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皙又灌了幾口酒：“方雨妍，”喬皙解釋，“今天傅臺不是過來了嗎，我就去打了個招呼，傅臺說方雨妍和他聊得挺好的，《雨霖鈴》前三集片子出來本來拿給下面人看就可以，方雨妍到了衛視還親自給他送上樓，”喬皙道，“傅臺夸方總單純率性，吳總你知道的，”喬皙笑，“方總為人處世很親和，尤其她的笑容，她一笑，連我一個女孩子都沒抵抗力，更別說其他人?！?/br>
    吳霜沒給評價，而是問：“傅臺和你說這些？”

    喬皙忖然而笑：“可能因為方總是星光的，我也是星光的？”喬皙道，“而且您知道唐素和我的關系，傅臺和唐素關系很好?！?/br>
    喬皙說完，吳霜也沒接話。

    語音里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片刻，估計吳霜想得差不多了，喬皙帶著點酒意接著開口：“吳總，平時沒契機也沒想到，今天我喝了點酒，就有點心里話想對你說，又不知道該說不該說?！?/br>
    吳霜沒阻止就是默許。

    喬皙極其真實又綿長地打了個酒嗝：“我和唐素的關系您知道，您和唐素不合我也知道，當初素姐離開星光讓我也走，但我沒走，您知道為什么嗎？”

    吳霜沒回答。

    喬皙也不需要吳霜的回答，又一個酒嗝，但還保持著清醒：“因為素姐是準備退的，我沒打算退，而除了素姐，我在星光還認一個人，那就是您，”喬皙借著酒意掏心掏肺，“素姐在的時候，我認素姐，再認您，素姐走了，我在星光就只認您?！?/br>
    吳霜沒出聲。

    喬皙發了一串朦朧的音節。

    “說我飄也好，說我狂也好，我學東西就是快，我退路就是比很多人多，就算我不做制片，我還可以做金融，就算我不做金融，我還可以回去繼承我爸那攤子，小是小，怎么說也有那么點東西，可我沒有，為什么，就因為認您?！?/br>
    喬皙清醒自持越來越少，不可控制的情緒越來越多。

    “您剛到的時候，因為素姐的關系對我戒備，我理解，后來，很多時候，您偏向方雨妍不偏向我，我很想找您，但我覺得沒必要，我相信您有您的安排和用意，再后來，方雨妍做的很多事情真的讓我覺得我在星光快待不下去了，我太難過了，我快窒息了，您知道嗎，吳總！”

    吳霜依舊沒發聲，靜靜在聽。

    而電話那頭的喬皙已經委屈到不行。

    喬皙說：“《雨霖鈴》的事就不提了，我簽岑萌是為我自己嗎？我腦子有病想做費力不討好的事給人當爹又當媽？”喬皙難過，“是因為蘇玉啊，”喬皙道，“蘇玉簽在平臺被平臺強捧，《雨霖鈴》這幾部劇連著出來她一定一家獨大，到時能上s 的95花就只有她，本來平臺的話語權就很大了，再拿個蘇玉，其他制作方怎么活？星光怎么活？岑萌戲好臉好聽話分成低，這不是萬里挑一的天菜是什么？我保證，我好好帶，不出兩年，她就是我們星光的下一個蘇玉，”喬皙難過得語不成音，“可方雨妍呢？方雨妍把她帶到葷局去，差點毀了她?！?/br>
    喬皙說：“《見江山》和《晚街》都是我憑自己本事攢出來的盤子，沒偷沒搶，方雨妍去申霽那告我抬咖換導，幸好申導剛剛過來和我把事情說清楚了，要是事情沒說清楚呢？《晚街》申霽解約，《洪荒》林若海不來，《見江山》沈醉解約，我自己多少制片費是沒關系的，星光呢？星光會損失多少制作利潤？”喬皙說，“您也是看到的，每次開會，每次在公司，她都拿星光共同利益壓我，我一次又一次為了星光退讓，可換來的是什么，”喬皙情緒激動，“是她以小亂大，是她因為個人私利給星光捅刀子，扒星光的皮，喝星光的血，把個人署個總制片的得失凌駕于星光全體之上?！?/br>
    喬皙說：“還有星光法務華歐，吳總您知道，我和華歐是大學校友，很多年的好朋友，這次去簽沈醉和申霽我全程帶著他，方雨妍為什么能在申霽那告一狀呢，華歐剛給我說，因為方雨妍請他吃飯，灌他酒，他不小心說漏了嘴，吳總真的，好好一個星光，大家好好做同事共同進步共同努力不好嗎，為什么要搞成這樣？拉幫結派烏煙瘴氣，方雨妍她網紅喊麥聽多了非得弄個東廠西廠錦衣衛才算滿意嗎？！吳總真的，”喬皙難以遏制內心的無助，“我在前面為星光沖鋒陷陣，還要時時刻刻提防身后同事放冷箭，這感覺真的太難受了，我出的力我做的貢獻我沒要求過褒獎，為什么還有人在大后方想置我于死地？！”

    喬皙全程哭腔濃重，至最后，她在吳霜耳里情緒近乎崩潰。

    “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她作為《見江山》對賭的優勢方道，“《見江山》對賭贏不贏我不在乎，p8還是p9我不在乎，制片費多少我也不在乎，”喬皙嗚咽，“我和星光的緣分大概在《見江山》之后就結束了，要說離開星光，我當初多舍不得素姐，以后可能就會多舍不得您?！?/br>
    喬皙梗了一下，繼而抽泣：“您還記得“敢問今朝”的題目嗎？”喬皙道，“那是您七年前在上影的演講，那時，我就坐在臺下——”

    這邊吳霜家中，吳霜聽到喬皙哽咽得說不下去，失控得掛斷電話，內心百感雜陳。

    湖光山色喬皙家中，喬皙隨手把手機扔一旁，扯張餐巾紙擦了擦眼角飆戲飆出來的淚水，嘴角勾起一抹刻薄的笑。

    整場表演，她在內容上起承轉合條分縷析，看似無序，實則以“酒后吐真言”為契機，經由《雨霖鈴》跨板，在吳霜那告了方雨妍帶岑萌去局不顧星光新人發展前景的狀、為在申霽那里陷害自己不顧星光天價制作利潤的狀，給華歐灌酒在公司內部結黨營私的狀，開頭結尾再輔以自己對吳霜深藏不露的崇拜，完美至極。

    吳霜能和唐素相提并論嗎？當然不能，喬皙在吳霜跟前費力表演的時候用平板和唐素連著游戲麥。

    唐素笑罵喬皙“新時代影后”，喬皙理直氣壯地回“下次我給你簽名”。

    喬皙真的聽過吳霜在上影的演講嗎？喬皙打電話的時候順手搜的，除了一個“敢問今朝”的題目她一無所知。

    不然為什么要用哭為理由掛電話？

    吳霜當然不是省油的燈，可惜他遇到的是喬皙。

    吳霜是個戒備心很重的人，所以喬皙在一個最合適的時候用最合適的理由佐以做合適的條件打了這個電話。

    喬皙和唐素賭吳霜回電話的時間。

    唐素猜半天。

    喬皙猜半小時。

    而半小時后，吳霜果然給喬皙回了電話。

    吳霜來電，喬皙掛斷。

    吳霜二次來電，喬皙再掛斷。

    吳霜第三次來電，喬皙接起，聲音帶著未盡的哽咽。

    “喬總你情緒還好嗎？”吳霜對喬皙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喬皙開始道歉：“對不起吳總，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情，我情緒很亂很雜，剛送走申導，我和您聊著聊著，就委屈得控制不了，”喬皙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么，希望您別介意，別放在心上?！?/br>
    吳霜道：“你知道《見江山》拿學院銀獎那次，拿金獎的ip嗎？”

    喬皙是行走的行業知識儲備庫，她穩住情緒，尾音留有哭腔：“《長相憶》?！?/br>
    “嗯，”吳霜知道喬皙知道，他道，“ip估值過了五億，是《見江山》的兩倍，我親自買的，影劇聯動開發，你把《見江山》《晚街》《洪荒》推到正軌后就著手跟這個項目，影劇都跟?！?/br>
    喬皙沒有狂喜，保持著對預計范圍外事情的謹慎：“吳總，我今晚說這些不是這個意思?！?/br>
    吳霜道：“不是你的意思，是我的意思?！?/br>
    這個結果在喬皙意料之外，仔細想想，也是意料之中。

    喬皙也不矯情，破涕為笑：“我會全力以赴?！?/br>
    吳霜道：“我相信你?！?/br>
    喬皙道：“謝謝吳總?！?/br>
    吳霜道：“現在道謝還早?！?/br>
    喬皙笑：“那等開機？”

    “不是，”吳霜道，“晚點我讓助理把下季度待開發劇集表發給你，你先挑，你挑完再給其他制片，還有制片工作室整頓問題，我想讓你出來牽頭，做個脈狀領導體系，明天我要飛渝市，等我回來你找我，我們詳細聊……”

    曾經，吳霜對喬皙的心思很復雜，一方面他知道喬皙燦若明珠可挑大梁，另一方面這明珠是他的死對頭唐素親手發現并打磨的，喬皙總是笑著，喬皙從不喜形于色，饒是吳霜斷人如神也猜不到喬皙在想什么，他很想用但決計不敢用，只能拉個魚目方雨妍來平衡喬皙手里的權利，事實證明，魚目就是魚目，魚目攥久發黑，珍珠攥久發亮。

    吳霜沒想到方雨妍會鼠目寸光到在申霽面前捅喬皙的刀，更沒想到在這《見江山》開機第一天，一連串事情會讓喬皙情緒失控，也正是喬皙的失控，一下讓他也破了防。

    好似個尋常夜晚，也好似不尋常。

    對吳霜來說，他徹底信任了喬皙，正式擁有一員大將。

    對喬皙來說，她攥住了方雨妍這虛虛一晃的槍頭，她將槍頭快準狠地刺進方雨妍的權利心臟，她擁有了吳霜這塊跳板，她更靠近自己的事業目標。

    而對星光來說，喬皙下凡與眾制片拉鋸的局面徹底結束，制片向喬皙匯報，喬皙僅低于吳霜。

    第33章 三分甜6   喬總，你覺得呢？

    喬皙結束和吳霜的電話, 已經快凌晨，她下意識想給沈醉分享小開心，但又覺得不妥當, 一大段話敲在輸入框又全部退掉。

    她身上熱熱的，臉也熱熱的，一雙眸子璨若明星。

    她想了想，抿著笑意給他發了四個字過去。

    沈醉和主創們吃宵夜的時候一直看手機, 吃完宵夜聊天也在看手機, 他也說話，但興致不高，直到快散場, 他收到條微信, 這才真的高興起來。

    喬皙的。

    【甲方：謝謝沈導?！?/br>
    在為申霽的事情道謝。

    沈醉有很多想和喬皙說的話, 怕顯得嘮叨，于是回了最關鍵的。

    【sz：說的都是實話，道什么謝?！?/br>
    不管沈醉發的什么, 喬皙看到是沈醉的微信就忍不住笑，她不想結束和他的聊天, 于是問早已清楚的拍攝狀況。

    沈醉也不想結束聊天, 耐心細致地回答。

    兩人從文字換成電話，從劇本演員聊到燈光道具, 聊到后來，兩人甚至聊起了吃宵夜時藝人們討論的星座問題。

    喬皙懷著點小心思, 聲音又軟又甜：“他們有說天蝎座嗎？沈導你是天蝎座?！?/br>
    “有啊，”沈醉同樣懷著心思，語氣卻狀若平常，“他們說天蝎座可能比較會寵女朋友?！?/br>
    喬皙沒應話, 她笑著咬唇，耳廓漫上一層淡淡的紅色。

    沈醉好似猜不到喬皙赧然般。

    “我對星座不太懂，”他故意拖著散漫的長調，平緩溫潤的嗓音染上了低低的笑意，“喬總，你覺得呢？”

    喬皙臉紅透了，比和吳霜飆戲還緊張地給沈醉解釋。

    可解釋著解釋著，她忽然反應過來沈醉要的不是解釋，而沈醉繃不住的笑音印證了喬皙的猜想。

    “沈醉你很煩誒?！眴甜謵烙中?，終于端著甲方爸爸的架子甩臉掛了沈醉電話。

    沈醉作為乙方能怎么辦呢？

    當然是卑微再卑微，只能蘊著笑意發表情安慰甲方爸爸。

    【sz：[抱抱]】

    這下，喬皙更惱羞了。

    喬皙很早之前就知道，沈醉的套路只會比自己多，不會比自己少。

    此刻窺見一隅。

    怎么辦啊。

    她好喜歡他。

    *

    五月梔子盛開，肆無忌憚的香氣漫滿整個霖城。

    喬皙得吳霜授意，從樓下辦公室搬到星光頂樓吳霜旁邊的辦公室后，開始著手整理星光數年來累積的、龐大復雜的制片工作室，該注銷的注銷，該合并的合并，該分類的分類，喬皙思路清晰升降分明大刀闊斧不容置疑。

    得好的制片自然對喬皙感恩戴德忠心擁躉，不得好的制片清楚自己的弊病，對喬皙的明察秋毫也是心服口服。

    僅一人除外。

    吳霜二次出差歸來，對喬皙的工作成果非常滿意，他心情頗好地喬皙匯報郵件上回了個“棒棒噠”，門口響起急促的敲門聲。

    吳霜微微擰眉：“進?！?/br>
    門開。

    吳霜看到來人，眉頭擰得更緊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