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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一路穿過喧鬧的街市往京兆尹府趕去,到了門口,三人下車,整了整衣物,就準備往內堂走去。 京兆尹雖是京城里的衙門,位置巧,但規格并不大,比不得那些中央三司六部,跟尋常知府衙門差不多。 審案子的內堂與大門離得不遠,內堂里早早站好了兩排不茍言笑的衙役,一邊正坐著一男一女身著綾羅素服的貴人。 男人頭戴玉冠,看起來年歲與靖成侯相仿,留著山羊胡,一臉疲態。身邊的女人則看起來甚是年輕,一身穿戴雖不奪目,但細看之下便知哪怕是對耳墜子都是上等佳品,處處透著精致講究。她垂頭暗自抹淚,看起來羸弱可憐,身后的婢女一直撫著她的背,不時低頭小聲說著安慰的話。 秦山芙知道,這便正是寧平侯與曹錦麗本人了。 靖成侯看見他們時不由腳步一頓,然而還是一副波瀾不興的模樣,硬著頭皮往里頭去。寧平侯一見來人,當即拉下臉,別過頭去不愿理會。一旁的曹錦麗望他們一眼也扭過身子,不知何故,抽噎得更是厲害,好一副惺惺作態。 秦山芙在靖成侯夫婦身后偷偷打量著她,心想曹錦麗這婦人演技不一定好,卻正是那種豁得出去的類型,倒也有幾分難纏。她再瞧一眼靖成侯夫人,果然見她氣得白眼要翻到天上去,靖成侯雖也見不得寧平侯府如此作態,但還是顧全著禮數,上前抱拳寒暄: “二位近來尚安?” 寧平侯冷哼一聲,不善地睇著他:“尚安?對個死了嫡子的人,還問什么安不安!” 寧平侯府怕是一點情面也不講了,一句話就嗆了過來。靖成侯壓下火氣沒有發作,風輕云淡笑了下,“我瞧寧平侯中氣十足,想必近來大安。是本侯多慮了?!?/br> 寧平侯一聽這話便一陣邪火上竄,正要回嘴,曹錦麗卻拉住他的袖子,哀哀泣道:“侯爺,罷了,罷了。但凡是有心的,早就來跟我們請罪了,與他們閑話這些作甚,還是等康大人來主持公道罷!” 靖成侯夫人一聽曹錦麗這話就氣不打一處來。 當日事發,他們登了多少次沈府的門,吃了多少排頭,怎的如今卻被這裝腔作勢的婦人顛倒黑白? 靖成侯夫人氣不過,卻好歹記著秦山芙的叮囑,硬生生忍下這股惡氣沒當場發作。正巧這時衙役押著范縉進了公堂,靖成侯夫人乍一見自己本個月都沒見上一眼的兒子,先是一驚,下一瞬便撲向自己的兒子,抱著他哭了個驚天動地—— “我的兒?。?!” 靖成侯夫人這一嗓子幾乎要將整個衙門的頂掀翻,里頭的哀怨憤懣直沖天頂,想必當年哭倒長城的孟姜女也不過如此,愣是將一旁嬌柔垂淚的曹錦麗嚇了個激靈。 靖成侯夫人一嗓門嚎出去就像開了閘,這閘一開,要想再合上可就難了。 靖成侯夫人抱著自己的兒子將近些日子的冤枉委屈狠狠發泄一通,哭了個肝腸寸斷。范縉原是忍著一口氣來的,被自己母親這樣撕心裂肺一通,想到自己這一個月在牢里的憋悶與委屈,便是堂堂七尺男兒也再也忍不住,連面子也顧不得,渾似小兒一般與母親抱頭痛哭,場面一時失控。 靖成侯在一旁只是個嘆氣,壓根沒有攔著他們的意思。秦山芙更是退守一邊,冷眼看著靖城侯夫人哭懵了那對裝腔作勢的夫妻。 寧平侯和曹錦麗在對面潑天的委屈下不由亂了方寸。本以為今日突然升堂,對方情急慌亂之下,應是蔫眉耷眼前來苦苦告饒的。誰承想,這靖成侯府連臉都不要,哭聲比他們這正兒八經死了兒子的還要高亢,簡直沒了道理。 寧平侯和曹錦麗被靖城侯夫人和范縉哭得頭大,正在無措間,康若濱來了。他一進公堂,也因這亂糟糟的場面愣了半晌。 怎的殺了人的哭天搶地,而苦主卻鵪鶉似地縮在一邊?到底誰才是理虧的? 曹錦麗一見康若濱來了,可算是找回了自己的節奏,起身就要作勢給康若濱下跪,哀聲道:“康大人,快升堂吧,眼下只有你能還我們束兒一個公道了!” 第52章 申請公開審理此案 眼見曹錦麗要給自己跪下, 康若濱只覺得頭皮都要炸了。 對方可是曹后的胞妹,太子的姨母,他怎么受得起?康若濱幾乎小跑著上前將曹錦麗虛扶起來, 好一陣安撫勸慰,才將她送回座位坐下。 這么一通鬧下來, 還未開審, 康若濱就已是一頭冷汗。 他沒敢擺出高高在上的樣子, 而是先向兩邊的侯爺侯夫人行了個禮,再回去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不由頭皮發緊。 自他出仕以來, 審過的案子沒有千件也有百件,但眼下這件案子,無疑是他經手的所有案子里,最棘手的一件。 想當初還是地方官時,他作為父母官只需辨明案件里的是非曲直,依律辦案便是??勺运尉┱滓鞴芫┏莾鹊母黝惣m紛,康若濱這才發現,審一樁案子只看律法是遠遠不夠的,處處是給他托話打招呼的人, 權衡案子里頭的利益關系遠比定罪量刑復雜。 此時堂下兩方都是朝廷大員,死了的和傷人的都是侯府嫡子, 很是難辦。況且他是太子一手提拔起來的,這案子東宮和曹后也前前后后給他遞了不少話, 上頭神仙打架, 他也只得依命行事,少不得狠狠得罪一把靖成侯府了。 康若濱定了定神,準備按慣例先將門關起來, 指了下門口的衙役道,“把門關上?!?/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