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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座的韓老爺也一頭霧水。這不是個民間借貸糾紛?怎么忽然又成家長里短了? 韓老爺不耐煩地皺眉,“秦氏,我讓你發問,是問與本案相關的問題,旁的閑事,就不要扯那么多了?!?/br> “韓大人,這可不是閑事?!鼻厣杰秸溃骸氨景该鳛榻栀J糾紛,決定案件結果的,則是其中的繼承問題,因此趙三祥的家里長短,民女不得不問?!?/br> 秦山芙從袖中取出一折紙箋,雙手奉上。 “此為趙三祥兒媳的畫押證詞,其中詳細陳述了這位女子當日離開趙家的緣由,與趙三祥方才所言出入甚大。還請韓大人過目!” 第11章 贏了 秦山芙手呈證詞,立于一方公堂之上宛如挺拔的松柏。 韓知縣身旁的衙役趕忙將她手上的證詞接過,趙三祥伸長了脖子,心里七上八下。 秦山芙道:“此次升堂之前,民女特意尋到了趙掌柜家的兒媳李氏——不,確切來說,是之前的兒媳。這女子被趙家掃地出門后,如今已嫁為他人婦,因此不愿出庭作證。但她一聽民女打聽這樁舊事,二話不說就在這份證詞上畫押,并托我告訴韓大人,如果官府需要,她愿意說服夫家,前來與趙掌柜對質?!?/br> “對、對什么質,我趙三祥難不成還欠她的不成!”趙三祥急得結巴,引來秦山芙一笑。 “趙掌柜自己做了什么,我這就說給大家聽,讓大家看你占不占理?!?/br> 秦山芙不緊不慢道:“證詞寫道,當日趙掌柜家兒子死訊傳來沒多久,趙氏夫婦就二話不說要趕李氏走,甚至不讓她為亡夫守孝。趙掌柜之所以這么著急趕人,是因為趙氏宗族對‘三不去’的女子更寬容些,只要妻子給丈夫守過孝,也視同為公婆守孝,夫家是不能休妻的,但是一旦休妻,棄婦不能帶走夫家任何家產,需得凈身出戶。趙掌柜為了甩開李氏這個累贅,獨吞兒子的家產,竟生生攔著不讓她為丈夫守孝,趕在出殯前休棄了她,最終家里的家財盡數歸了趙三祥?!?/br> 韓老爺緩緩點頭,心想趙三祥著實不地道。但再一想,這似乎也不違法,于是問秦山芙:“你說這個,跟本案有關么?” 趙三祥也跟著瞎嚷嚷:“就是!你扯我家的陰私,到底是何居心?!” “是何居心?當然是為了讓你乖乖還錢啊趙掌柜?!鼻厣杰酵诳嗨痪?,轉而又對韓知縣恭了恭身子,“大人,且聽我慢慢給您解釋?!?/br> 秦山芙走過去拿起師爺手邊的律法,對韓知縣道:“依據律法,一方親人死去,由另一方親人取得死者財產的行為,名為繼承。在本案中,趙三祥的兒子去世,趙三祥取得其兒子家產,不僅如此,趙三祥將其兒媳休棄,自己獨占家財,也就是說,只有趙三祥一個人繼承了他兒子的所有財產。大人可覺得這種說法是否有錯?” 韓知縣擰眉想了想,道:“確實沒錯?!?/br> 秦山芙繼續道:“世人談及繼承,往往只看死者的財產如何分配,然而這是片面的理解?!洞髴椔伞分畱艋槠鞔_寫了可繼承的不僅是亡者‘家財’,更有亡者的‘生前未結事項’。也就是說,所謂繼承,繼承的不僅是亡者的財,也需一并繼承亡者的債。請大人看一眼律法,民女所言,是否有差池?” 秦山芙將律法翻到那一頁呈給韓知縣,韓知縣仔仔細細讀了兩三遍,果然有她所說的那條規定,連道:“沒錯,沒錯?!?/br> “雖然律法同時規定了人死則債銷,但民女以為,律法并非死板的蠢物,不能割裂理解。人死則債銷,指的是如果債務人沒有繼承人時,此債可銷,那是因為在沒有繼承人的時候,債主也找不到可以繼續還債的人??扇魝鶆杖擞欣^承人,那么債主就可以繼續向這位繼承人索償,這是自然的道理。 “而如今,趙掌柜既然趕走了兒媳,獨自繼承其子家財,那么其子生前所欠的債務,也應一并繼承才對。如若不然,這繼承財產的豈不是占盡了便宜?世上哪來的這等美事!” 韓知縣恍然大悟:“啊呀,我就說人死債銷這條規矩奇怪得很,果然不是字面意思那么簡單嘛。這有關繼承的篇幅全是家財的分法,倒讓人忽略了‘生前未結事項’這幾個字。沒錯,拿了兒子的錢,就得還兒子的債,公平得很,公平得很??!” 這韓知縣也是真性情。頭腦糊涂不說,在公堂之上也不遮掩下自己的立場,城府淺得跟門前積了雨的水洼似的。這要是擱現代當法官,估計早就被組織提溜到檔案室擦桌子了。 眼看韓知縣的立場又被自己帶跑,秦山芙按下腹誹,連忙添火加柴,笑著恭維道:“沒錯,大人英明,就是這個理!” 她又轉向趙三祥,表面像在出主意,實則火上澆油道:“趙掌柜,此事倒也不是無解。你要是不想認你兒子的債,那就將你兒子的田產宅院上交官府即可,只要你上交官府,那這劉二喜的債,你也自然不必理會了?!?/br> 趙三祥一聽這話就不干了,急得臉紅脖子粗:“我兒的家產原本就是我給置辦的,我只是將自己的東西收回,怎么能叫繼承!” 秦山芙道:“趙掌柜,你兒好歹有舉人功名,也辦過學堂,那份家產就跟他一點關系也沒有?再者,就算是你置辦的,當時官府造冊時登的可是你兒的名字,你說是你的東西,為何當初不落你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