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頁
“這是我起草的聯名信,已經有很多人簽字了,”奧蘭普笑著說,“核心內容就是要求區議會立法,給予女性選舉權,以及獨立的法律地位——比如說,這樣你就可以自己跟別人簽合同,也可以在婚后保留自己的財產了。我打算攢到一百個簽名,就和我的戰友們一起帶去區議會請愿?!?/br> “奇怪的是,愿意簽字的男人還比女人要多得多……所以女性的簽字變得格外重要。喬伊,我聽說了你的事跡,”奧蘭普的綠眼睛神秘地眨了眨,“我相信你一定愿意在這封信上簽名,對么?” “呃……”喬伊一時有點語塞,她該怎么跟這位熱情的紅發女士說,這有點太突然了,她可能還要考慮一下? 其實她還是很愿意支持的,但她身份有點尷尬,自己都如履薄冰。她心里有一條明確的線——如果不是確實有必要,最好少摻和政治。 在她躊躇之時,一只手忽然從旁邊伸過來,十分自然地抽走了那封信,“奧蘭普,她才剛來巴塞羅那不久,而且她才十九歲?!卑矕|尼奧說著,把信塞回給書店女主人。 “剛才那位被強/jian卻不得不生下孩子的小姑娘也是十九歲,”奧蘭普涼涼地說,雙手交叉在胸前,拒絕接過信,“喬伊又不是你的所有物,小托尼。她是大人了,可以自己做決定?!?/br> 然而安東尼奧毫不退讓:“我絕對尊重她自己的決定。但你這樣第一次見面就讓她簽字,她會很難拒絕你。奧蘭普,今天不行?!?/br> 他那雙平時總是透著無所謂的淡藍色眼睛此時定定地盯著那雙綠眼睛,神色堅定。 片刻沉默之后,奧蘭普笑了:“好吧。我的詭計沒能成功。真是忠誠的騎士呢,小托尼。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這么護著一個女孩子?!?/br> 沒等安東尼奧再說話,她從他手中接過信,回頭對喬伊做了個鬼臉:“喬伊,我今天就不提這事兒了。歡迎來到奧蘭普的書屋——我以單純的書屋主人身份說這話。那邊書攤上有最新上架的書,你要是感興趣的話可以看看。我推薦《月曜故事》,是這個月的新版?!?/br> 喬伊禮貌地笑笑,松了口氣。她順著奧蘭普手指向的方向看過去,一眼就看到了那本《月曜故事》,封面上標的作者是法國的阿爾豐斯·都德。 都德?喬伊知道他是個著名作家,卻一時沒想起來他寫過什么書。 不過,隨著她翻開這本《月曜故事》,她馬上就看到了那個更為熟悉的短文標題——《最后一課》。 她立刻想起來,兩年前普法戰爭剛結束,法國簽訂了屈辱的凡爾賽和約,賠款割地。巴黎公社也是在那之后短暫興起。 有女作家專區的書店,還賣法國人的愛國主義書籍。奧蘭普可真是個妙人。喬伊思忖著。 “哦,你不必覺得我奇怪?!眾W蘭普注意到她的疑惑,笑道,“我認為,每一個人都應當熱愛自己的祖國,而這種民族情懷是不分國界的。所有被壓迫的人,都應當也有權爭取自己的尊嚴和權利——無論這種壓迫來自民族,性別,還是階級?!?/br> 馬車離開書屋后,安東尼奧很快給喬伊簡要介紹了這位奇女子奧蘭普·巴特羅——巴特羅家的異端。 她不穿勒出女性曲線的鯨須裙,不結婚,憑著祖父偏愛她而直接贈予她的財產自己開了一家書屋,平日除了經營其他那些工廠資產以外,整日忙的便是資助那些有不幸遭遇而生下沒有父親的孩子的少女,以及游說其他貴族支持女權運動。 這樣離經叛道的女人當然引起過軒然大波,她甚至也曾因為公然穿褲子上街而被拘捕。但是,由于巴特羅家族的實力和家中長輩的溺愛,警察局也對奧蘭普沒辦法,久而久之也就隨她去了。 褲子的推廣過程坎坷,最近,她的工作重點就是要求議會在立法上對女性的獨立地位進行承認,擁有平等的選舉權和投票權。 而安東尼奧之所以認識她,就是因為他時常會免費幫她設計分發的傳單,讓它更具有吸引力。 “確實都是被壓迫的人,”安東尼奧自然地解釋道,“我會幫忙設計工人社區,也愿意幫那些苦命的女孩子一點力所能及的小忙。對平等的追求不該有雙重標準?!?/br> 啊,懂了。喬伊想道,確實是社會主義的好戰士。 安東尼奧瞥了喬伊一眼:“我看到你悄悄留在書柜上的那張支票了。你打算在聯名信上簽字嗎?” 喬伊苦惱地搖了搖頭:“不知道……但我可能不會?!?/br> 安東尼奧了然地點點頭。奧蘭普奇怪為什么簽字的男性反而比女性多——這正是因為他們為此付出的代價相對更小。 奧蘭普是其中的特例,但對大部分女人來說,這封信最大的可能是毀了她們的一生。 喬伊有些愧疚地小聲說:“我留下支票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總覺得好像我在坐享別人的奮斗成果?!?/br> 她并不是英雄。她甚至算不上什么頂尖的社會精英。就算是加上她穿越而來積攢的那些智慧,她也只不過是一個能夠做出明智投資決定的商人,而不是引領時代變革的領袖。 考慮到加入奧蘭普的行動所要付出的代價,她確實會猶豫甚至退縮。 但是,當有人在為大家共同的利益努力發聲時,就算一個人自己不加入到發聲的隊伍,也不該完完全全地視而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