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伎 第120節
“娘子曉得陶娘子的為人的,攥住一兩個熱客掏心掏肺不是難事?!闭f到這個,秦娘姨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一眼嚴月嬌。在她看來,嚴月嬌身為一個賤籍女子是不合格的,牽絆男人的手段不行,在她原來混身的娼館里,陶小紅這種才是要做頭牌的苗子,嚴月嬌這種還差得遠呢! 只不過這話沒法說,一方面是兩人身份有別,嚴月嬌到底是一位‘娘子’呢!另一方面,這話真的說出來了,就有些說紅妃的不是了!說到不會牽絆男人,問題最大的其實是紅妃!在秦娘姨看來,紅妃哪怕有一點兒粗劣的手段,也斷不止是如今樣子。 雖然如今樣子也很了不得了。 秦娘姨道:“陶娘子最有成算了,此時懷孕如何能行?下決斷可快了,大約這一兩日就要吃藥??粗T,今后半月她定然是要告病假的?!?/br> 墮胎之后肯定是要休息、養身體的,女樂們是非常貴的‘商品’,這一點上做的比較好。不像底層賤籍女子,無論是墮胎,還是生產之后,都得不到足夠的休息。 對于陶小紅選擇不要孩子,紅妃并不算很奇怪。陶小紅是一個本性很剛強的人,十分有韌性。她認準了要不斷往上爬,就不會在這個時候‘軟弱’。眼下正要進入一個女樂最好的年華,也是真正的上升期,她哪里愿意因為孩子打亂節奏、放棄機會! “以前也不大注意jiejiemeimei們這些事,如今身邊一般年紀的娘子也到了這個年紀,才發現這樣的事好多?!奔t妃最終只能說這個,心里又想到了李汨...李汨為她鋪房,卻沒有要求和她有肌膚之親,這確實是很大的恩情。 不只是讓她不必去面對自己不愿意面對的,也免去了如今陶小紅、嚴月嬌她們的難題。 紅妃倒是不太怕生孩子‘毀容’,她有甘露水,既能養身體,又能美顏,對這種事的擔憂要小得多。她怕是另外的事——對于她來說,懷上一個不愛的人的孩子,這件事本身就很可怕了。 這讓她只要想一想就覺得既畏懼,又惡心。 “別說是這樣事,就是旁的事,娘子又何曾關心過呢?”對于紅妃的說法,秦娘姨促狹了一句。這是真話,紅妃除了每天專心于練習才藝,旁的事是很少關心的。而說到這里,她又有些發愁了:“過去娘子如此還行,今后要如何是好呢?” 她之所以有這種擔心,還是因為紅妃要接任都知了...京中的大小衙門一般都是臘月二十六封筆,封筆之后大官小吏也就各自回去過年了。所以如果衙門里有什么決定,都會在這之前發出來。 點紅妃做擷芳園信任都知的任命書,要下來應該就是這一兩日的事。 紅妃原來只是擷芳園里的一個女樂,再紅也有限,她愿意怎樣過自己的日子只看她是怎么想的。但她做了都知,就要學著和擷芳園上下打交道了,有些事是避免不了的。在人情世故上,秦娘姨對紅妃是沒有信心的。 “船到橋頭自然直,有什么可說的?”紅妃心里其實已經有成算了,只不過不想這個時候說太多,所以拿這句話堵了秦娘姨的嘴。 秦娘姨還想說什么,就聽外頭有動靜。撂開厚重的棉簾子走出去查看,一會兒就回來笑說:“娘子,是年節下鄭王放的節禮?!?/br> 過年時送年禮并不一定要等到真的過年時送,臘月過半就可以開始送了。而一些住的遠的親朋,送禮的路上耽擱了,元宵節之前送來年禮也沒什么奇怪的。 紅妃送到各位有交往的客人那里的節禮,昨天就發出去了。只不過有的人如今不在京師,收到的時候會晚一些罷了。 這些日子紅妃也陸陸續續收到了不少年禮,其中大多數都可以說豐厚——對于女樂、雅妓這些人來說,其實平常也沒有多少收重禮的機會,更多時候就是收一些‘小禮物’罷了。相對來說,逢年過節算是比較容易收到比較好的禮物的時候了。 而紅妃,平常就時不時收到各種厚禮,過年這種大節就更不必說了!哪怕是‘略盡心意’的薄禮也稱不上薄,一些真正用心的客人更是不吝惜錢財,為了用禮物討她歡心,花錢如流水。 由鄭王府的管事送來了朱英的禮物,東西如何多、如何好其實沒什么的。紅妃當著管事的面做足了場面,也寫了回函,這件事也就這樣了。等到管事等人離開,剩下的也就是禮物分類歸置,而這自有章程,也不必紅妃費心。 不過這一份禮物里倒是有一件特別不同的東西,是兩只鸚鵡,一只是雪白的,另一只是綠毛的。雪白的那只叫‘雪衣娘’,綠毛的那只叫做‘綠衣娘’。兩只鸚鵡都用十分精致的竹編鳥籠裝著,因著如今冬日天寒,還用棉罩子罩著。 另外還有一對一大一小的金鸚鵡架,上面有精巧的金鏈子,顯然是做兩手準備,要是紅妃不喜歡用籠子拘著這兩只鳥,可以暫時用鸚鵡架。 這些活物,先不說價值如何,至少出現在禮物中是十分扎眼的了,一下讓人看到了它們。 嚴月嬌和秦娘姨都很喜歡這兩個可人意的小東西,笑著道:“難得鄭王有心,竟送來了這個!” 正說著呢,‘雪衣娘’便叫道:“娘子,娘子!娘子,娘子!” “‘雪衣娘’善人言,娘子冬日得空,正好能教它?!鼻啬镆绦睦锵矚g,拿干果去喂‘雪衣娘’。雖說鸚鵡學舌,但也不是所有鸚鵡都能學人言的。這個時候也只有貴族能弄來這些玩意兒,是挺稀罕的。 “‘雪衣娘’?這名字也是好叫的?太輕狂了,這都是楊妃舊事了?!奔t妃各種雜書看得多,自然知道唐朝楊妃也有一只‘雪衣娘’,還留下了諸多典故呢!據說那只雪衣娘能說佛經句子,所以此時畫《楊妃誦經圖》喜歡在角落畫一只白鸚鵡。 聽紅妃慢慢說了楊妃時‘雪衣娘’的典故,嚴月嬌笑道:“這有什么不好叫的?若是本朝宮中故事,還有些忌諱,既是前朝的事,那就無礙了。別說是一只鸚鵡重了名字,就是行院中娘子本人,也不乏呼之以‘玉環’‘賽楊妃’之類,那才叫輕狂呢!” 說這個的時候,嚴月嬌又眨了眨眼睛:“更何況,若是jiejie的話,就是不是楊妃,也該是漢宮飛燕一般的美人...這話有什么擔不得的?” 楊妃和漢代趙飛燕都是出名的美人,都以舞蹈出眾聞名,并成為‘環肥燕瘦’。只不過相較來說,楊妃豐腴明艷,趙飛燕輕盈姝麗,單單從外表來說紅妃更接近趙飛燕留給世人的刻板印象。 “...說起來,這回鄭王真是有心了?!眹涝聥稍掍h一轉,忽然道:“打發時辰的玩物多的是,就算是活物也不見得要送鸚鵡,貓兒、魚兒什么不成?送這兩只鸚鵡,大抵還是鄭王想到了jiejie心思重,最念舊?!?/br> “前些日子鄭王見jiejie念著舊年養著的小於菟,再不養這些貓犬了。當時沒說什么,如今倒是巴巴送來了這個?!眹涝聥晌孀煲恍?,顯然有促狹紅妃的意思。 她說的是朱英前幾日來紅妃這里的事,當時朱英剛從城外游獵而來,說到自己剛得了一只細犬,打獵時十分機敏。不知怎么的,就想送紅妃一只弗林犬,這是一種外來犬,更小巧,很親人聰明,皮毛豐厚,看起來很可愛,貴族女子常?;筐B這種小狗。 紅妃拒絕了,說起了師小憐養的小於菟...自家養的寵物死了后,人是很難有心思再養寵物的。 “鸚鵡不同于貓犬,歲數長!如今jiejie養著雪衣娘、綠衣娘,若無疾病,能活好多年呢!不至于短短數年之后離世,倒惹得jiejie傷懷?!?/br> “是嗎?”紅妃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只是伸出手去給那只綠鸚鵡添食水。 嚴月嬌很有眼色,當即不再提朱英,隨著道:“方才說‘雪衣娘’是楊妃舊事,卻不知‘綠衣娘’有什么奇的,說起來綠毛鸚鵡,也不算少見罷...難得的是‘雪衣娘’那樣白的一根雜毛都無罷?” “這可不是普通的綠毛鸚鵡?!奔t妃無意說什么,便跟著說到了‘綠衣娘’。她要說什么呢?難道要說她并非因為小於菟死了,所以不想再養寵物了。她真正在意的是‘物傷其類’,看到這些寵物就會聯想到自身的境遇。上輩子她是一個自由的人,不會聯想到這些,也不會覺得養寵物有什么,但這輩子不同。 這些話說出來都讓人覺得矯情,她也沒法和別人說。 “這叫綠毛幺鳳,又叫‘倒掛子’,因其愛倒掛架上得名。較于一般綠毛鸚鵡,它要輕巧美麗許多,傳聞它喜飛于嶺南梅林中,不同于凡鳥...詩中說‘蓬萊宮中花鳥使,綠衣倒掛扶桑暾’,講的就是它了?!?/br> “娘子,娘子?!毖┮履锝兄?,綠衣娘雖不善于學舍,此時也倒掛在籠中架上,展開翅膀,十分美麗。 第150章 金口(6) 嚴月嬌在紅妃這里略坐了一會兒就要告辭。 “今日小年,姐妹們大都有閑,也有幾個邀集在一起的,我也去了?!眹涝聥扇绱苏f道。 私妓不像官伎館中的女樂,女樂骨子里是吃官家飯的,天然就有各中‘規矩’。即使其他正經吃官家飯的人看不起她們,并不覺得她們和自己是一類也不妨礙這一點。所以女樂有那么多規矩,也有那么多保障。 相對固定的休息日也算是規矩之一吧,雖然私妓也有休息的時候,但終究和官伎不太一樣。 至于官伎館小年這一天休業,娼館也是一樣,這是因為小年這一天不同于一般節日。一般越是節日,風月場所就越忙,這也符合服務業的特征。但有些節日本就有家人團圓這類意味,風月場所反而吃不開,也就沒有開門做生意的必要了。 小年正是這樣的日子,這一天無論是官伎館的官伎,還是娼館,大都是歇業的...當然,總有一些娼館,特別是比較差的娼館,這中日子也做生意。生存方式不同,這也不必解釋,懂的都懂。 趁著難得的假日,嚴月嬌這一日要和花月閣,又或者別的地方結交的姐妹交際交際實屬尋常。事實上,不止嚴月嬌,紅妃今天也有約要赴。所以才送走了嚴月嬌,她就坐在梳妝鏡前細細打扮,等到全身上下的妝扮沒有一絲不好之后,也出門了。 也不用走多遠,定下的聚會地點是北桃花洞這邊一家茶坊,不一會兒紅妃的轎子就到了。 這次聚會是做‘盒子會’,所謂‘盒子會’,就是娘子們各自做一道點心,到起會的時候端上桌來,姐妹們共同品嘗評價——看起來像是廚藝比拼 下午茶聚會,其實比拼的意思并沒有很強。 ‘盒子會’本來就是女樂和雅妓們慢慢搞起來的...此時烹飪對于女子來說算是必備的手藝,和女紅等一起算在‘婦功’當中。而且,雖然沒有人要求女樂與雅妓要有廚藝,但她們偏偏生活在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上流社會,于食物上有些巧思也是常有的。 再加上一些別的原因,一些精于此道的女樂、雅妓開始在小聚時帶上自制點心,一是為聚會增色,二是炫耀自己的手藝...這就是盒子會最開始的形式。后來盒子會擴展,在女樂、雅妓內風行不算,還流傳向外,逐漸成為了如今女子比較常見的聚會形式。 而這次盒子會,算是擷芳園內部聚會,邀集的女樂都是擷芳園自己人。參與者十多個,算起來半個擷芳園都在這里了。 抵達辦盒子會的茶坊時,茶坊伙計遠遠就看到紅妃的轎子了,轎子前掛的梔子燈上又寫了字號,哪有認不出來的。所以立刻就殷勤上前,只不過打簾子這樣的活兒沒輪的上他,秦娘姨自會做。 伙計只能探問說道:“師娘子來的算早!二樓最大的閣兒,才來了六七位娘子...來,師娘子這邊請?!?/br> 官伎館中不缺辦小聚會的地方,別說是哪個姐妹的小院了,就是前面樓子,借來辦小宴也沒問題。左右今天不做生意,借用前面樓子也便宜。但大家正兒八經辦聚會大都會去外面——官伎館這一畝三分地都呆膩煩了,有機會去外面,那肯定是要去外面的!左右只是花錢而已,而官伎館中的女樂是不缺這點兒錢的。 紅妃走進茶坊二樓最大的閣兒,如伙計所說,已經來了幾個人了。其中就包括紅妃的jiejie師小憐,她是今次最早來的人之一...她之所以來的這樣早,很大原因還是為了紅妃。紅妃成為擷芳園下一任都知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接下來要考慮的就是如何當好這個都知。 紅妃本人的交際能力實在無法讓人放心,還好有師小憐這個情商極高的jiejie幫襯。她們兩個,一個是愿意幫助自己的meimei,另一個是絲毫不介意都知的權力被分享。于是在雙方沒有交流的情況下,一拍即合。 師小憐如今在擷芳園姐妹中間比過去高調了些,其他人也默認她會是紅妃的‘代言人’——紅妃不理庶務在其他人看來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一方面是她一慣不上心那些事,另一方面是紅妃年紀太小、資歷太淺,直接對上館中位高資深的‘jiejie’,會顯得很被動。要是有她jiejie師小憐在前面做緩沖,事情就要好處理多了。 師小憐是個很仔細的人,確立紅妃的地位,以及自己的定位都是從一件件小事中來的。她認為這樣做更恰當,更能減少波折,唯一的不好只是需要多費心而已,而她早已習慣多費心了。 連這次一個‘盒子會’都不放過,她早早來到,仿佛主人一樣關照館中姐妹...大家都知道,她這是在代行紅妃身為都知的權力。 心知這一點的眾人,大部分其實是很配合的。她們和師小憐、師紅妃又沒仇,師家姐妹上位,對于她們來說又有什么干系呢?生活和過去也不會有什么變化。這個時候大家樂得做好人、賣人情,和師小憐是客客氣氣的。 但總有人稍欠些配合,比如楊菜兒一系的。 在‘大勢所趨’的當下,這樣做似乎有些蠢了,但實際上不能那樣說。官伎館里的女樂都知道‘都知’是管著她們的人,但每個官伎館里還是總有那么幾個刺頭。有的是年少得意,張揚跋扈;有的是資深位高,聽調不聽宣;還有的就是性子古怪,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 楊菜兒這中情況不多,但也是有不少的,總不能說這些人都是蠢的。 楊菜兒如此只能說是心有不甘,加上被人架上了,所謂‘騎虎難下’——之前她自覺都知之位已經是囊中之物了,很是拉攏了一些人。新拉攏的墻頭草也就罷了,轉頭她們就能去討好師家姐妹,但一些一直跟著楊菜兒的人卻是不能那樣了。 別看官伎館只有二十幾個女樂,實際上內部派系也挺復雜的。再加上人數眾多的下人、管事(以錢總管這樣的總管為主),情況只會更復雜。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爭斗,有些事是避免不了的。 楊菜兒從成為‘如夫人’起,就開始樹立派系了,這有點兒像一個選舉制的國家,某個特別有威望的議員,實力達到一定程度之后就會組建自己的黨派。黨派大小先不說,旗號總歸要樹立起來,方便加大與人談判的籌碼,攫取好處。 選都知則是這樣的黨魁在選首相,到現在,楊菜兒失敗了。原本那些與她結成同盟的大小黨派和個人散了,但一直跟隨她的人卻沒有散——有的人是真的忠心,有的人卻是知道,她們身上楊菜兒一派的烙印太深,此時轉換門庭也沒用,反而惹人恥笑。 當然,選都知失敗也不代表全部,這也是楊菜兒如今還支愣著的原因。不管怎么說,她楊菜兒依舊是擷芳園的如夫人之一,一個正當年的如夫人,無論是在哪家官伎館,也不能小覷了! 紅妃當上都知,資歷明擺著不足,她若cao縱的好了,架空紅妃也不是不可能。 是的,架空紅妃,或者至少要讓紅妃放棄干涉她們那一派,這是楊菜兒的目的...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楊菜兒講究面子,好歹她也是如夫人,被人捧了這么多年了,不要面子的嗎?像她這樣的女樂,其實或多或少都被‘寵壞了’,有這中想法很正常。 另一方面,也是楊菜兒在為自己這一派的人謀出路。如此做倒不見得是姐妹情深,只不過人的名、樹的影,為什么一些女樂愿意以某個女樂馬首是瞻?多還是因為這樣有實際好處,能得庇護。 若是護不住自己人,楊菜兒這個‘如夫人’身份所帶來的光環、地位就會迅速縮水!所謂花花轎子眾人抬,一個身份到底值多少,還是要看別人認不認!真要說的話,花柔奴圓臉的養母花小小人也是‘如夫人’呢,也不見她因此就有威信了。 楊菜兒已經享受過姐妹奉承、說一不二的好處了,很難甘心做回一個普通女樂,最多享受一點兒如夫人的特殊待遇...這其實也不難理解。 對于楊菜兒這樣的,其實師小憐和紅妃也沒什么太好的辦法,只能以不變應萬變——這樣的‘刺頭’如果真的好解決,也不會每家官伎館都有那么幾個了。 “紅妃今日來的倒早,盒里裝了哪樣點心?”楊菜兒看了紅妃一眼,擺出自己帶的點心的同時,很自然地問出了這話。 其實‘盒子會’到了如今,是不是真正帶自己親手做的食物已經不重要了。女孩子們小聚,中中說法也不過就是一個由頭。有心思的自己做,不會的讓娘姨做,甚至外頭買一樣點心,都是有的。 女樂們在學舍的時候學了很多東西,但其中可不包括烹飪,除非是自己有這方面的興趣,不然不會就是不會...其實考慮到她們要保護自己嬌嫩的肌膚,就算是會調理羹湯的,也只是動動嘴,讓上灶的人照做而已。 紅妃打開帶來的精致漆盒,不知道楊菜兒為什么特意問這個,只是照實說道:“是山家三脆?!?/br> 所謂‘山家三脆’,其實就是嫩筍、枸杞頭、小野蘑菇用鹽開水焯過,再用熟麻油、鹽、胡椒、醬油、香醋拌著吃。是一道簡單的涼拌菜,也很能吃到食材本味。紅妃是從《山家清供》中知道這道菜的,也曾用這道小菜招待過客人。 大概《山家清供》確實符合此時士大夫的品味,她拿其中的菜色招待那些人評價向來很高。 如今拿來參加盒子會,是既簡單又合適...真拿精巧點心,誰都知道那不是她們這樣的女樂能做出來的,而且也不一定受歡迎——女樂們也是甘肥之物吃的多的,特別是在日日歡宴的臘月里,不知道食物多油膩!大魚大rou吃多了,嘗嘗素食小菜也頗有滋味。 大家嘗過‘山家三脆’,不管是真心覺得好,還是給她這個未來都知面子,也確實贊了一回。 楊菜兒也嘗了嘗,嘗過之后就笑道:“到底是紅妃你啊,與流俗不同。前些日子,聽說你不用大魚大rou,不見山珍海味,只用紅腐乳、豆豉、嫩菜芽、熏rou、粟米粥之類招待韓國公,就被贊極其美潔,也是奇了?!?/br> 韓國公祖上是開國武將,此時在軍中依舊有著很強的影響力,代代韓國公都執掌禁軍一部。在王公遍地走的京師之中,也算是大人物了,屬于官伎館也要極趨奉的客人。這樣的人什么樣的飲食沒吃過,卻稱贊紅妃招待他所用的‘平民飲食’。 楊菜兒此語,與其說是在稱贊紅妃,還不如說是陰陽怪氣...在她看來,紅妃是很會做女樂的,她過去用居高臨下的眼光看紅妃,還很欣賞紅妃呢。只不過現在立場對立,再沒辦法那樣了。 現在,紅妃待客的飲食也受外人稱贊,她只覺得是紅妃把握住了做女樂的精髓,能用自身蠱惑人。至于說旁的枝枝節節,其實無傷大雅——紅妃奉上的飲食其實沒什么出奇的,大家之所以那樣稱贊,只不過是因為她那個人罷了。 而這樣一想,楊菜兒就有些氣不順了。 這些事,她原來站在更高處時可以心平氣和,甚至覺得紅妃這個后輩有前途,現在卻是不能那樣游刃有余了。 楊菜兒的言語沒什么不對的地方,也就談不上反駁,事實上她如果只是口頭陰陽怪氣一下,師小憐就要燒高香了。不過她知道事情不會這樣簡單,如今這樣的言語摩擦只不過是個開始,楊菜兒到底想怎么樣,還得看紅妃真正接手都知之位后她怎么說。 這樣一場各懷心思的盒子會就在表面上的和諧氣氛下結束了,似乎大家真的都是好姐妹一樣...說實在的,這真沒意思,按照紅妃的性子,往常是不會參加這中聚會的。只不過如今她要做都知了,師小憐可以幫她,卻不能替代她,她至少得在眾人面前混個臉熟。 所以,師小憐耳提面吊,這些日子讓她各處走動,來參加這場盒子會只不過是其中之一。她知道jiejie是為自己好,也沒法拒絕...... 等到盒子會結束之后,紅妃真是松了一口氣,大有一回自己小院就卸妝換衣,怎么舒服怎么來的意思...然而她不能夠,因為柴琥來了。 大約是前后腳的功夫,她才進門,后面柴琥就搪著風雪走進了她的小院。身上也有一些酒氣,但不算重,他人也是清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