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頁
但她最開始對喬伊抱的期待太高了。 奧蘭普畢竟也是貴族出身, 對巴塞羅那上流社會的那些情況了如指掌。從這個女孩來到巴塞羅那,在伯爵府上的舞會第一次出名時,她就注意到她了。 很快,她發現喬伊和其他的巴塞羅那女孩大不相同。她冷靜、敏銳、審時度勢,就連運氣也總是站在她的一邊。并且,奧蘭普隱約感覺到,她是為數不多,真的理解自己在做什么的人。 她很期待與這位小姐見面。 只是沒想到,第一次開口就被委婉拒絕了。等到再次見到她,已經過了好幾個月——此時的少女,已經是巴塞羅那家喻戶曉的費爾南德斯小姐。發明了電燈,推廣了急救之后,她卻開始養藝術家,沉溺于那些貴族的奢靡玩意。 所以奧蘭普這個火爆脾氣,忍不住一見面就要來點諷刺。 奧蘭普揉了揉眉心,嘆口氣笑起來:“我向你道歉。是我火氣太大了點。謝謝你這幾個月的經濟支持?!?/br> “家族現在不像原來那樣支持我了,冬天又有很多產業發展不開,而且開銷也比平時大,你的錢對我們來說很重要?!?/br> 她站起身,熱情地向喬伊伸出手:“歡迎再次來到奧蘭普的書屋,小喬伊?!?/br> “沒關系。很高興能幫上忙,”喬伊也笑起來,伸出手去?!拔液芾斫狻軌蜃龃笫碌娜藳]有脾氣可不行?!?/br> 奧蘭普的手就像她這個人一樣,溫暖、大氣,用力地握了握她細軟的小手。 習慣了人們之間的吻手禮和屈膝禮,再次與人握手的感覺親切而美好,就像與看到自己原來世界的一點痕跡。 不過,喬伊沒想到奧蘭普拉著自己一帶,便順勢在自己左頰上來了個吻臉禮。速度太快,猝不及防。 呃,這確實是個歐洲很常見的禮節。但她出于自己從小到大的習慣,一直會不著痕跡地婉拒。 奧蘭普看著面前愣住的少女,笑著捏了捏她微微泛紅的柔軟臉蛋:“你真可愛,小喬伊——比小東尼還可愛?!?/br> 她拉開了一旁的椅子:“那么,你有什么事呢?” …… “你有什么事嗎?” 文森特從畫夾邊抬起頭來,望向站在門口的黑發青年。 “聽說你是個畫家,”安東尼奧淡淡道,“我們也算半個同行?!?/br> “我今天來,是想和你交流一下經驗?!?/br> “哦,你也畫畫?”文森特頓時眼前一亮,“來來來!等一下啊,我先把這人的兩只手畫完?!?/br> 文森特說完就又回到了自己的畫上。他手腕微動,鉛筆與紙面摩擦出刷刷的聲響,在偌大的安靜畫室中格外清晰。 安東尼奧一點兒也不客氣,徑直拿著畫夾走進畫室。 ——他已經注意二樓東側的這個畫室很久了。 這個房間,屬于剛住進來的文森特。 喬伊第一次見他,就邀請他住了進來。 在發現這個新來者整日喝酒之后,安東尼奧嘗試著猛灌了幾次酒,最后沮喪地發現自己的酒量似乎沒救了。 兩杯,頂多三杯——就會眩暈,失去記憶然后昏睡。 其中有一次,他在粗魯的搖晃中醒來,睜開沉重的眼簾便看到喬伊蹲在他面前,一臉冷酷地戳了戳他的胸口:“安東尼奧,昨晚醉酒也不能成為你今天翹課的理由?!?/br> 安東尼奧最終決定放棄。 往好的方面想,人家畢竟自稱是畫家。酒量應該不……那么重要吧? 正好今天喬伊出門去了,而且下午是一堂根本沒什么用的建筑史課——那些設計集都被他翻爛了。過往那些杰作的靈感他一眼就能看出來,不需要聽一個花白胡子的老頭顫巍巍地讀課本上的分析文字。 他決定趁這個時間,來探查一下這位“畫家”的實際學習狀態。 此前他和瑪麗喝茶時,曾經聽到瑪麗小聲抱怨:“啊,那位梵高先生,整天熬夜到很晚,然后叮叮咣咣地去酒窖拿酒,又叮叮咣咣地回來繼續喝——第二天直接睡到上午下課的時間。艾達跟他說過這樣會影響到別人的休息,他卻說他要努力!” 那么,就讓他來看看這位文森特在努力些什么吧。 安東尼奧熟門熟路地拖過來一個畫架,把自己的夾子放上去。 他一邊布置,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四周。 這里的采光很好,全賴于他設計的觀景窗。 呵,當初自己就不該設計采光這么好的大窗戶,進來的陽光都給了別的男人。 而在明亮的光線之下,整個畫室里亂七八糟。 跟自己有的一拼。要不是這里少了建筑師作圖常用的各種尺規,他幾乎要以為這兒就是自己的工作室。 以桌子為中心,周圍一圈地面上全是灰黑的橡皮屑,簡直像是石灰廠的工作車間。十幾支鋼筆凌亂地塞在桌子上的小木桶里,一瓶用完的墨水倒在旁邊,上面已經積了灰。 各種長度的鉛筆頭扔了一地,一不小心就可能踩上去滑一跤——他得提醒喬伊注意,安東尼奧想道,來文森特的畫室可能有危險。 不對,喬伊為什么要來這里? 安東尼奧一邊在心里嘲笑自己,一邊看向了文森特的畫。 然后頓時怔住了。 在他的印象中,這個時代的畫家畫的東西無非是那幾個——歌頌神,歌頌教會,畫貴族肖像,畫貴族娛樂飲宴的場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