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希莉歐特的要求，楊啟顯得有些無奈：

    “吸血鬼，在我們這個時代，早就沒有馬車了?！?/br>
    這話很顯然讓希莉歐特誤解了，她輕蔑道：“人類社會已經退化到連馬車都用不起的地步了？”

    “恰恰相反?！睏顔⑹疽馑??！拔乙膊恢涝撛趺春湍憬忉?，跟我來吧?！?/br>
    “那就帶路?！?/br>
    少女的語氣很少有什么大起伏，她一直都如此冷漠。

    于是，楊啟深吸一口氣，拉開了教堂大門——

    但愿離開教堂前往車庫的這段路上不會被什么人看到，畢竟希莉歐特的造型實在太引人注目了，盡管楊啟其實可以用很多理由搪塞過去，但希莉歐特大概是不會乖乖配合的...

    嘎吱——

    楊啟探頭向外看去，他迅速掃視了一眼，大叔的三輪車還停在教堂門口，但他人卻不知道哪兒去了。

    “太好了，趁大叔不在，趕緊撤?！?/br>
    教堂的主建筑沒有后門，因此楊啟只能繞了一大圈來到車庫前。

    ...

    “你在戲弄我么？人類?！?/br>
    希莉歐特抬手抓住了楊啟的衣領，她離奇的力道迫使他強行彎下腰來。

    她指著楊啟的黑色小汽車，用那副撲克臉死盯著他：“你的女王讓你用最好的馬車帶她離開，你是聽不明白呢，還是要拿這個鐵盒子羞辱她呢？”

    楊啟拿起鑰匙按了一下，小汽車的車燈突然打開。

    “呀！”

    希莉歐特嚇了一跳，下意識便跳開了一小步。

    但她很快發現這股光芒并不會對她造成傷害。

    “你這家伙...”

    楊啟并未理會她，拉開車門上車將汽車從車庫中開了出來，然后他下車繞了一圈，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好了，請屈尊上車吧?！?/br>
    希莉歐特的撲克臉上表現出了些許狐疑：“這是某種魔法驅動的馬車？”

    楊啟敷衍道：“是是是，這是現代的某種魔法。請您趕緊上車可以嗎？你站在外面，被別人看見了，我麻煩就大了！”

    “無禮。不是最上等的馬車，休想讓我——”

    沒等她話說完，楊啟一把將她推進了車里。

    “嗚啊，人類！”

    “這玩意兒絕對比你坐過的馬車都要舒服。但前提是你別把它給拆了，我可沒錢再買第二輛?！?/br>
    希莉歐特環顧四周，對這“馬車”簡樸的內飾表現出了明顯的厭惡：

    “人類，別給我?；ㄕ??！?/br>
    楊啟內心暗笑，這睡了幾百年的吸血鬼果真是一點見識都沒有。不過，他當然是不敢溢于言表的...

    于是他坐回主駕駛位上，關上車門，發動引擎。

    “你能不能別整天人類人類的叫我，我有名字，叫楊...”

    希莉歐特打斷了他：“想讓血族女王直呼你的名字？你還不夠格，人類?！?/br>
    楊啟自知和她無法溝通，只好收聲。

    他一個起步加速，輕車熟路地離開教堂，向郊外的方向絕塵而去。楊啟的這輛小汽車雖然不算貴，而且是世紀初的老型號，但在楊啟和他父親先后的悉心維護和保養下，也足以成為這對父子最舒適的座駕。

    “所有景色都在飛速倒退?！?/br>
    希莉歐特向窗外看去，臉上掛滿了吃驚。

    “這是什么魔法，沒有馬拉的馬車，居然能跑這么快，還如此平穩？”

    楊啟一個急轉彎，讓毫無防備的希莉歐特又晃了一下。

    “這種魔法叫‘科學’?！睏顔⒄f。

    “科學...科學。是那個邪魔歪道么?！毕＠驓W特模糊地想了起來。

    “現在它居然在人類社會大行其道，如今的人類真是愈發墮落了?！?/br>
    經過了這個彎，眼前的景象赫然開朗。

    這是一條位于郊區的商業街，這里未來會成為百靈市的新城區，因此商業街便提前在這里開設運營了。楊啟回家的路上必須經過這里，同時這里也是回家最近的一條路。

    “好、好刺眼！”

    希莉歐特唰地縮到了座椅下面。

    半晌，她意識到這些燈光可能和這“馬車”的燈一樣對她是無害的。她抬手讓它暴露在燈光下，眼看無礙，方才悄悄探頭向窗外看去。

    周圍燈火通明，從未見過的石頭建筑延伸到路的盡頭。

    閃著霓虹燈的招牌，還有被照得通亮的街道，不管是這些五顏六色的燈光，還是這些建筑上令她無法認同的“詭異”審美，一切都令她感到相當不適。

    “人類退化的程度真是難以置信?！毕＠驓W特一臉嫌棄。

    她狠狠踢了楊啟一腳。

    “快離開這里，人類！為什么速度慢下來了！”

    剎———

    “啊啊?。?！”

    希莉歐特陰差陽錯的一腳力度相當驚人...楊啟差點就把油門踩到了底，還好他另一只腳死死地踩住了剎車，汽車只向前沖出了不到一米。

    “靠，疼死我了...這吸血鬼是要把我骨頭踢斷？！”楊啟暗罵。

    “等會兒...她為什么能違抗契約打我？這個契約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時，前面路人的叫罵聲打斷了楊啟的思緒：

    “神經病??？不會看著點路？”

    楊啟也沒理會路人，然而這個路人一邊走，還罵罵咧咧地嚷個不停，隔著隔音的車體都能模糊聽清他的污穢措辭。

    如果可以的話，楊啟真想搖下車窗，伸頭出去噴他一臉“有個神經病吸血鬼差點把我踢骨折，你再嚷嚷信不信我把你也撞骨折”之類的話...

    然而當著吸血鬼女王的面，這當然是不太可能的。

    人犯了路怒癥的時候就會恨不得把油門踩到底直接撞上去，但很顯然這也是不可能的。

    于是楊啟擺了一下方向盤，繼續繞行：“你這是在強人所難，這里這么多人，我也不能開快車?！?/br>
    希莉歐特翹起一只腿，眼中泛起紅光。

    “哦？道路上不是挺寬敞的嘛，加速?！?/br>
    她指了指前方。

    “開什么玩笑??！”

    “下等的面包糟蹋了也不可惜。給我加速?！?/br>
    面對她的無理要求，楊啟難以理喻——

    真聽她的話一路撞過去，他平靜的人生還沒開始就已經宣告結束了！

    雖然現在其實也已經結束了。

    楊啟這會兒已經逐漸明白了，這令咒所下達的“命令”，并非是永久生效的，因此現在的她除了無法危及楊啟的性命之外，完全不會受到契約影響。

    眼看楊啟沒有反應，希莉歐特有些不耐煩道：

    “人類，你要違抗我的命令么？”

    楊啟可不想再挨一下她那威力傷筋動骨的拳腳，他咬牙道：

    “那你坐穩了！”

    楊啟拍下了方向盤中間的鳴笛鍵。

    嘀嘀！

    雖然市區禁止鳴笛，但眼下小命要緊，被罰款扣分也無所謂了——

    喇叭果然有效，反應過來的路人迅速向兩側退去，楊啟在一片叫罵聲中一邊鳴笛一邊反復搖擺方向盤，七轉八拐地一路沖出了商業街。

    ...

    “呼...總算出來了?！?/br>
    汽車在郊區公路上穩步行駛著，楊啟握著方向盤的手已經全是汗，他不由得在衣服上蹭了兩下。

    “你這魔物，竟想唆使我去當殺人犯，哈！我楊啟對自己的駕駛技術還是蠻自信的?！?/br>
    話是這么說，他看向自己的手，這時也還在微微發抖。剛剛在商業街，他要是稍微蹭倒了個人，那把那座破教堂賣了估計都賠不起，更別說撞傷撞倒了...

    這時，一旁的吸血鬼少女卻是毫無預兆地湊了上來。

    因為她沒有任何呼吸，楊啟絲毫沒有察覺她的動作，當楊啟注意到她時，嚇得一哆嗦。

    “你——！干什么？”

    希莉歐特鮮紅的瞳孔注視著楊啟：“為何要拒絕這份永恒的恩賜呢？”

    吸血鬼少女說話時，她的上唇角若隱若現地露出尖牙。

    楊啟對她的威逼利誘不為所動：

    “我只想過平靜的生活而已，平穩安逸地度過這一生。我對什么永恒的‘恩賜’完全沒有興趣?！?/br>
    希莉歐特聞言，嘴角輕輕勾起，似乎無視了楊啟對她的惡劣態度。

    “反抗是徒勞的，人類?！?/br>
    她進一步湊近楊啟，冰冷的手指劃過楊啟的脖子。

    “這契約既是恩賜，也是詛咒，它將你我的命運牢牢聯系在一起...我的存在就像不斷收緊的荊棘，你越是掙扎，血痕就越多；而你的鮮血，也會在絕望中愈發鮮美?！?/br>
    她那似笑非笑的撲克臉令楊啟不寒而栗，她的表情和語氣越冰冷，楊啟就越是脊背發涼。

    “我有無限的時間來嘗試殺死你...而你，不過是一只壽命短暫的飛蛾。當你死去時，我會盡情享用你溫度尚存的鮮血，并讓你那曾經羞辱過血族女王的低賤靈魂永遠屈服...我會很享受那一刻的?！?/br>
    她坐回了副駕駛位上，瞳孔褪成了暗紅色。

    楊啟喉嚨咕嚕了一聲：“哈...哈！笑話，我可沒那么容易死！”

    他變了個檔，車輛拐入山路中。

    剎——

    車終于到了楊啟的家前，這是一幢孤零零的別墅，有水有電有信號，位置位于偏僻的郊區，但好在交通便捷，順著公路便可直達市區。

    待停穩后，他拔出鑰匙下車：

    “我們到了?！?/br>
    希莉歐特坐著一動不動，她側目瞥了一眼楊啟。

    “怎么，還要需要你的女王親自開門么？”

    楊啟盡管不滿，但他也就只敢抱怨兩句：

    “架子真大?！?/br>
    隨后楊啟過去開門時，看到希莉歐特用余光悄悄看了一眼門把手的位置，他才突然明白了。

    其實...希莉歐特不知道怎么開汽車門。

    “帶路，人類?！?/br>
    她若無其事地提起裙擺下車，舉止如同中世紀的貴族小姐。

    這個時候，楊啟倒不如希莉歐特那樣鎮定：

    “無論如何，讓她呆在我的家里只是權宜之計。不想辦法把她除掉，我的生活就永遠不會回歸平靜了！”

    想罷，楊啟打開玄關的門。

    希莉歐特伸手攔住他，并搶先一步走了進去。

    “人類，我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br>
    “哈？”

    “雖然我剛剛從數百年的沉睡中醒來，但現在想補個回籠覺?！?/br>
    “??？”

    希莉歐特擦了擦眼睛，她似乎確實有些困意。

    “還需要一些時間，才能讓我完全恢復精神，然而...”

    她將玄關的門緩緩拉上。

    “...血族女王拒絕睡在人類的床上。去為我帶來教堂里的那副棺木，現在?！?/br>
    “否則的話...”

    砰。

    她留下一個冰冷的眼神，就把門徑直關上了。

    楊啟一眨眼就被關在了他自己家的外面。他試著重新開門，但一靠近門就會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

    “可惡啊啊啊啊啊啊啊————————”

    楊啟開始感到后悔了。一想到從今天開始，會有一個無時無刻想取他性命的吸血鬼與他同居...他又無能狂怒地猛捶了幾下墻。

    “這個決定果然太糟糕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好歹也是個貨真價實的神父！要是讓其他人知道家里藏了個首領級的吸血鬼，我的職業生涯就完蛋了！”

    他從口袋里摸出一根煙，顫抖著點上了。

    楊啟本來戒煙已經有三個月了，但依然保留著隨身帶煙的習慣...

    并且在陷入煩惱時會下意識點根煙的習慣也沒有改掉。

    方才發現自己已經破戒的楊啟愣了愣，把煙蒂扔到地上，一腳踩滅。

    “嘖，我們走著瞧?！?/br>
    ...

    就這樣，人類神父與吸血鬼女王的同居生活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