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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這樣不行。 醫院里究竟發生了什么,她并不清楚。 如果真的出現了霍亂,再這樣拖下去,這些無措地奔逃的人們很快就會把病毒散播到全城,甚至是更大的范圍。 那才是真正的災難。 她一咬牙,拎起裙擺就準備往里面走。 “唔!”一股粗暴的力量忽然從背后勒住她的脖子,猛地一把將她摜在墻上。 咚! 劇烈的撞擊帶來劇痛,瞬間就讓她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粗糙的紅磚墻面與額頭擦出火辣辣的疼痛,有溫熱的液體沿著臉頰淌下來,嘴里滿是血腥氣。 “是不是你?!” 伴著兇狠的怒吼,陣陣發暗的視線中出現了一張因為極度恐懼和憤怒而扭曲猙獰的臉,眼睛里滿是紅血絲,“就是你和醫生一起投毒,想要害死我們?哈!” 耳邊一片嘈雜,似乎有人在驚呼“他在干什么!”還有更多雜亂奔逃的腳步聲,“他瘋了!” “她會死的!” “就算不是你……你們這些富人也會第一時間逃跑,只留下我們在城里等死對吧?逃啊,你們逃??!”中年男子瘋狂的笑聲在她腦后響起。 被勒住脖子的痛苦伴隨著缺氧的窒息,鋪天蓋地襲來。 四肢在本能地掙扎,生理性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而她無法呼吸,連說話都做不到。 視線從邊緣向中心慢慢暗下去,仿佛落進墨水瓶的水滴被無助地吞噬。 喬伊從未體會過這樣真切的死亡的恐懼。 突然有“砰”的一聲,仿佛堅硬骨頭重擊在人體上的悶響。 幾乎將她骨頭捏碎的桎梏驟然消失。 原本挾制著她的手松開了,喬伊癱軟地沿著墻壁滑落下去,開始撕心裂肺地咳嗽。 “你也想死?!” 中年男子的怒吼聲傳來,扭打的聲音在門廊里回響。 喬伊捂住喉嚨,忍著從肺部燃燒到喉嚨的疼痛,勉強抬頭。 淚水模糊了視線,一陣陣眩暈中,她只能看清那是穿著白襯衫的年輕男人。雖然對面明顯從事體力勞動的壯漢比他魁梧許多,他卻像瘋了一樣和他扭打在一起。 “你們在干什么?快幫忙??!”終于有人喊道。 “就算是世界末日,也不能隨便殺人!” 更多的人撲了上去。 鮮血淌進眼睛,血紅色的視野里一片混亂,四周都是尖叫。 這是她從未見過的真實,死亡陰影下最殘酷的真實。 瘟疫還未蔓延,人間已成煉獄。 不知過了多久,嘈雜的噪音漸漸散去,熟悉的聲音在喬伊耳畔響起:“沒事了?!?/br> 隔著斑駁的淚水,穿著白襯衫的身影在她面前半跪下來。 面前的男人逆著光,喬伊看不清他的臉,卻聞到了一絲血腥味。 他隨手揩去嘴角的血跡,直接將她攔腰抱了起來。 頭挨到堅硬的胸膛那一刻,喬伊才發現自己抖得厲害。幾乎是下意識的,她一把伸出手摟住了他的脖子,把頭埋在他胸前。 血腥味消失了。 撲面而來的是淡淡的松節油清香,和隔著薄薄衣料的體溫一起,那樣令人心安。 她什么都顧不上了。雖然知道這只不過是轉瞬即逝的假象,但她還是忍不住又摟緊了一點,好像一松手就再也見不到他。 鼻子驟然一酸,眼淚止不住地掉了下來。 來到這里一年多的時間,她以為自己已經足夠獨立,足夠堅強。 她是戰無不勝的幸運女神,是無數人的依靠,沒有什么她做不到的事情。 可這一刻,她卻像突然有所依仗的孩子一樣,忍不住用眼淚宣告自己的委屈和恐懼。 抱著她的安東尼奧手臂一僵,“呃,你別哭啊……” 喬伊反倒哭得更兇了,泄憤似的在他胸前蹭了蹭:“我就要哭……” “……好吧,你哭吧?!?/br> 他抱著她一直上了馬車,剛想把她放到座椅的軟墊上,懷中的女孩卻像怕冷一樣打了個哆嗦,抱得更緊了。 好吧,那抱著就抱著吧。 “安東尼奧,沒有人聽我說話?!眴桃脸槌榇畲?,仿佛在說夢話。 “沒關系,我們這就去車站?!卑矕|尼奧的語氣也像在哄小孩。他想找手帕,摸了摸口袋才發現沒帶。 “……什么?”喬伊這才反應過來,抬起頭淚眼婆娑地問道,“為什么?” “把你送走?!卑矕|尼奧想用襯衫給她擦一擦臉,結果馬上就面臨一個問題——是撩起衣擺,還是解開扣子,還是把她的頭摁在胸前? 最后,他默默地放下了手。 喬伊下意識抬頭問道:“把我送走?那你呢?” “我小時候得過霍亂,當時沒事,現在也不會有事?!?/br> “誰告訴你的!”喬伊有些生氣,“這一次還是很危險?!?/br> 不得不說,氣憤是驅散迷惘與恐懼的良藥。 “好,我會注意的?!卑矕|尼奧平靜回答道,“你只要照顧好自己就好?!?/br> “……”喬伊沉默了幾秒鐘。 馬車骨碌碌地離開了令她恐懼的地方,她也基本從剛才驚魂未定的狀態中擺脫了出來。 一時沖動的大腦開始恢復,她重新冷靜下來思考眼下的情況。 霍亂曾經在全世界多次流行,每一次都是尸橫遍野的恐怖景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