音,按下思緒,云泠連忙出去。 原來是六皇子被兩個侍衛護送了回來。他身上穿著一襲白衣,比起黑服的陰沉隱貴,更顯得冷玉般的疏離難近。 云泠立刻上前恭敬行禮,“殿下?!?/br> 謝玨卻似沒看到,鴉羽似的黑睫抬也未抬直接越過她。 昨晚的迷欲之色已不見,又是一副狠辣的模樣。 頓了一下,云泠轉過身,跟了上去。 進了殿內,謝玨已在案前坐下,未曾開口,漆黑狹長的眼眸不動聲色地望了過來,森然的模樣,與昨夜那火熱的相貼判若兩人。 他不言,云泠站在下首微微低著頭,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音,靜靜地站著。 房內氣氛沉沉。 壓得人不敢動彈,悄無聲息。 過了半柱香的時間,時間一點一點流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越發逼悶的氣氛促使云泠不得不主動開口,“殿下昨日那般難受,奴婢惶恐一直擔心到現在,茶飯不思?!?/br> 她主動提起昨晚之事,便是在隱晦地提醒他,若她有任何不臣之心,將此事通傳出去,絕不會像目前這樣風平浪靜。 可是她沒有,她只是擔心他,從昨晚到今日。 聽到她的聲音,謝玨才抬起眼分了眼神給她。森冷的視線在她身上審視,如鋒利的箭,于寂靜中更顯危險萬分。 “你在等我?”悄然中只聽到案前傳來一道冰冷的嗓音。 云泠:“是?!?/br> 謝玨眼眸瞇了瞇,忽然意味不明地問,“你可知昨日是什么日子?” 云泠頭低了低,“昭慧皇后的忌日?!?/br> 謝玨:“我母后的忌日,可是我卻在這天寵幸一個宮女,若此事傳出去會有什么后果?” 云泠道:“對殿下名聲一定不好,皇上也會對殿下再無指望?!?/br> 謝玨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你果然聰慧。既然知道,你等我做什么?” “我等殿下,平安回來?!痹沏鲆豢虥]有猶豫,“殿下昨日必定是遇到危險才會如此。旁的事,奴婢會永生永世爛在肚子里。我只在意殿下,是否平安?!?/br> 她不會說,更不會傳出去。希望如此能打消六皇子的想法。 謝玨深黑的瞳孔動了動。 丹鳳眼緊緊的,一動不動地看著站著的人。 忽然從椅上起身,不緊不慢地走到低著頭的云泠前面。 “等我……平安……”謝玨一字一字緩緩道,“已經很多年沒有人這么對我說過了,你真是,大、膽?!?/br> 一雙修長冷白的手瞬間掐在云泠纖弱的脖子上,感受著掌心下強忍的驚顫,謝玨臉上看不出分毫憐惜,只有陰冷可怖,“我小看你了?!?/br> “你現在是不是很怕我殺了你?” 云泠實在被嚇的肩膀瑟縮了下,不知道為什么他如此喜怒無常,忽然就暴怒。 “怕?!痹沏霰黄妊鲋?,呼吸漸漸不暢,紅暈爬上了臉頰,連說話都有些困難。 卻第一次“大膽”地直視他的眼睛,沒有求饒,而是倔強地說, “來冷宮伺候您那么久奴婢方知殿下處境艱難,即便被囚禁在此處,仍然有那么多人想要設計您,對付您,要您死。所以殿下疑我,猜忌我,奴婢都明白。一直以來奴婢不知道要怎么向殿下證明自身清白,只能盡我所能,照顧您,伺候您。盼殿下安康余生順遂?!?/br> 謝玨覺得頭痛至極,連額上青筋都暴起,“閉嘴?!?/br> 云泠卻睜著眼睛,眼里蒙著薄薄一層水光,“再不說,奴婢怕沒有機會再說了。在絕境中得到一條生路,奴婢不勝感激。有任何可以幫到殿下的地方,奴婢愿為殿下掌中刃,馬前卒,赴湯蹈火在所不辭?!?/br> “可是奴婢不明白,我做錯了什么,難道擔心您也是錯?” “好一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謝玨指骨逐漸收緊,“你是不是真的以為你的花言巧語能夠哄得了我?” “我沒有?!?/br> 云泠眼里淚光朦朧,慢慢閉上眼。 似再無求生的欲望。 他忽然隨手一丟,松開她。 云泠脫離摔在地上,忍不住用力咳嗽。 謝玨居高臨下冷眼看著,過了好一會兒,蹲下.身,似漫不經心地問,“你想要什么?” “奴婢想活下去?!痹沏龃⒅?,“殿下活,奴婢才能活?!?/br> 呼吸終于平緩之時,云泠沒有抬頭,手指蜷了蜷,握住身前謝玨月白的一點衣角。此時眼淚終于如泉涌般落下,眼睫濕透,眼尾殷紅,委屈的眼淚一顆一顆砸下,“可是殿下不信?!?/br> 抓著衣袍的手指像是藤蔓,只能依附在大樹上緊緊不放。淚水從眼角流下滾到腮邊,咽喉里細弱地嗚咽著,似有無盡的委屈與難過再也無法忍住。 謝玨看著她哭得顫抖的肩膀,視線一偏,便能看到她雪白脖頸上那道明顯的掐痕。 大概是掙扎時領口松散,那道掐痕之下,還有一片紅紫色的痕跡,淹沒在衣領之中。 那是他昨天晚上在她身上留下的。 微弱的哭聲還在耳邊。 “哭夠了沒有?”謝玨英挺的眉頭緊緊皺著,下顎緊繃有些不耐煩,低頭湊近,看著她通紅的眼。 閉了閉眼,“有完沒完?!泵寄砍劣?。 她是不是整天就知道哭。 再沒看云泠一眼,轉身離開。 云泠望著他離開的背影把眼淚擦干凈。 都說六皇子狠辣暴戾,陰晴不定。云泠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能領會到。 他進來的時候絕對是動了殺心的。 剛剛那么緊急的時刻,她不再完全裝傻裝膽小,就是想表明她在他身邊這么久,即便是知道他的處境的,卻從來安守本分沒有二心。 而在最后關頭他放過了她,那也代表著,他相信了她的說辭。 險象環生的絕境之后,迎來的,是生的曙光和新的開始。 云泠想站起來,只是剛才被嚇得狠了,竟然一時間腿有些無力。 那人真是……比地獄里的閻羅還要恐怖。 …… 謝玨自然清楚那個小宮女沒有任何向人通風報信的苗頭,今早她若試圖踏出宮門一步,早就死無葬身之地。 緩緩閉上眼。 雖不愿,但他昨晚確實碰了一個以往他最為厭惡的宮女。 至七歲起,被派來他身邊窺探監視的宮女就被他一個一個砍死,他對宮女的厭惡滿宮上下皆知。 十一年前的舊事在他腦中依然清晰,他和表哥出宮打獵前和母后說要給她獵得最漂亮的狐貍,母后卻只是笑吟吟地摸了摸他的頭說,“母后只要玨兒平安回來?!?/br> 他那時箭術已然不錯,獵得一只狐貍不在話下,可當他回宮時,卻得知母后病死的消息。 那竟是母后留給他的最后一句話。 一個宮女竟然敢說等他平安回來……她也配! 不可否認這個小宮女很聰明??此颇懶∏优?,但她在他身邊活到了現在不是么。 甚至幾次三番替他促成了布局,聰明到無需調.教,就能領悟幾分。 最重要的是,她沒有危險,無論她的目的是什么,縱如她所說,她來此是為了避禍。那么只要她有求于他,就夠了。 看在她這些時日還算識相,伺候他也算用心的份上,他今日不殺她。 門忽然被敲響,得到允許后,緊閉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雪白的脖頸上那道掐痕還十分醒目,剛剛差點被他掐死的小宮女眼眶還紅紅的,端著水走進來,“殿下,奴婢伺候您洗漱吧?!?/br> 好像無論他怎么粗暴地對待她,她永遠不怨。 謝玨卻不知道為何,看得十分刺眼。 第12章 云泠喉嚨上的痕跡過了好幾日才漸漸消下去。 冬去春來,屋檐上的冰棱消融,枝頭上開始生長出新的嫩芽。到了夏季,滿樹綠葉,透露勃勃生機。 入了秋,樹葉泛黃凋零,皇宮內人心惶惶。 云泠照例從尚膳監領了膳食,一路上瞟見整個尚膳監所有人都神色匆匆,焦頭爛額。一個小太監急匆匆跑進來,有人立即問,“怎么樣,皇上用膳了沒有?” 小太監愁眉苦臉地搖了搖頭。 云泠沒有多呆,拿著食盒離開。 半個月前,皇上忽感身體不適,驚動了整個太醫院,診治是傷寒所致,但不知為何,一個小小的傷寒到今日竟然也沒有好轉。是以皇上已經半個月未曾上朝,日日召國師前去,占卜星象竟有回天乏術之象。 皇上年事已高,卻遲遲沒有立下太子,這突然一病,滿朝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好些大臣聯名上書請皇上早立太子,其中以七皇子的呼聲最大。這些時日以來,連云泠都敏銳地感覺到這皇城中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味道。 三皇子和七皇子怕是都早已經有所謀劃,只不過暫時按兵不動等待時機罷了。 云泠回到景祥宮的路上,就看到兩撥侍衛經過。宮內侍衛巡視都是固定的時間,從無差池??墒沁@個時間點,那兩撥人根本不應該在此處出現。 …… 廂房門被人推開又合上。 謝玨卻似乎沒聽見似的,手中毛筆凌厲的走勢沒停下,直到落下最后一筆,擱下筆,沒什么語氣地說,“聽到了什么?” 云泠把晚膳從食盒中拿出來擺到桌上放好,“奴婢聽到一個小太監說,皇上今日也不進水米?!?/br> 謝玨起身走到桌前坐下,云泠一邊幫他布菜一邊奇怪地說,“一個傷寒,整個太醫院都出動了,竟然也治不好?!?/br> 這其中必定有貓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