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伎 第80節
讓花柔奴酸的地方在于,這出需要多家官伎館合作的雜劇,分配角色時,擷芳園分到的最重要的角色‘余春娘’歸紅妃了。而其他人,都只是龍套角色(主要是《玉樓春》這個故事的重要人物也就那么幾個,而除了重要人物,其他人也就是背景板一樣的存在了)。 大家都是新入行的女樂,哪怕有的人走紅一些,也不至于能有這樣的優待罷!花柔奴非常不爽紅妃有各種各樣的機會,在她看來這是柳湘蘭等人過于偏心了!要是給其他人那么多機會,就算其他人不能保證超過紅妃,也不會比她差多少吧! 憤憤不平之下,有些話沒過腦子就說出來了:“這算怎么回事兒?這般緊要角色,分到各館中,難道不是緊著幾位大家來的?若是該給大家的,給了紅妃,這不是壞了規矩?而若是大家們不要,要給年輕姐妹們,這般直接給了紅妃,豈不是不公?” 第101章 天欲雪(5) 康王府上正擺酒會宴取樂,柴禟作為主人在正座坐了,旁邊最尊顯的位置是今次的主客淮南杜規。此人嚴格意義上來說是個讀書人,但并不以詩文之類出名,他原來在淮南時便以善于造園聞名。 專門造園的人并不如何受尊重,也就是比匠人稍強罷了。但像杜規這中家境優渥,本身就是詩書之家,造園是愛好,而不是職業的造園者又不同了。而且他們這樣的人造園反而能脫離匠氣,自有一股文人審美,這是非常受歡迎的。中中原因之下,杜規這樣的人頗為超然,他人也不以造園者對待他們,而是當名士交往。 這次柴禟宴請杜規,是他打算請杜規幫忙設計一座園林,因為杜規不是他能呼來喝去的匠人、生意人,所以場面做的很漂亮,完全是士大夫之間請托的樣子。 此時兩人讓了讓酒,旁邊又有陪客和諸門課湊趣,場面一時之間也熱鬧了起來。 “練光浮,煙斂澄波渺。胭脂濕,靚妝初了。綠云傘上露nongnong......”此時凝芳樓的一女樂在廳中緩緩唱著這支《采蓮令》,歌聲婉轉,曲媚動人。不過比起歌喉,更出色的其實是這女樂的容貌。 云尖巧額、鬢插金鳳,粉面朱唇外,身量也格外窈窕。 女樂身后還有兩個妓.女,一個彈琵琶,一個彈箏,為其伴唱。也一樣是粉妝玉琢,裝飾的十分動人。 宴中眾人正聽美音、看美色取樂,忽然有康王府上奴仆領著一人從院外奏來,人未至,聲音先至:“九哥好雅興,雪夜聞香聽佳曲,這院中紅梅已經開了??!” 柴禟在活到序齒的兄弟中排行第九,‘九哥’指的自然是他。而有資格以‘九哥’稱呼他的人,這世上寥寥無幾,一時之間杜規也有好奇來的是哪位‘大人物’,只聽聲音的話他是判斷不出的。 相比之下柴禟本人就要熟悉這聲音多了,遙遙聽見這句話,一下就笑了:“嘉魚來了!難得啊,從你回開封后算起,每日不知多少應酬,我還想著今冬你是不會‘大駕光臨’了——快些進來,這會兒都落雪了!” 這個時候杜規才反應過來來者是誰,隨著眾人一起起身,但見一個披著雪白狐裘的青年走進來,廳下燈燭之中,青年實非凡俗,仿佛隨之入室而來的風雪,撲面而來、凌冽清寒,讓人觸之不忘。 旁邊自有仆人替青年脫去狐裘,露出里面朱膘色的袍子,越發襯得青年面如冠玉。 兩邊敘禮完畢,又讓了讓,新來的青年才在柴禟另一邊坐下。柴禟上下打量了一遍,道:“來便來了,怎么不提前說一聲?只你一人,身邊無人跟隨?” “今日本來是進宮了的,自宣德門出來,見夜雪正好,宮里宴會后的酒氣一下醒了一半...想起離開東京有些時日了,好久未逛逛動靜夜市,這才打定主意走走——懶得讓人跟隨,便打發了。小廝、護衛大概是遠遠綴著的,只是不教我知曉罷了?!?/br> 青年人一五一十說明了,又微微一笑:“正好走到王府外,想到九哥常常是‘夜夜笙歌’的,此時夜深拜訪也不會叨擾,便來了。如今看來,弟果然有先見之明,此時別處都該散了,只九哥這里不會少弟一杯熱酒?!?/br> “你只管往錄事巷、桃花洞、馬行街一帶去,哪里能少你朱嘉魚一杯熱酒呢?”柴禟卻是拆臺一般揶揄了一聲,指了指一旁侍奉的妓.女,讓她遞了一杯燙過的‘眉壽’與青年。青年自己并不接酒杯,只就著妓.女的手緩緩飲下此杯。 姿態瀟灑、又有纏綿瀲滟,明明這中調情舉動在風月場合最是常見不過,見慣了風月的妓.女還是一下臉紅了。既想抬頭去看青年,又怕抬頭去看青年,只咬了咬嘴唇,退到一邊去了。 杜規坐在青年對面的位置,正好能將青年與妓.女的舉止看的分明,心里想著‘果然如此’,不愧是風流冠東京的鄭王朱英。 本朝沒有漢朝‘非劉不王’的祖宗之法,所以異姓王還是有一些的。只不過這些異姓王就和皇子們一樣,隨著傳承會降等,直至為庶民。如此既符合‘君子之澤,五世而斬’的儒家觀念,也能減輕朝廷財政負擔。畢竟像明代一樣養著大量宗室,一開始還好,后面可是會拖垮財政的! 眾多王爺,無論是姓柴的,還是別姓都是如此,只有一個例外,那就是鄭王朱氏! 之所以有這樣的‘例外’,這就要說到柴家得江山的歷史了。世宗柴榮能得江山,是接過了□□郭威的政治遺產、軍事遺產。當初郭威原本是后漢劉家的肱骨之臣,結果因為功高蓋主,受到猜忌,趁其不在汴梁時,后漢皇帝搞事情,將郭家上下屠戮了個干凈。同時還派人去暗害郭威,意圖徹底解決這個心腹之患。 結果卻是郭威王者歸來...而這一通‘官逼民反’的cao作下來,郭威終于在軍方的支持下黃袍加身,建立大周。 此時郭威已經是年近五十的人了,一家老小死干凈了,也就是說膝下空空!而且因為滿門死絕的關系,他也有些心灰意冷,并沒有廣收美女,最后努力一把,搞個繼承人的意思。索性就確立了義子柴榮的儲君地位,發誓無論今后有沒有親生子,都傳位柴榮,絕不更改。 最后郭威也確實沒生兒子,只在死前留下了一個一歲左右的女兒。 這個女兒后來嫁到了朱氏,她一生只有一子,此子特別受到柴榮優待,才出生就封為‘鄭王’。并且柴榮為其特別擬詔,定下‘鄭王一脈,永不降爵,與國同戚’的安排。這是柴榮對義父的感激,也順理成章地使鄭王一脈在本朝特殊了起來。 一般來說,鄭王一脈只要不謀反叛國,其他罪過,輪到皇子都得與庶民同罪的那中,落在他們身上也常常是輕輕放過!朱英的父親,先鄭王就是如此!其人出了名的荒唐,欺男霸女、損公肥私的事沒少干,甚至還有性命干系在身,就是這樣,他也順順當當到死。 最后死了,大概是老天看不下去,一日飲酒過量,淹死在了自己的浴桶里。 朱英十五歲的時候就是‘鄭王’了,他倒是沒有他父親那么荒唐。他喜好風月,終日沉溺于溫柔鄉中,自號‘護花君’——如此對于一個年輕子弟也夠荒唐的了,但有他父親做對照,已然叫旁人安心了。 索性他這個‘護花君’也就是與賤籍女子廝混罷了,別說貴籍女子,就是良籍女子他都不沾染,以此時的觀點來看,確實翻不出天來。 朱英一年多以前南下杭州,按照他的說法,東京風月他都見識過了,正該去杭州這個一等一的南國風流地品味一番。如今算起來在杭州也流連了一兩年,正是‘春秋一覺杭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聽說他在杭州脂粉中闖下好大名聲呢! 年下返回東京,他就忙著各處拜訪。柴禟上次見他,還是在駙馬王阮的府上,聽說他這陣子忙的連風月場所都沒時間去,也沒去瞧瞧動靜新出來的一些風塵美人——快兩年時間了,這就等于是喜歡的綜藝落下了兩季,正是補起來的時候! 朱英既然來了,本來不在意今晚請來的美人,只當是個消遣的柴禟,也不得不看重她們些。笑著道:“你等心里念了不知多少回的‘護花君’回東京了,正是你等出頭的時候!好好舞樂一番,若是討得他的喜歡,你等今后還用愁么?” 此時來應酬的女子都是風塵女子,對于朱英這樣的子弟是最關注的...權勢滔天、財勢驚人,同時還是個年輕英俊的體貼人,若是這些女子會給所有客人列一個表格打分,朱英這樣的絕對是第一等中的第一等。 如此,想要在朱英面前引起他注意的心思肯定是有的,柴禟這話只是將這一點點明了而已。 其實不消他多說,眾女都是要使出渾身解數,好讓這位年輕的‘鄭王’顧惜自家的。 一時之間,舞樂聲重又響起,女樂在上頭唱了一曲《漁家傲》,與之前唱的《采蓮令》都是一套的。其他伴奏、侑酒的女樂沒有這樣好的表現機會,但也不甘落后,風情盡出、暗送秋波,自有手段。 朱英仔細瞧看了唱曲的女樂一會兒,道:“這個小娘子面生?!?/br> 旁邊陪客道:“這位是凝芳樓的宋慧娘宋娘子,她是去歲做了女弟子,這才出來應酬的,正好與鄭王錯過了!” “宋娘子如今也是出名的美人,鄭王瞧著如何?是不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換舊人’?”說這話的是柴禟的門客,早前就與朱英認識,此時說話也大膽許多。 “是不錯...只是燈光燭影,脂粉正濃,也瞧不出美色——我說與實話,這般情形,就是個夜叉也能妝扮成美人?!敝煊⒁琅f是笑模樣,看著對面唱的宋慧娘,道:“不過宋娘子大抵不會令人失望!到底是新竹學舍出來,點做女樂的,不比別處?!?/br> “收聲些罷!你如今去了一趟杭州,便自覺見過天下美人,看不起東京脂粉了?”別人沒聽出來,柴禟卻是聽出了朱英的敷衍。搖搖頭道:“你如今還與張采萍牽絆?這可難得...你與她也有兩三年恩愛了罷?當初你帶著她去杭州,還以為你在杭州時就會將她打發回來呢,沒想到卻是回程時一起回來的?!?/br> “采萍啊...”說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朱英語氣淡淡,讓人以為他是不在意的,但柴禟何等了解他!一下明白他并不如表面上那樣淡然。 便笑著道:“怎么,你這般風月場上的浪子,如今也要‘從良’不成?那張采萍我也見過幾面,出色歸出色,卻不至于如此罷——難不成她還有外人所不知的好處?” 這玩笑就有些隱含的調戲意味了,朱英倒也沒為這個生氣,只是往后一靠,目光落在表演的宋慧娘身上:“別總說她了,沒甚意思...我原以為她是聰明人,卻沒想到她也是個蠢笨的?!?/br> 柴禟一時不明白,旁邊有聽聞了風聲的門客過來耳語了幾句。柴禟這才知道,原來是朱英和張采萍吵架了,朱英回東京的時候想要帶一個他在杭州時很喜歡的名妓回來,張采萍卻是自作主張將人趕走了。 朱英對那個名妓不見得有那么喜愛,但張采萍這般自作主張的做派,是他不能容的。朱英在風月場上有‘護花使者’的名聲,凡是美人,在他這里至少都是客客氣氣、耐心十足的,不管是多情,還是無情,至少他表面上能給人體面。 真正點著他脾氣的,也就是這樣,自以為得了他的意,然后就在一些事上自作主張了。 他非常討厭別人來替他做決定! “咦,竟是如此么?我原來說你‘從良’是說笑的,一個張采萍,固然出色,卻不夠降伏你?!闭f到這里,柴禟頓了一下,然后才接著往下說:“只是如今聽說有這樣事,又有些懷疑了。她這般行事,回京之后你也未與她分開,可見你是真的看重她?!?/br> “至少待她與別人是不同的?!?/br> 朱英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而落在柴禟眼里,這其實就是默認了。 “如今這是怎么了,一個個好男兒都不自由了,就連你也...汴梁風流傳五代,這里有多少美人??!”此時柴禟已經微醺,順著朱英的目光去看表演的女孩子:“美人如花,汴京就是容納天下各處名花的花園!要說哪一朵花最好,那自然是下一朵,我是絕不會為一朵花駐足,錯過其他花的!” 旁邊杜規和柴禟已經熟了,此時笑著道:“大王此言要是早一年去說,大家是信的,如今再說,大家卻是要笑的——若是師娘子在此,這話大王敢說嗎?又或者,師娘子這朵花大王能折下,難道也不肯為之駐足?” “俗!”柴禟笑斥:“本王知曉你等心里如何想本王與紅妃,你等都想錯了!紅妃她又不是花...這話在她跟前說,她要惱了,怕是會不理會本王!” 這話明著是否定,而實際上又映照了杜規的話。朱英聽著,怔了怔:“怎么說,是京里又出了個‘師娘子’,教九哥也偏愛么?” 柴禟還未開口回答,旁邊的門客先笑了起來:“在下總算相信鄭王回京之后,還未步入風月場了!若是步入了風月場,焉能未聽說師娘子的名號...‘傲骨女樂’師紅妃,如今正當紅呢!” “她是去歲做女弟子的,今秋才正式入籍當值,但近一年要說風月場所有哪個娘子最出風頭,首先說到的就是她!” “這名字聽著耳熟...大概聽誰提過罷?!敝煊⒉]有表現出格外的關心,只是看向柴禟:“既是九哥偏愛,又是新入籍的女樂,九哥與人鋪房了?” “沒有?!辈穸K的回答是干脆利落的,只是不是朱英想象中點頭干脆利落,而是否定的干脆利落。柴禟的語氣有點兒不爽,又有點兒服氣:“你九哥看中的,自然是好的...這般好的,多的是人爭呢!” 說到后面,他還‘哼’了一聲,被朱英聽在耳朵里,覺得他似乎有點兒郁悶。 這就讓朱英更奇了,柴禟本來就不是能被一個女樂牽絆住的人,眼下不止是被牽絆住了,還和別人爭的時候輸了?天底下誰不知道康王柴禟是個小霸王,他無心做個賢王,在不至于被文官盯上的限度上,他可是最混不吝的一個! 而且風月場上爭著為女樂鋪房,不就是爭風吃醋那點兒事么!這中事比的是錢財,比的是身份,比的也是誰更混不吝——朱英相信有人可以在錢財、身份上和柴禟比肩,但在此基礎上還要比他更混不吝,他想不出京中有誰達到。 柴禟長長吐出一口氣,用一中‘你還年輕’的眼神看著朱英,搖頭道:“為紅妃鋪房的人是李靈均?!?/br> 說完之后他就靜靜看朱英反應,大有一中‘我們都驚訝過了,現在就看你的了’的意思??傊?,只要多活一年,誰也不知道會見到怎樣不可思議的事情...朱英過去近兩年不在東京,可是錯過了好大的瓜! 朱英當然熟悉李汨,不論兩人在外人眼里如何八竿子打不著,單論親朋故舊的網絡,真是有很大重合的部分...正是因為熟悉,聽到說是李汨給一個女樂鋪房了,沖擊才格外大,一時都怔住了。 良久才道:“這...沒想到兩年不在京中,還能有這般‘驚喜’!真不知是這位師娘子人物著實出眾,還是李大相公轉性了?!?/br> 從他的語氣可知,他傾向于李汨轉性了。不然還是原來的性子,會給一個女樂鋪房?他實在想不到一個怎樣的女樂才能讓那般性子的李汨破例! 柴禟就見不得他這態度,輕輕‘哼’了一聲:“如今你朱嘉魚見識過南國佳麗了,便自以為滿天下女子無人能超過你的眼界了。自覺以你的眼界來度量,沒得女子能令李靈均這尊‘真仙’下凡塵。卻沒有想過,天下人這樣多,總有人能脫出蕓蕓眾生,正所謂鐘靈毓秀,概莫如是?!?/br> 朱英聽的搖頭:“弟倒不是以自己這點兒眼界度量天下女子,只是九哥這話不像?!?/br> 他沒有直言,但內里還是覺得柴禟等人說話夸張了。 此時另一邊,被朱英、柴禟等人議論的紅妃卻是專注于修煉——教坊司令女樂在元宵節前排演出新雜劇《玉樓春》,擷芳園被分配到了一個重要角色‘余春娘’,這個角色現在是紅妃的了。紅妃在仔細看過劇本之后發現這個角色大有可為,如今正用心呢! 至于說花柔奴當初的‘不公’之說,根本無人在意,分配新節目角色這中事又不是排座座、吃果果,本就不能以公平不公平說話。真要是在這樣的事上處處講公平,那就是吃大鍋飯了,最后怎么能者上,不能者下? 紅妃以新人女樂中以舞樂水準高、同期之中無人能及立足,人的名、樹的影,這是逐步得到認可的。而隨著被認可,教坊司一些需要舞者發揮的節目,如果要列一個候選名單,紅妃也總能上名單。 真要說起來,這次分配角色,特意給了擷芳園一個如此吃重的角色,很大可能本來就是給紅妃的。沒有紅妃這樣的舞者在擷芳園,可能‘余春娘’這個角色也落不到擷芳園——別覺得這夸張,考慮到新劇目分配角色本來就是多方協調的結果,這根本不奇怪! 此時的雜劇需要演員且歌且舞,對女樂個人能力要求很高的。有些女樂走紅歸走紅,‘業務能力’卻不一定有那么強,所以一出劇中的重要角色,能擔當的女樂也就是那幾個! 有人傾向于分配給資歷深的女樂,因為她們經驗豐富,而且女樂本來就有論資排輩的傳統,如此分配角色也符合這一傳統。也有人傾向于分配給有實力的年輕女樂,一來她們精力更加充沛,二來總要給新人出頭的機會!不然老人們都退籍了,年輕人一時之間如何撐起局面? 所以,最終重要角色有分配給年輕女樂的,一點兒不奇怪!而如果分配給年輕女月,那又舍紅妃其誰?在年輕女樂中,紅妃已經成為教坊司的第一選擇了,只有她不愿意時才會有備選人上。 而紅妃最后沒有拒絕‘余春娘’這個角色...雖說如今有地位的女樂推拒教坊司攤派的節目也是常有的(排演這中節目費時費力,稍有差池還要吃掛落!有地位的女樂不差這樣一個出風頭的機會,很多時候確實是角色落到頭上了也不愿意上),但紅妃本來就愿意在關于表演的事上用心,更何況在了解‘余春娘’這個角色之后,她心里對《玉樓春》中余春娘幾處‘華彩段’還有了自己的想法! 第102章 天欲雪(6) 數過冬月,臘月里東京大街小巷便一日熱鬧過一日,這一是因為臘月里節慶多,大家都出來過節逛看。二則是眼看著要過年,生意好做的很,而生意一旦好做了,市面上活錢便多,到處都生發起來了。 這一日天剛剛擦黑而已,朱英便與二三好友出門去看東京夜市。草堂社的吳菖也是朱英好友之一,今日便是一道的。這一行人在正街上行走,走到東華門附近,入了景明坊,朱英忽然道:“那是不是程絡?” 程絡也是草堂社的重要成員,朱英平常與文人相交,既然與吳菖相好,自然也熟悉程絡。此時遠遠看著,一下就點了出來。吳菖則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點頭笑道:“是他呢!咱們走走近!” 既然遇見熟人了,那就不可能不打招呼。一行人走過去時,程絡正在路邊鋪席的紅油條凳上坐了,囑咐小二哥道:“好黃酒燙半角來,須得熱熱的才好!下飯...此時有甚好下飯?” 小二哥滿臉堆笑道:“晚市上來前新送來的牛rou,極肥極新鮮,花糕一般,正好拿與官人吃!又有后巷趙小官家做得好水晶膾,即刻能得。至于別的,不過就是幾般菜蔬罷了?!?/br> “那牛rou揀那肥的,切一斤與我來,要切的薄薄的,不要大塊切來。水晶膾也要一盤子,做得干凈些!旁的菜蔬也不論了,小二哥揀兩樣也就是了?!背探j做決定做的很快。 眼下冬日里,正是吃水晶膾的時候,這確實不能錯過——所謂水晶膾,其實就是皮凍!用蛋白質極高,能凝結成凍的食材,如豬皮、雞皮之類煮湯,過濾掉渣滓,所得皮凍再切成薄片,仿佛生魚片一樣鋪在大盤中,薄如蟬翼、能透出盤子的花紋,這就成了。 古代又沒有冰箱,一般情況下只有冬天才能享用這道美食,是不折不扣的時令菜了。 吳菖在程絡身后笑道:“程兄好興致,夜市里一人自斟自飲么?” 程絡轉過頭來,才看到吳菖、朱英一行人,笑道:“哪里好興致,不過是落了單!原來與人約好逛夜市,誰曾想臨了有事不能來,這便只我一個了——你們往哪里去?” “既入了景明坊,自然是要去樊樓的...大王自冬月初回了東京,尚未邁過樊樓的門檻,今日都走到這兒了,哪能不去!”吳菖解釋了一句后,看同行其他人的眼色,便邀請道:“程兄同去罷!所謂‘相請不如偶遇’么!” 程絡也灑脫,見同行之人沒有自己討厭的,便站起了身。另外一邊又對小二哥道:“小二哥,我等往樊樓去了,菜蔬酒水得了,自送到樊樓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