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凝很快就猜出來了。

    生日會上？

    兩年前為沈妍舉辦的十八歲生日宴會，也算是把她推出去給大家認識的名流交往會。除此之外，斐凝想不到有什么能夠讓沈妍和傅舒蘭見面的場合了。傅舒蘭其人，背景深厚，手握重權，跟沈妍的母親沈云岫相熟。

    你要是打定主意要拍，晚上有個酒會，她也去。

    見到傅舒蘭是在晚上，沈妍盛裝打扮出席，目的就是為了讓傅舒蘭能夠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見她。她是跟著斐凝一道來的，一進場，斐凝就被別的人拖去社交，兩人各有目的，于是分道揚鑣。

    傅舒蘭剛剛應付完幾個老頭，一轉身，就見著沈妍端著酒朝著她走過來。

    兩個人打了個招呼，酒杯一碰，傅舒蘭一下想起來，這個人是誰。

    她們見過。

    沈小姐今天實在是艷光四射。傅舒蘭贊嘆。

    傅少校過獎了。沈妍微微一笑。

    這個稱呼一出，傅舒蘭就知道沈妍此行來見她，必然是有別的目的。

    她的笑容淡了幾分，一眼看透，說：沈小姐也是為了《陽光》來的？因著是故人的好友，之前見面的時候，她也確實給她留下了不錯的印象，于是好言勸了一番，這個片子還沒進展，選演員的事情，得等導演確定再說。傅舒蘭調侃，我以為按照你小姨對你的態度，這點事情，用不著找到我面前來吧？

    沈妍笑容更深，如果只是當演員的話，當然不用。

    傅少校，關于《陽光》的導演選擇問題，我想和你聊聊。沈妍頓了頓，你現在有空嗎？

    傅舒蘭這下才徹底明白了她的來意。

    她冷了神色，你想當導演？

    這話說出來，傅舒蘭就自己皺緊了眉頭，看沈妍的眼神并不好，說出來的話更不好聽，我不知道你家小姨是怎么和你說的，但是抱歉，這部片子，我沒打算讓它淪為資本玩票的存在。

    換言之，歇了你這個大小姐想要拿這個片子試水的心吧。

    傅舒蘭轉身要走，沈妍一抬腿，擋在了她的身前，她態度誠懇，我只有幾句話，想和傅少校說。說完之后，傅少校要如何定奪，我一定不再多言。

    傅舒蘭冷然，但沒往前走動，已經算是默許。

    沈妍松了一口氣，連忙把一早就準備好的說辭說出來。

    我知道這么說或許有些讓人難以相信，但是我的確是認真地想要做好導演。我查閱過《陽光》的原型，如果沒有出錯的話，她最終都沒有被傅家承認。這部片子既然能夠被拿出來立項，說明傅少校至少是存了心思想要讓人看到關于她的故事的，不說別的，至少洗刷掉對她莫須有的猜測。

    我現在沒有辦法打包票說我一定是你們能夠找到的導演里最好的那個，但是我可以肯定地是，我一定是最真誠的。

    我想把這個故事拍出來，想讓大家看見。

    傅舒蘭神情緩和了幾分，言辭卻依舊冷冽：沈小姐，要是每個人都拿真誠來換，這世界上可就沒有什么東西換不出來了。

    沈妍當然沒有想過就能這么輕而易舉地把傅舒蘭拿下。

    她剛剛那番話，只是想要改變傅舒蘭對她的刻板印象。

    她絕對沒有想過要玩票。

    那如果，我能請來徐曄導演做監制呢？

    傅舒蘭頓住了。

    徐曄，國內首屈一指的導演，香港出身，港片的輝煌時代與他有關。動作片一流，故事以現實細膩又不乏戲劇性見長。最重要的是，他十年沒有拍過電影了。

    改行當了榮譽教授，有事沒事能夠在課堂里看到他的身影。

    這一次的拍攝，不是沒有考慮過徐曄，但是大家都沒本事請出他。

    人家不要名，不要利，無欲無求的人，很難打動。

    傅舒蘭挑眉，笑了下，說：如果你可以的。

    這算是變相做了答應。

    三天后，傅舒蘭接到了斐凝的電話。

    小斐總怎么有空打給我？

    電話那邊，是沈妍的聲音。

    徐曄我請到了，現在我們可以繼續往下溝通了嗎？

    傅舒蘭一時震撼：你怎么做到的？

    山人自有妙計。傅少校就不必多問了。沈妍一門心思想要搞事業，如何，能往下推了嗎？

    電話那段沉默了好一會，應了一聲好。

    沈妍之所以用斐凝辦公室路線撥出去，一是擔心傅舒蘭不接沒有備注的電話，二是想著一旦有什么進展，斐凝這邊能夠迅速地給與反饋。畢竟前期推進的時候，總制片人是景玉的人。

    斐凝撐著下巴看著她站在一旁打電話，聽到她的言語，忍不住笑了笑。她猜得出來是因為什么。

    徐曄息影十年，跟她有關。

    徐曄沒有拍完的那部電影，是她參演的。她中途去世，徐曄大受打擊，再也沒有拍電影的興趣。最要命的是，徐曄欠金玉一個人情。那部影片是金玉免片酬參演的，為的是幫助徐曄緬懷亡妻?？蓻]想到，片子沒拍出來，演員也去世了。徐曄大抵覺得，這或許就是命運的暗示了。

    于是才子決定自我懲罰，再也沒有踏上熒幕半分。

    但沈妍有辦法。

    有一個冒險的辦法。

    沈妍自從跟傅舒蘭對話以后，就去徐曄授課的學校堵他。那幾天還上了微博的熱搜，有人猜測沈妍是不是打算考藝術院校。后來看到她跟徐曄走了，還猜測是不是有什么潛規則或不良交易?？傊饷娴膫餮苑蟹袚P揚，事情卻其實很簡單。

    那天見面，沈妍只用了一句話，就把徐曄勸了過來。

    徐鶴之，那只鳥該飛走了。

    這是當年金玉拍攝時臨場改的一句臺詞。徐曄很滿意。

    少女言笑溫和，帶著故人之感。

    徐導，好久不見。

    有個忙，想請你幫幫。

    第98章

    雖然猜到了, 但是當面聽沈妍說她是用這樣的招數把徐曄騙過來的，斐凝仍不免有幾分心驚。這種超過現實的存在，不是誰都能說, 也不是誰都會信。

    許是猜到了她的想法，沈妍睨了她一眼，只說：你都能猜出來并且相信的事情, 這個世界上也有別人能夠猜出來。

    徐曄是什么人，她是熟悉的。不然當年也不會免片酬去參演他的作品。他那時候名聲不好, 到內地拍攝被打壓, 遠沒有息影之后受到的關注度大。

    但對于沈妍來說, 徐曄是她的貴人。他們合作過三部戲, 第四部 沒有拍完。因為入這行和家里鬧崩, 不受待見, 又因為跟一直以來敬若師長的閔詩曼鬧了不愉快，很長一段時間里，她都沒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人。

    徐曄和他的太太, 見到她年紀小, 不忍心, 常在拍攝的時候叫她去家里吃飯，徐太認了她做干女兒。

    后來徐曄和徐太感情崩裂，各走各的路途, 她又把事業重心放在內地和海外, 大家淡了聯系。

    不過情誼總是在的。

    徐曄早年做過錯事, 在感情上, 兩個人的對錯，沈妍知道自己是外人，并不好多插手。但在感情之外, 她知道徐曄是個重情重義的人。甚至就是因為太講義氣，才鬧得家里不愉快。不賺錢的時候，賣了家里的房子，都要支持兄弟拍電影。這換了誰，都會覺得日子沒辦法過下去的。

    當年那個人陪他共患難，現在卻沒辦法共赴頂端。

    這也是徐曄再也不想拍電影的原因。

    這些過去，沈妍沒必要跟斐凝一一解釋。

    斐凝也不多問。

    兩個人現在首要的事情，就是把《陽光》這個項目推下去。

    說到這里。

    沈妍忍不住蹙眉，問：斐老板，你就沒有別的事情要做嗎？

    這一天兩頭跟著她開會討論項目，是閑的還是閑的？

    斐凝一本正經地回答：《陽光》是Q1最重要的項目，景玉投資比例很大，公司很重視。

    她不提這個還好，一提沈妍又想問。

    百分之六十的占比，景玉很舍得花錢？

    你以為，我是因為你才投的？斐凝歪著頭看著她，那目光直接，讓沈妍一時啞然。

    沈妍不怒反笑，只挑眉。

    斐凝不再逗她，解釋道：這是公司共同的決定。就像你說的，你自導自演的噱頭就足夠炒作宣傳，你的粉絲有足夠的購買力，《雙月鉤》沒有在國內上映，但你的演員名聲已經打了出去。無論如何你的第一部 電影也會有人買單。再者，這部片子還有徐曄當作話題，軍方看重，有了徐曄，拉過來的制作班底的水平也是業內數一數二的。沈妍，我是商人，商人重利。

    這么說吧，這片子只要不是你過分拉跨的情況，口碑或許會糟糕，但票房不會太差。

    我有的賺。

    斐凝這話，說得清楚明白。

    下午開會，選角導演送了一些演員的資料過來。

    打定主意要用自導自演的方式，那傅從陽這個角色便毫無意外地落在了沈妍手上。

    剩下的，便是一些這之外的角色。

    只掃了一眼，沈妍就摸清楚了底下辦事的人是個什么態度。夾著演員資料的文件夾被她輕輕放在桌上，淺淡一敲，發出細碎聲響。坐在一旁正向偷偷打開手機的選角導演一下愣了，抬頭看沈妍，對上她那雙雖然笑著但無絲毫笑意的雙眼，心里一抖。

    沈，沈導演。

    沈妍慢條斯理翻開紙張，怎么？現在知道叫我一聲導演。

    一個出場預估不到十分鐘的角色，你給我遞過來一個要價千萬片酬的演員。

    你是把我當導演，還是把我當傻子？

    選角導演一愣，連忙解釋：沈姐，不，沈導演，您是第一次拍戲，你不知道?，F在這種獻禮片，都是要流量明星露臉的，這才有票房保障嘛。推過來的這個有話題度，粉絲也多，這不我們也不缺錢嘛！請他也沒什么問題。

    合著今天斐凝不在，這群人當她開玩笑？

    沈妍往下一掃，除了選角導演，原定的制片人還坐在下面。團隊一溜共七個人。要說這事情總制片不知道，她一個字也不會信。

    說到底是看她好欺負，想變著法子從中撈金，還在她這個導演面前立下馬威。

    沈妍輕笑一聲：我的確是第一次拍戲。

    如果有不周，還請大家多擔待。

    誒誒，沈導，您別這么說，那我們都是一起成長的嘛！男人見她松了口，當下以為這事情就這么糊弄過去了。心里想著，這個沈妍也不過如此，面上卻帶著討好的笑，盤算著這一把能撈多少油水。

    選角導演是能賺的一個崗位。

    拿回扣，拿賄賂。

    賺錢的法子有的是。

    總制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是懶得對這種事情多費口舌。他要撈的錢，這點還看不上。沈妍當然知道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你要說在這個行業里完全杜絕這些東西，幾乎是不可能的。但在她的劇組里，她絕不允許有人這樣做。

    趙老師，對吧？

    沈妍翻到了這位選角導演的資料。

    男人鞠躬，連忙應了：欸，是我，是我。

    你可以出去了。

    她語氣淺淡地說。

    男人一時還沒反應過來。

    沈導，你這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再看見你。沈妍把桌上的演員資料往他面前一推，文件夾在桌子上滑動，停在男人的面前。沈妍撐著下巴，冷著一張臉，看著他：拿上你的東西，離開會議室。

    這？男人沒想到她變臉速度這么快，連忙轉頭去看總制片?？傊破櫫嗣?，還沒開口說什么，就見沈妍又發難了。如果制片人想和他一起出去共同學習學習，我也沒意見。

    跟大家有些人也不是第一次見面了，但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一點。

    我要的，是這個片子的質量。

    彎彎繞繞的小心思沒必要放在我面前來。沈妍看著總制片，賀制片，你說是吧？

    大家都是為了努力把這個片子弄好，沈導演這說的是什么話。

    你是斐凝點過來的人，我相信你的能力。但既然你叫我一聲導演，麻煩做事之前，也考慮下我的態度。賀制片有能力，但今天之前，似乎想拿捏她。大概所有人都以為她是玩鬧，無數雙眼睛等著她出丑。沈妍絲毫不畏懼，直視著總制片的雙眼，我會安排新的選角導演，也會請專業的會計到您的團隊幫忙。大家都是為了努力把這個片子弄好，我相信賀制片是不會拒絕我的。

    踢了他隊伍里的一個人，算作是打臉。

    還要往他的團隊里插個會計，分明就是防止他們胡亂做賬。

    賀制片嘆了口氣，收了心里的小九九。

    這沈妍跟斐凝不愧是一家人，在某些事情的態度上，如出一轍?？伤矏劢屿衬捻椖?，短期來看，油水和權力沒那么大，但事后的作品知名度和分賬票房，很難不說不賺。

    賀制片道了一聲：知道了。

    還在可勁拿眼睛看著他的三姑的大舅家的傻兒子即可被趕了出去。

    沒辦法，扶不起的阿斗，也沒必要扶了。

    十天之內我希望重新看到全新的演員提案。

    十天？

    怎么，做不到？

    沈妍給出這個時間，完全是基于他們正常的工作效率。

    十天，ppt都不知道做了多少個。

    制片做到這個位置上，還沒有這種人脈，那真是枉為名氣。

    只是一份演員提案，不需要全部確定。沈妍說，具體的演員要等編劇和監制老師到位，再開會討論決定。

    編劇的片酬之前給的太低，提一提吧?？铐椊痤~一定要按時給出。

    監制那邊會帶一部分攝影團隊，我希望制片這邊可以安排好輔助攝影。另外，服化道這邊，你打算找的是？

    申和。賀制片趕忙把ppt放出來，這是一家專門做電影美術的公司。他們公司可以承包造型到道具的一切工作。這是一些他們之前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