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3)
林俞正不想打了,回頭問:爸,二叔, 你們來? 林柏從抬手按在林俞的肩膀上,示意他不用起身。 二叔也說:你們自己打吧,都難得有點閑暇時間。 林俞轉頭朝老頭子攤手:那你再給我零花錢, 我今晚的錢都輸光了。 輸光了還有臉。林柏從照著林俞腦袋拍了一下。 但還真從兜里掏出一把零花錢塞給他。 還往旁邊站了站,小聲說:別跟你媽說啊。 林俞扯著嗓子就來了一句:媽!我爸偷藏私房錢! 你多大了。林柏從瞪他,還告狀。 后面是楊懷玉佯裝的怒喊,對面林爍適時接話說:誰不知道林小俞小時候就是個告狀精。 林俞白眼:翻舊賬不是男人。 都多大了,還拿小時候那點事說事。 新的一把洗牌,林俞坐莊,紙牌在修長的指尖翻飛。垂著頭看似專注,又突然聽見林柏從像是不經意間問的那句:你哥來信說什么? 林俞動作一僵,回頭去看他爸。 望進林柏從眼里的那刻,沒有預料中的指責和戒備,更像是再平常不過的詢問,就像是他們的事情還沒有被發現那些年,每一次家里大哥來消息時那樣普通的詢問。 林俞在那一刻深知,對聞舟堯的掛念,家里其他人和他有一樣的心情。 他垂下眼睫,平靜說:沒說什么,他那邊通訊不方便時間又很緊,只是說他沒什么事讓家里放心,也讓我代他跟你們問好。 林柏從點點頭,沒再說什么。 林俞沉默兩秒,接著說了句:爸,哥回來的時間提前了,只是還沒定具體時間。 周圍的人原本就看著兩父子。 林俞能感覺得到背后的那份靜默,他同樣不再說話,像一場無聲的拉鋸戰。 最后不知道過去多久,林俞聽見林柏從說了句:知道了。 那一瞬間他莫名松了口氣。 父親的軟化顯得那么的微不可查,但林俞還是能感覺得到他對兒子做出的那份妥協和忍讓。他有時候也會問自己是不是過于心急了,畢竟這對父輩來說,實在是有些殘忍。 但林俞還是自私了回。 至少,他不想他哥真的回來的時候,再要面臨一次當初他離開前那樣的狀況。 夏夜很短,閑聊散去風無痕。 后來四季輪換更迭,數不清是過了所少個日夜。 林俞關于聞舟堯離開的這一年多的所有記憶,最后大多只剩下些雞零狗碎的日常。和對家打嘴仗,跟合作商扯皮,有時候閑了約李隨聲等人閑晃也是一天。 家里不再特別避諱提起聞舟堯了。 有時候林柏從也會問問,你哥最近有沒有寄信回來? 沒有,整整一年零六個月又二十八天,除了那封托人帶回的短短信紙,林俞再未得到只言片語。 林俞有時候也會覺得這時間怎么就那么漫長,好似遙遙無期。 當初那個在信里說要提前回來的人,好似也成了他做的一場名叫思念成疾的夢。 天氣又開始變冷了,今年的建京冷得格外早一些。 早起騎車出門,路邊花壇的草叢里結出一片白白的霜色,林俞手上戴著一雙手套,握著車把手也覺得有些浸骨頭的寒。 其實他后面這將近一年的時間都耗在當初那個古建筑雕刻的項目上了,每天清早自己騎車出門,日暮歸家。 但今天倒不是因為這個,項目在上個月月底正式完工了。 今天是文物館那邊請他去剪彩的。 盛長街離文物館那邊倒是不遠,騎車也就二十多分鐘。 林俞到門口跳下車的時候正好見著文物館副館長,這人五十出頭了,比林柏從看著老不少。但這一年來林俞沒少和對方打交道,知道他是個精明有余,挺和善的人。 一見著林俞,隔老遠就笑瞇瞇喊:小林啊,來這么早? 許館長,早啊。林俞取了手套隨手塞進大衣口袋回頭回應道。 對方從汽車上下來,見著林俞推在手邊的自行車,一邊和他并肩往里走,一邊說:我記得你是有車的吧?這么冷的天怎么還騎自行車來了?風吹著不冷??? 也沒多遠主要是。林俞笑:再說,我年輕啊,那不得低調點。 你小子。對方笑罵:你生意做那么大怎么沒見你低調。 許館長很欣賞林俞,覺得他小小年紀性子沉穩,待人真誠但不圓滑。加上他那一手青出于藍雜糅了多家雕刻技術的手藝,前景那是可見的寬闊。 為此許館長還給林俞介紹了不少單子,但林俞基本都推了。 他現在雕刻其實已經不求量,在保證基礎水平線上,單子都是挑揀著接。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還有意玲瓏的事情在,他閑暇時間真的不多,對方也就沒強求。 一老一少相談甚歡地往里面走。 林俞往兩邊掃了幾眼,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對,直到看見大門口外那里外整兩排的安保,終于發現是什么讓他覺得不對了。 這陣仗挺大啊。林俞還有心情調侃。 許館長笑看他一眼,說:你今天絕對來得值得。 為什么?林俞好奇。 對方一臉神秘地和他透露說:你知道今天揭幕的壓軸是什么嗎?不等林俞詢問,許館長就自己先藏不住了,直接說:神獸方鼎,最后沒有找回的那四尊知道吧,現在就在里面呢,齊活了! 說著還一拍手,興奮又炫耀。 一聽這個林俞還真有些驚訝,因為家里有個打小就倒騰這行的三叔,林俞很難不知道。 不是說很多年都沒找著?林俞問。 許館長也不瞞他,直接說:海外找回來的,說到這個跟你還有點關系。 林俞: 許館長斜看他:你們林家和西川聞家那點淵源可不算什么秘密,這次這方鼎其中三尊都是聞家集合不少知名大家費錢費力弄回來的,免費上交了。我們這邊不知道往上打了多少條子,才讓上邊同意把東西最終落到咱們建京的文物館存著。 林俞這下反而淡定了。 能走到聞老爺子現如今那個位置,最后花財力物力在這種事情上是非常能理解的。 只能說非常湊巧了。 林俞這一年多該給聞老爺子的問候從來沒有缺席過,而聞老爺子對他態度一如從前,只是不會再談論起關于他哥的事情。 他哥早在聞家出了柜,林俞可不想在他哥沒回來之前,給某些有心人添加話題。 林俞跟著許館長進到里邊。 人不少,來來往往,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 林俞挺習慣這樣的場合,畢竟也應付過不少。 簡單的剪彩儀式過后,很快重頭戲就來了。 十米遠的展示臺上有用紅布遮起來的好些物件,主持這場活動的年輕男人吊足了在場人士的胃口。林俞倒是因為提前知道,所以不覺得新鮮。 他側對著展示臺,正跟面前一合作過的人閑聊。 耳邊聽著主持方說:今天能來到現場的人,想必都是業內和有志趣的人士,咱們也不賣關子啊,馬上就給大家揭曉我們今天放在最后,也是咱們館內目前最有價值的藏品。 所有人翹首以盼的時候,正好看見邊上有人走到主持人的耳邊,悄聲說了句什么。 然后主持人很快回歸,示意現場安靜。 然后才開口說;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就在剛剛我們得知,一直不愿意露面的捐贈方有代表臨時來到了建京,半個小時前剛剛落地。 下面開始有細碎的嘈雜聲響起。 而林俞則突然想起,捐贈方不是聞家嗎? 像是某種預感,他眼皮一跳。 然后順著邊上突然響起的吵鬧的聲源處看過去,怔愣著,看著從展示臺側邊出來,上了臺階的那道影子。 他就那么毫無征兆地出現了。 把林俞砸了個暈頭轉向。 林俞想到許館長進門前問他那句,你知道今天壓軸的是什么嗎? 林俞死盯著出現的人,心想,狗屁! 今天壓軸的人是他媽聞舟堯。 是他心心念念好久,一出現就差不多能要了他命的人。 第79章 半個小時后, 文物館側后門停著的那輛車里,林俞怔怔看著坐在自己正對面的人。半天回不了神,跟撒癔癥似的。 聞舟堯大衣披身, 看得好笑,問他:這么久了還沒看夠? 林俞搖搖頭, 然后又點點頭,反正是沒有說話。 一年多了快要將近兩年的時間了, 林俞有太多的話想說, 但是直到這一刻面對面見著了, 反而沒了話語。 他打量聞舟堯, 現下隔得近, 所以才察覺他臉色有絲不正常的青白。雖然聞舟堯極力掩飾了, 從出現到單獨和他待在一起這一刻都看不出什么不對,此刻也只是放松著靠在身后, 但林俞太了解他。 哥。林俞出聲, 看著他的臉問:怎么突然回來了?也沒提前給個消息? 驚喜不夠嗎?聞舟堯還是淡笑著。 林俞點點頭,驚喜啊,從來沒有這么高興過。 車窗外刮起了大風,有吹起的碎石枯枝撞到玻璃窗上,發出輕微的聲響。林俞往外面看過去,認出背對著車窗的男人, 并不陌生,是木準,聞舟堯的貼身警衛。 林俞也有將近兩年沒有見過他, 再見就覺這人比以往更沉默。 好比此刻,這文物館后門口,他盡職盡責守在外邊, 像一把隨時準備拉開保險的槍,渾身上下都是一種緊繃待命的姿態。 車內的溫度處在一種令人非常舒適的狀態,和外面的天色隔絕開來。 太多之前忽略的細枝末節此刻一點點聚攏。 林俞是聰明人。 林俞的視線還看著外邊,開口說:哥,從見面到現在你怎么都不肯抱我? 聞舟堯似乎被他這句微微帶著委屈和埋怨的話問住了,先是怔了好一會兒,然后才無奈笑起來,朝他伸出手,那意思再明顯不過。 過來吧,哥抱抱,他說。 林俞果然靠上去,但在接近聞舟堯胸前那一刻,他猝不及防伸手拉開了聞舟堯的里衣。 然后就被里面層層疊疊的繃帶駭住了。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林俞都沒發覺自己的手在輕微顫抖,越來越厲害,險些穩不住。最后還是頂上一聲似有若無的嘆息傳來,然后聞舟堯伸手包裹住他的手。 他說:就知道瞞不住你。 你還想瞞我?林俞甩開他手,抬頭用一雙通紅的眼睛瞪他,厲聲問:怎么回事? 聞舟堯輕嘖了聲,一把把人拉回來。 林俞眼看著就要撞到他胸前,一只手猛地撐在聞舟堯身后的椅背上,低吼:你瘋了?! 聞舟堯把他撐著的手拿下來,把人抱了個滿懷。 就想抱著你。他喟嘆一般,下巴在林俞的肩膀上蹭了蹭,開口說:忍了好久了,就怕被你發現才沒敢。 說著還輕笑了聲。 林俞進退兩難,不知道他傷得多重不敢用力。 想說兩句狠話忍不下心,就覺得喉嚨堵得特別厲害。 他最終也只是蹲在聞舟堯腳前,伸手環上去,啞聲喊了一聲哥。 哭了?聞舟堯一只手環過林俞的腰把人往上拉了一點,再往下彎腰,另一只手直接摟著人屁股把人抱上來。林俞被嚇了一跳,堪堪扒住聞舟堯的肩膀。 等林俞跪坐在聞舟堯兩腿間的座位上,才聽見他說:別這么緊張,都好得差不多了。 林俞這才稍稍放松。 沒哭。林俞說。 聞舟堯也不非讓他承認,只是捏林俞的下巴,看著他皺眉說:瘦這么多。 太想你。林俞低聲。 靠得這么近,想念就卷土而來。 林俞嘴里碎念著想你想你,就忍不住拿自己鼻尖去蹭人臉。 那種跟小狗一樣的動作顯示出情不自禁的親昵和止不住地想要靠近,他哪還有運籌帷幄的林老板的樣子,更不像那個拿著刻刀盡是大家風范的俞師傅。 他就是林俞,那個重活了一回,在一個人身邊長大。 大了大了,見了他哥就沒個樣的林俞。 聞舟堯也是心疼,縱著他,扯身上的大衣把人裹進來貼近了,由著他膩。 一個放松了靠著,一個就沒完沒了蹭。 蹭夠了就把頭往人脖頸邊一埋,悶聲:到底怎么傷的? 都過去了,聽了你自己又難受。 這是不打算告訴他。 他們沒有在文物館門口待多久,聞舟堯今天頂著聞家的身份來的,有不少人想要認識結交。見著有人從門口出來,聞舟堯就帶著他離開了。 林俞沒打算直接讓他回家里。 不說他現在身上有傷,回去說不定就是一陣兵荒馬亂,平白不好休養。 結果他還沒安排,木準直接把車開進了市郊的一棟別墅。 林俞看著周遭一看就常有人打理的環境,問聞舟堯:提前安排的? 聞舟堯嗯了聲,開口說:很臨時,不過已經找人打掃過了,這兩天先暫時住在這邊后面再計劃。 別墅小兩層,裝修復古繁復,二樓還留有大量文獻書籍,長時間沒人居住也沒給人一種荒涼空曠感。 他們到后不到半小時,就有人頻繁進出往里面搬東西。 都是一些必須品。 林俞指揮著人放地方,遠遠見著他哥和木準在院子里說事情。 這個地方離盛長街比較遠,來回車程得半小時左右,選在這么遠的地方,林俞不知道是不是他哥故意的,林俞也沒探究。 反正這兩天他也沒計劃走。 過了會兒聞舟堯進來了,林俞端了杯燒好的開水走上去,同時攤開掌心那幾粒白色的藥說:剛剛來的那個醫生說過了,每隔四個小時吃一次,半小時量一次體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