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的規矩，就是尊重女性。大家都是劇組工作人員，不能因為你多個什么她少個什么就鬧出等級來。聽懂了？

    男人有些不服，卻見沈妍扯開口罩，嘴角噙著片刻笑意。

    聽不懂也沒關系，我的劇組不收聽不懂人話的人。

    把他開了，后續補償費用報給制片。

    男人本來也只是打下手的人員，這樣的人員，在整個影視行業，數不勝數，替代性很高，并不什么不可或缺的存在。這樣的人拿著所謂那一套劇組的規矩拿腔拿調，無非是想在這種地方證明，男人比女人高等。

    對了，你告訴制片。我不希望我的劇組再出這種事情。她輕聲說，又笑了下，你煮的梨湯很好喝，謝謝你。

    沈妍喝了一口梨湯，捧著杯子悠悠閑閑回了自己的棚內。

    徐曄閉著眼睛假寐，見她回來，忍不住搖頭打趣：這事你不管，也沒什么。

    徐導，我是女人。沈妍拿過劇組的紙杯，晃了晃手里的保溫杯，小朱送過來的梨湯，我給你倒點？

    行，行。徐曄樂呵著，你長大了，有主意了。

    重生這件事，他像是反射弧很長，雖然一下接受了，但后面想起來，總覺得荒謬，且忍不住去想別的東西。她回來了，他的妻子呢？又一想，沈妍回來了都能找到他，他過去那么多年無人問津，只怕是她就算回來了，也不想再回到他的身邊。

    這么多年，他早修身養性，不似以前拍戲時候的江湖氣。

    很多事情，總是在心里晃了兩圈，最后干脆放下。

    求不來的，便不是他的。

    這一點劇組的小事不知怎么鬧到了網上去，男人本還等著用輿論威脅沈妍，告她濫用權力，卻不想到微博上全都是支持她的。他只能罵罵咧咧地念了一句田園女權，又不得不拎著行李離開劇組，四處找人接新的活。

    影視圈很少有簡歷那玩意兒，進組都是靠人脈，他鬧出來的事情，沒一天，微信上的好友幾乎都聽過，又遇到制片人拿他找不愉快，在朋友把他一通掛，這下，是真沒有什么出路了。

    至于那個李姓場記，還是個研究生，藝術學校的，看到了師姐發的招募，一千塊一天，趕過來打個零工。初生牛犢不怕虎，嗆聲就嗆聲了，完全沒受影響。雖然她還沒成為沈妍的粉絲，但是每每提及劇組或女演員的事情，她總是會想到這一天發生的事情，也會想到那個女人眼中，鋒利卻透亮的光芒。

    是比她還年輕的少女，卻在那一刻，成為了她未來想要成為的人。

    劇組拍攝進行中，另一邊，墨鏡李投給各地電影節的東西也最終有了反饋。

    是戚芳打電話過來通知沈妍的，她那個時候正坐在大監邊，手里拿著個喇叭，身邊站著特效總監，嘶吼著安排彈藥爆=炸的位置。目之所急，是搭建出來的一片廢墟，穿著軍人和民眾打扮的群演站在場地一邊，安靜吃瓜。場地內，是特效組的人員在排兵布陣。

    戚芳的電話，沈妍看了一眼，掛了。

    戚芳又打，沈妍又掛。

    沒辦法，戚芳只好發微信，結果打字速度不及墨鏡李，沈妍一打開手機，看到的就是墨鏡李發來的微信。

    頂級pua導演：小沈阿，入圍了入圍了，可以準備領獎了。

    什么玩意兒啊。

    戚芳速速發來通知。

    我的經紀人：提名了?。。。。。?！戛納最佳女演員?。。。。。。?！你提名了?。。。。。。。。。。?！

    阿......

    我的經紀人：你怎么不接電話?。。。。。?！

    我的經紀人：我要馬上給你安排禮服，再安排行程，天啊天啊天啊，還有宣傳稿。

    沈妍看了眼現場，還沒到能開拍的程度。

    她拿起手機，給戚芳回消息。

    沈妍：冷靜。

    沈妍：lengjing。

    我的經紀人：你是不是覺得你這樣很幽默？

    沈妍：略微。

    我的經紀人：你怎么都不激動?。?！

    沈妍：唔，還好吧？

    上輩子提名五次，拿獎兩次，就差三連冠的影后，重來一世還要再繼續被提名。

    ......

    她的演技已經不需要被別人認可了，這種虛名一樣的東西，也不過是再次印證了她的過去。有什么可驚喜的？

    有些演員是以追求身份地位為目標，成為好萊塢巨星，拿到奧斯卡獎項，電影票房紅火，每日入賬斗金，擁有私人停機坪。在這樣的幻覺中沉迷，有一天忽然醒來，發現自己五六十歲了，那個時候回望過去，也只能感嘆一句，哎呀，我是有名氣的大明星了。（注1）

    然后呢

    人應該是實實在在的活著的。

    雖然她上輩子第一次提名和拿獎的時候，也曾淚流滿面，激動萬分。

    咳。

    她理解戚芳。

    沈妍：安排再說吧，要跟劇組這邊先對齊時間。

    戚芳：?。?！好吧。劇組沒你不行。

    沈妍：嗯，說得對。

    戚芳：......。

    作者有話要說：　　注1：改自金城武的采訪。

    戛納的時間線上是虛構的，有些小問題，煩請忽視。

    第101章

    如果說, 內娛舉辦一場最慘粉絲大賽，沈妍的粉絲鹽分們一定會毫無意外地奪得第一名。

    別人家團隊解散以后，雖然見到不團, 起碼能見到人。

    也不說別人家了，就說AS那幾個，過去七八個月, 哪個不是時不時出來蹦跶一下。

    言自西的個人ep都已經發售，巡回演唱會已經提上案。

    禾悅的電視劇一部在播, 一部殺青準備后期待播, 現在也馬不停蹄地進組, 儼然成為了網劇小公主。

    談田田就更不用說了, 從《夏日沖浪店》上到《冬日滑冰場》, 一年四季的綜藝都快被她承包了。（注1）

    獨獨沈妍。

    演的電影內地又上不了, 除了盜版網盤能夠相見以外，再無其他途徑可以一睹她的芳容。

    綜藝綜藝不參加，代言代言不接收。

    微博也不營業, 自拍也沒有。

    整天窩在劇組的深山老林里不見天日, 完全不顧外面的事情。

    當年選秀說自己要退休的咸魚是她, 公開在初評級閉目養神睡覺的是她，現在變身拍戲狂人一心一意要工作的也是她。

    不過換種角度講，這么不熱衷于營業籠絡粉絲賺錢割韭菜的明星, 也是某種意義上的咸魚一枚了。

    996擁抱變化接受福報的奮斗逼算什么, 看看我們沈妍。

    蒼天啊。

    鹽分自己都覺得自己沒有脫粉都是奇跡。

    要知道秀芬是什么花心的存在, 每年兩百個姑娘小伙都不夠他們看的。

    雖然鹽分沒有爬墻, 但不妨礙她們多擔。

    一會去那個美女微博下大喊老公老公我愛你，一會去新晉耽改電視劇男演員的微博下怒喊老婆讓我那個一下。更無聊的直接深入48的海洋，開始從新入學的成員搞養成, 天天在專屬app里氣得想跟人吵架。

    睡覺前福至心靈，懷著長征精神永不滅的心情去沈妍的微博下日行留言，連沈妍工作室的微博都不忘雨露均沾。

    這個meimei我曾見過的，能不能再讓我見見？

    好女兒，乖女兒，出來營業一下好不好？

    傻逼沈妍，出來營業，聽到沒有？

    別人家工作室都是維權，警告工作室要反黑要保護藝人安全要合理安排藝人活動，到了沈妍這里，就是粉絲哀求放點照片。工作室業務能力和裝死能力匹敵，就連一張劇透照都沒讓外流。

    慘。

    凄凄慘慘戚戚。

    本以為自己粉上了皇族可以從此資源無憂一天24h電視里都是輪廣哪哪都有她的身影。

    卻沒想到落得如此田地。

    皇族，我要你何用！

    就在鹽分們以為要等到沈妍拍完電視劇出關才能得到關于她的一星半點的消息時，工作室公布了新的爆炸新聞。

    提名了。

    沈妍提名戛納國際電影節最佳女演員。

    屆時將會出席頒獎典禮。

    捏媽。

    粉絲奔走相告。

    一朝從內娛最慘，變成內娛最強，就差沒橫著走路。

    就在粉絲們捧著沈妍的紅毯圖，大叫著奶奶一出，尸橫遍野，內娛沒有一個造型師是無辜的，四處艷壓奪冠；又刷著沈妍拿下最佳女演員，成為國內最年輕拿下國際獎項的影后，一戰成神，為無數娛樂圈公眾號貢獻出堪比年終盤點的熱度的時候，沈妍本人，正躺在醫院里。

    接受著來自她小姨媽的教訓。

    沈妍裹緊了自己的小被子，手拽著被子的邊緣，看上去乖乖巧巧，一雙眼盯著斐凝，擺明了是在打小心眼主意。

    斐凝詢問完醫生的情況，轉過頭看沈妍的時候，沉著一張臉，是沈妍從沒見過的生氣模樣。

    她不說話，沈妍也不說話。

    半晌后，沈妍動了動手，想要去拿她那被放在柜子上的手機，手剛剛一伸過去，手機就被斐凝直接拿走，揣進自己的衣兜。兩個人肌膚相碰帶來的熱度，都不能改變沈妍此刻的憤怒。

    你干嘛！

    斐凝把手機裝進衣兜里，抬頭看著她：不準玩。

    你憑

    話還沒說完，斐凝就把手里掰開的橘子瓣遞過來一小塊，橘子上面的絲都被她整理得干凈，纖細干凈的指尖插進橘子皮里，輕輕一扯，就把整塊的皮都帶了下來。斐凝伸手，直接把橘子堵在沈妍的嘴邊。橘子汁擠落下來，沈妍伸舌舔掉，嘴巴輕輕一張，橘子就落入她的口中。斐凝退出的時候，指尖不小心在牙齒上刮了一下，癢癢的，并不疼。

    沈妍嚼著橘子，斐凝低頭去掰另外一塊。

    營養不良，休息不夠，過勞暈倒。

    斐凝捏起一塊橘子，對著沈妍笑了下，但沈妍敏銳地看出來，這笑意中，沒有半分是真誠的。

    沈妍，你真當自己是我小侄女了？

    只有不懂事的小孩才會這么不懂得照顧自己的身體。

    沈妍自知理虧，可這事也不怪她。要怪就怪戛納的時間趕得太緊。

    頒獎典禮舉辦的時間劇組正好拍到全片重點場次，她放心不下，熬夜拍完后趕去機場，趁著時差抵達了頒獎典禮現場。得虧她本人的毅力與年輕的緣故，才讓紅毯照片不至于狀態不好。滿臉的膠原蛋白就是女明星最好的狀態。

    后來頒完獎，酒會也沒參加，馬不停蹄地想要回劇組，結果一下飛機抵達中國就進了醫院。

    斐凝趕過來的時候才知道，沈妍這段時間還背著所有人，白天拍戲，晚上啃劇本，每天都在為拍好明天的那一場戲做調整。

    想罵她，又不忍心。

    天知道斐凝接到電話的時候，有多ptsd，差點以為飛機又出事，她又離開。

    看了一眼沈妍，她那表情顯然是沒有任何意識到自己錯誤的想法。

    手里的橘子拿開了些，斐凝想和她談談正事。

    可沈妍喜歡橘子酸甜的味道，一見她的動作，連忙伸出手，沒抓到橘子，抓到了她的衣袖。

    沈妍眼中的自己：給我，橘子。

    斐凝眼中的沈妍：嗚嗚，要橘子嘛。

    沉默對視十秒鐘，斐凝作罷，把手里的橘子遞過去，也不讓沈妍自己剝，丫手上還吊著葡萄糖，怎么可能剝橘子?？傊畡邮值闹荒苁撬约毫?。

    斐凝任勞任怨地充當著剝橘子工人。

    但她知道，不能奢望沈妍此人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有些話還是得公開明了地說清楚。

    你不再繼續這樣了。斐凝說。

    阿？

    細嚼慢咽著橘子，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身子蓋在醫院的白色的棉被下，茫然又懵懂。

    一個沈妍不常用但是她覺得很好用的技能裝傻。

    不過顯然斐凝不吃這招。

    她就當沒看見，繼續說：我了解你的想法，知道你想拍好這個片子，精益求精。但是沈妍，你的身體不是拿來這么造的。一說這事情，斐凝也有點頭疼。她也沒想到，她這個天天被kelly還有其余助理一同在背后罵工作狂的家伙，有一天要勸另外一個人，不要把工作當作全部，要注意身體健康。

    沈妍當然也清楚。

    她只好解釋道：出現這樣的狀況是意外，主要是因為有別的行程影響，一下很趕。我平常這種情況都不會有什么問題的。

    此話一出，斐凝的臉色更難看了。

    醫生說了，這種身體狀況不是突然造就的。換言之，是因為長期的不注意導致的。

    你比我在圈子里呆得久，想必比我清楚，這個圈子里有多少三十歲不到就猝死的編劇，有多少熬夜做后期第二天就醒不來的技術人員，有多少一時恍惚就在劇組出意外最后失去生命的人。

    斐凝像在念經，沈妍想幽默地這么想到，可她對上她的目光，看出里面的恐懼，一時也消停了自己的心思。

    她真的很害怕。

    指尖嵌進橘子里，爛了一小塊，透出靡麗的汁水來。

    沈妍在心中嘆氣。

    我知道。她說。

    她本來想說，斐凝，上輩子的我去世不是因為這個。你不用這么擔心。但當一個人面對來自他人無比熱忱的關心時，這樣的話說出去，不像是闡述事實，更像是冷嘲熱諷。

    沈妍說不出口。

    橘子爛了。沈妍指了指她的手。

    斐凝這才反應過來，不知所措，轉手想把橘子丟掉，卻沒想到沈妍拉著她的袖子，往自己這邊拖了下。

    我想吃。

    斐凝愣了下，啞著嗓子說了一聲好。

    一個人剝，一個人看著。

    光穿透醫院的窗，落在白色的床單上，形成一小團光暈。那光暈像火焰，在斐凝的心中生長至熱烈。

    她聽到沈妍說：別擔心噢，斐凝。

    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這一次，我會活很久很久，拍很多很多電影，去以前沒去過的地方。

    明明是很簡單的話，可啪嗒一聲，斐凝的眼淚掉在了她的手上，順著骨節落入了橘子里。她覺得不好意思，扭頭過去，要找衛生紙。沈妍順手接過她手里的橘子，咬了一口，是跟過去不一樣的味道。

    橘子挺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