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皙以前不愿意給唐素說，大概是唐素家正太太好抱，此刻，喬皙邁過心里的崇山峻嶺，出口的語氣稀疏平常：“整個星光在我上面的人，我只認你，除了你，都不行，包括吳霜?！?/br>
    唐素隱約猜到點什么。

    而喬皙完全印證了她的猜想。

    喬皙說：“自立門戶要從零到一再朝上走，我覺得沒必要，吳霜位置、吳霜上面的位置和整個星光就放在那，”喬皙淡笑著說了三個字，“我想要?！?/br>
    唐素瞬間明白了喬皙從前不告訴自己的原因。

    唐素和喬皙認識快十年，大部分時間里，唐素是老師，喬皙是學生，學生是不適合向老師表達自己想當校長的決心的，除非老師徹底退休，唐素徹底退休了，可免利益沖突。

    除非學生已經成長為一位優秀的老師，喬皙早已獨當一面，可挑大梁。

    要是別人說這樣的話，唐素嘴上不說，心里會不屑。

    但喬皙說這樣的話，唐素既覺得意外，又覺得在意料之中，她立馬站到了現在喬皙的處境，提醒道：“那你要抓住《見江山》《晚街》《洪荒》，一部都不能垮，加上《問劍》和《飛花令》，足夠了?！?/br>
    喬皙應下：“這三部劇本都很強，演員選擇面廣，最大的問題是導演，現在《見江山》定了申霽，《紙折船》一殺青就進組，《晚街》和《洪荒》還沒著落?！?/br>
    唐素問：“申霽呢？愿意扛兩部嗎？”

    “你還真是資本家吸血本質深入骨髓，”喬皙笑，“人申導年齡大了，經不起勞動力壓榨，一部《見江山》極限，《晚街》和《洪荒》我另外想辦法?！?/br>
    唐素白了喬皙一眼：“你能說這樣的話說明你也動過這樣的心思?！?/br>
    喬皙非但不生氣反而傲嬌地：“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教的?！?/br>
    唐素這話聽得高興，還在叮囑：“不一定要大導，一些新銳也可以關注?！?/br>
    小正太打著哈欠想睡覺，喬皙幫他脫了鞋子讓他枕在自己腿上：“我知道?！?/br>
    “……”

    唐素和喬皙本想約個簡單下午茶，硬生生弄成了退役制片和現役制片的心得交流。

    日光從白變黃至暮色的橘暖色調，唐素和喬皙才差不多聊完。

    唐素叫來服務員把沒吃完的點心打包，對喬皙道：“還有一點，別光顧著工作，注意解決個人問題?！?/br>
    喬皙敷衍：“嗯嗯，我一定會注意?！?/br>
    “你，”唐素就猜到是這個結果，忽然想到什么，“沈醉呢？你之前不是一直在敲他？還給他表白了好幾次？”

    唐素腦補了一下喬皙硬撩，一陣暗笑。

    喬皙很久沒和沈醉聯系，乍一聽這名字還有些恍惚。

    “逢場作戲，”喬皙狀若無常，“確定申導之后就再沒聯系過?！?/br>
    小正太從喬皙那回到唐素那，唐素一邊給兒子整理衣服一邊道：“你沒哪點差，家境、學歷、長相、事業，樣樣拿得出手，沈醉也是，”唐素道，“兩個人要真聊得來的話，可以試試，”唐素說，“以前覺得真愛能戰勝一切，現在覺得格局相當勢均力敵很重要?！?/br>
    “勢均力敵勉勉強強，”喬皙把盤子里打包遺落的馬卡龍吃了，“最大的問題是道不同不相為謀?！?/br>
    唐素給了喬皙詢問的眼神。

    喬皙慢吞吞吃完，咽下，擦擦手，才道：“你知道，我就是一個很俗的人，追名逐利百般手段，感情不抱期待，生活得過且過，他是完全反過來，怎么聊，怎么試？”

    “這你就想岔了，”唐素道，“葉子沒有一模一樣的，人也是，比起做一樣的事，更重要的是兼容并包，你在百米賽道沖刺，他在旁邊搖旗吶喊，他不覺得你魯莽，你不覺得他多余，你們認可彼此互相鼓勵，這就足夠了?！?/br>
    喬皙頭搖得和撥浪鼓一樣：“太麻煩了，沒必要，一個人挺好的?！?/br>
    唐素道：“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快樂，兩個人有兩個人的快樂?！?/br>
    喬皙眉頭擰起來：“我覺得你這話很奇怪?！?/br>
    唐素打哈哈：“那你奇怪，以后你就懂了?！?/br>
    喬皙嫌棄：“你這種過來人的口吻好媽啊?！?/br>
    唐素作勢抬手：“你欠揍是不是！”

    小正太護著喬皙：“mama不要打小喬阿姨?！?/br>
    喬皙在小正太面前裝模作樣：“mama要打我，我好慘嚶嚶嚶?！?/br>
    “你們倆！”唐素拿這兩只沒辦法，笑著垂下手。

    *

    把唐素母子送回家，喬皙沒立刻走。

    她單手托腮坐在駕駛位上，另一只手細長的食指輕敲著黑馬金盾方向盤。

    五分鐘前，她聽唐素話地點開手機，點開微信，點開和沈醉的聊天框，在“沈導好”“下午好”“晚上好”之間徘徊許久，最后全部退掉。

    可以發嗎？可以，但沒必要。

    喬皙知道沈醉不戀愛怕麻煩怕糾纏，從前糾纏是迫不得已，現在沒了迫不得已，人家對自己也算仁至義盡，自己不能真蹬鼻子上臉啊。

    路前其他泊車的尾燈打斷了喬皙的思緒，她眼睫垂顫，在頗受好評的朋友那插隊訂了兩盒鳳梨酥郵給沈醉，付款后，這才覺得渾身都舒服些。

    給他添了很多麻煩，但在《紙折船》里客串了，收過他一盒鳳梨酥，好了，現在還了。

    自己果然不喜歡欠太多人情。

    喬皙把手機放旁邊，唇邊掛著淺淺笑意，驅車匯入夜色。

    *

    幾天后，渝市水云間。

    半個月時間，沈醉給喬皙的備注從“星光制片喬皙”變為“喬皙”變為“滿嘴跑火車”變為“眼里只有錢”，再變為“再發消息就拉黑”“你最好別給我發消息”，最后變為置頂的“你給我發消息我必不回”。

    半個月時間，沈醉已經想到喬皙不像要從星光出走的樣子，那《見江山》就一定得推，二復指定要自己，喬皙如果不敲自己，那一定會給二復一個和自己旗鼓相當的plan b。

    沈醉原本想，喬皙做事周全有后路，自己對她又何必在意。

    但此刻，沈醉吃著喬皙遞過來的鳳梨酥——雖然快遞上只有“沈導”，但沈醉知道是喬皙——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會不會她沒有plan b？但她太識趣，不方便打擾自己？

    會不會她把所有壓力獨自扛住，只因為自己不喜歡糾纏？

    還有這盒鳳梨酥，會不會她千轉百回糾結后小心翼翼的試探？

    喬皙是個太會隱藏的人，就像別人都以為她無情，其實她最仗義，就像自己以為她沒心，她遞過來了這盒鳳梨酥。

    漆黑夜晚的鳳梨，不就是黑鳳梨。

    喜歡你。

    旁人大多口蜜腹劍笑里藏刀，沈醉覺得喬皙是刀，卻又在冰冷鋒利的刀刃上舔到了一點糖來。

    出于喬皙的主動，沈醉眉眼含笑，主動給喬皙發了微信。

    *

    “嗡嗡嗡”，喬皙收到微信時正在和五十步線上劇本會。

    她當沈醉是謝謝鳳梨酥，沒有立即點開，直到會議結束，她把自己扔沙發里，這才點開看。

    沒提鳳梨酥。

    【sz：之前你把《見江山》劇本遞到我家，我看了一下，還不錯?！?/br>
    喬皙想起自己故意把劇本落在沈醉家、沈醉遞過來之后自己又遞回去這茬，她不知道沈醉說這話的目的，但還是客客氣氣的。

    【你給我發消息我必不回：謝謝沈導喜歡，我會轉告二復老師?！?/br>
    沈醉回得很快。

    【sz：我的意思是喬總看看什么時候方便，來一趟渝市，或者我來霖城也行，我們把合同條款落實一下?！?/br>
    喬皙看到這話，有點不可思議，不可思議的同時，又感嘆命運的神奇。

    之前她水逆，沒有申霽，沈醉也敲不到，現在水逆過了，有了申霽，沈醉也看了劇本主動來問了。

    喬皙心里有了點思量，但還是很誠懇地交代了現在的狀況。

    【你給我發消息我必不回：沈導是這樣，因為時間比較緊迫，您那邊之前沒有明確的意向，所以我們找了別的導演，不出意外的話下周就要進組籌備了，實在抱歉?！?/br>
    沈醉看到也不氣，留著后路做事周全才是她認識的喬皙。

    【sz：方便問一下價格嗎？】

    有個想法在喬皙心里初具模型。

    【你給我發消息我必不回：不好意思沈導，有保密協議?！?/br>
    沈醉繼續。

    【sz：方便問一下周期嗎？】

    喬皙對想法可行性進行了延展。

    【你給我發消息我必不回：不好意思沈導，有保密協議?！?/br>
    沈醉接著。

    【sz：方便問一下對方導演是否參投嗎？】

    喬皙繼續。

    【你給我發消息我必不回：不好意思沈導，有保密協議?！?/br>
    沈醉堅持。

    【sz：方便問一下對方幾組執行、后期參與度嗎？】

    喬皙按捺住想法成形的高興。

    【你給我發消息我必不回：不好意思沈導，有保密協議?！?/br>
    喬皙發完，屏了屏呼吸。

    她在把沈醉逼到死角，賭沈醉的的驕傲和勝負欲。

    她想到沈醉會讓步，但沒想到沈醉能讓到這種程度——

    【sz：喬總，我不是想問你給別人開的條件，我是想說，如果你們需要，我可以零片酬，用最少的執行組，跟完后期全程，配合一切宣發物料，甚至你們投資盤差多少錢，在比例允許的情況下，我參投?！?/br>
    喬皙看了足足三遍才緩過來。

    她見過零片酬出演大導電影的影后，從沒見過零片酬執導電視劇的大導，執導不說，“用最少的執行組”“跟完后期全程”“配合一切宣發物料”……不就等于躺平任制片方壓榨勞動力？！

    喬皙一邊在心里感嘆二復就是二復，當真能把沈醉從神壇上拽下來，一邊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