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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春時節,廊下鮮花綻放,散著濃郁的芬芳,簾幔低垂,四壁無聲,因此屋內那木床搖曳的吱嘎聲,還有斷斷續續的話音,透過半敞的窗欞,便益發明顯。 愉景聽了,臉上笑容凝結,醍醐灌頂般,明白了嬤嬤講的畫冊子,“玉爐冰簟鴛鴦錦,粉融香汗流山枕……須作一生拼,盡君今日歡?!?/br> 她先是一怔,緊接著舌尖滯澀,臉飛暈紅。 愉景后知后覺,為什么院中無人了。 她心嘆養父養母感情真好,她想了想打算悄無聲息離去,于是躡手躡腳轉身。 “你當真要送景丫頭進宮?”養母的聲音有些支離破碎。 聽見提及自己的名字,原本跨出的腳步不由自主停下,愉景有些開心,在這種銷.魂時候,養父母竟然還念著她。 “那是當然?!别B父喘.聲道,“養她這么久,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銀子,為的是什么?不就圖有朝一日,我不得圣恩,可以有她在宮里幫我頂著,我的銀子不是白花的?!?/br> 養父的話,什么意思? 愉景面上閃過一絲尷尬,她知道養父為培養她用了很多銀子,可是乍然被這么說,心底還是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話雖這樣說,但終歸是有一點感情的?!别B母輕嘆一聲。 “感情?”養父突然嘲諷,“沒有血緣關系,談什么感情?要不是當初看她有幾分美人底子,想著留待往后用,我又何苦這樣煞費苦心?” 愉景的心,一點點下沉,面上赤紅一片,宛如被人打了幾巴掌,腦子里蒙蒙地。 她低頭看自己的腿,明明想要提起,可卻似綁了千斤重沙袋般,一步都挪不開。 地面上,莫名多了幾滴清雨。再抬頭,才發覺是自己太嬌氣,竟然哭了。 她茫然看向屋內,那里紗帳低垂,臥著她依賴且信任的養父母,隱約可見被掀紅浪。 養父和養母正歡喜,可她卻因著他們的嫌棄而驚慌失措,這是她從未想過的事情,她本以為養父母很愛她。 “如今我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終歸是受制于人,哪里有號令天下來得痛快,她到底是我們養大的,總比其他眼線好用……”養父繼續說道。 “但萬一景丫頭進宮,看到存放在秘閣的那些畫作,知道了自己身世怎么辦?那時她會恨死你我?!别B母又道,“保不齊她會咬我們一口?!?/br> 原來在養母心中,她竟是個蛇蝎心腸之人。 愉景挪開視線,深垂首,不知該往哪里走。 “能進秘閣,那起碼是貴妃或皇后,皇后之位必須是情兒或者心兒,等咱們的親生女兒在宮中坐穩,區區一個景丫頭,處置的法子有很多?!?/br> 愉景明白了,為何大姐二姐不用學嬤嬤教的那些狐.媚手段,原來大姐二姐是要做正經人,而不正經的只有她一個。 吱嘎聲停下,養父心滿意足,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不過,景丫頭是真好看,只要是男人,看了都會腿軟的,這個寶沒押錯?!?/br> “但六子奪嫡,太子能一直處于優勢,便說明他不是個好拿捏的……”養母憂慮道。 “所以才要嬤嬤對景丫頭再教點大膽的……” “若是景丫頭不能入太子的眼,那怎么辦?”養母問。 “那只能許配給忠勇侯做續弦,他夫人剛難產沒了,正缺暖.床的人,他手握重兵,是個好幫手?!别B父答,“總之不能浪費了景丫頭那副,我們幫她養的好皮囊?!?/br> 忠勇侯愉景知曉,曾經在府中見過幾次,滿臉胡須,一身臭氣,每次見她都直勾勾地盯著她,是個十足十的野蠻色.胚,愉景對他,很是厭惡。 風吹進庭院,愉景手中的香囊被她纏了放,放了又纏,最終完全失了芳香。 原來在養父母眼里,她不過是美人計中的美人,如一顆棋子,僅此而已。 愉景鎮定了心神,緩緩后退,無聲出了芙蓉苑。 風吹過,臉上淚痕已干,而她卻仿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面白如雪。 愉景失魂落魄走著,腦中全是養母的話。她的身世,與秘閣里的畫作有什么關系? 而養父母為何明明知道她的身世,還謊稱她是他們在金明池邊撿來的? 愉景想,難怪大姐二姐有時看她的眼神怪怪的,說話也總是背著她,她們應是早知道了養父母的謀劃。 于她二人而言,她的存在,不過是為她們搭橋鋪路。 所以她們看不起她,處處以言語壓制她,還時不時對她冷嘲熱諷,笑話她以色侍人。 人心最軟,也最狠戾。 愉景抬頭看天,她平日里大大咧咧,沒心沒肺,不知積累,所以現在竟沒有退路了…… 不想嫁忠勇侯,又想知道身世,且要好好活下去,便只有一條出路,走到太子傅長燁身邊,成為他心尖尖上的人,做他的太子妃,未來的皇后。 愉景請侍女花成子幫她取來胭脂,重新梳妝后,再次回到瀾花苑。 “姑娘,你不能這么沒有良心,老爺夫人對你寄予厚望,他們對你不薄,你不能貪圖自己享樂,整日偷懶……”嬤嬤見她回來,氣急敗壞甩了鞭子過來。 愉景看嬤嬤一眼,默默下腰,收腹、抬腿。 香汗順著愉景低垂的美人骨墜下,滑落在了瀾花苑的綠葉上。 嬤嬤端來酒盞,臨空倒了無數滴清酒在她美人骨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