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亂終棄天道后他黑化了 第50節
哪怕現在,他也并未后悔。 只是,若是能再早些,在北洲初遇時,甚至在她年幼無依時,他能遇到她、保護她、寵愛她, 那該多好啊。 段清垂眸,另只手慢慢搭上他的手背, 動作緩慢地將之挪開、甩下。 “多謝?!?/br> 染滿血的手無力地摔在地上,抽搐的指尖漸漸靜下來, 將鮮明的指印烙在這片耀眼的紅中。 - 曼奴跟隨聞云歌多年, 早已在虹霓山莊有了不低的地位。她又慣會籠絡人心,縱然是爐鼎之身,卻也不聲不響地握住大量權力。何況那些侍女護衛的眼睛日日擦得發亮, 虞芝與謝朝兮兩名元嬰修士都護著段清,他們心里清楚,此刻岌岌可危的聞云歌已然無能為力,不如另投明主,聽從曼奴的命令。 在這番安排之下,這場喜宴恍然變了個樣,硬生生成了段清的證道之機。 至于那些賓客,他們早先趨之若鶩,不過是沖著虹霓山莊的面子罷了,沒一個是真心實意為了聞云歌而來。 樹倒猢猻散,場面混亂起來,甚至有修士趁機離開。 虞芝五指按住謝朝兮的手腕,看都不看段清那處,反而注視著另一邊: “你還記得秘境里頭,答應過我什么?” 謝朝兮的耳邊忽然響起那幽暗洞xue的回音。 ——那等我們出去了,你為我將尹珝殺了? ——好。 答應此事之時,他還是筑基期的小修士。如今尹珝仍是金丹期,他卻已然元嬰了。 兌現承諾的時候,也到了。 尹珝坐得離他們不算遠,此時體內靈力缺缺,正在盤坐運氣。他不算蠢笨,發現是空中這股不同尋常的氣味有問題,立刻屏息凝神,護住軀體。 謝朝兮甚至沒有再詢問一遍虞芝的意思,他心中明白,她下了決心的事,便不會再變了。 “芝芝,你在這兒等我,不要亂走?!?/br> 他輕輕按了按虞芝的手,語氣溫和,看不出是要去做見血的事。 虞芝淡笑望著他:“好,我會看著你的?!?/br> 看著你是怎樣走入深淵,陷進泥潭??粗惚蝗旧弦粚訉拥暮?,洗也洗不脫,掙也掙不掉。 深藍色衣衫的背影挺拔頎長,等到他在尹珝跟前頓住,虞芝忽地又喚了聲他的名字。 “……謝朝兮?!?/br> 被喊著的人回過頭,等著她的下一句話。 虞芝的臉上沒有表情,露出了片刻的空白,就這么看著他。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個眨眼,也許長到周圍的陌生修士都散了開去,虞芝才慢慢綻開一個輕微得幾不可見的笑,搖了搖頭,說道:“去吧?!?/br> 尹珝縱然被玉簪的蘭香散了靈力,又只是金丹修為,但他畢竟是太清宗長老的親傳弟子,生死關頭還是有不少保命法寶,多少能拖住一會,扛上一抗。 可不論他祭出多少法寶,面前的人似是都能輕易化解,手掌落下,防御法寶便如同廢鐵;身形微動,一切攻擊都能避開。 “謝朝兮,謝師弟。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何必趕盡殺絕?”尹珝方才都顧著自己,并未聽見虞芝與他的對話,一時間想不到謝朝兮突然對他發難的由頭。危急之下,他只能想到虞芝一人。 他一邊躲閃,一邊大聲問道:“你是為了虞師妹?!師弟,若是你心儀師妹,我定然不與你爭搶?!?/br> 又是一掌襲來,他實在避不開,只好用左肩擋上,護住心脈。重逾千鈞的力道打在他的身上,那股靈力分明是溫和的,卻因為過于洶涌,幾乎要將他的經脈炸開,直將他擊得后退十丈遠,重重砸在地上。 甚至來不及感受后背的疼痛,鮮血已然從口中噴出。 尹珝見謝朝兮動作不停,朝他走來,連忙道:“虞師祖那邊,我自會與他說明。師弟,你我同為太清宗弟子,何必結仇?” 但這人仿若閉了耳,什么聲音都無法止住他的腳步。催命的步子像是踩在尹珝的心上,慌亂之下,他看向遠處站著的虞芝,提了口氣,高聲喊道:“師妹,救救師兄??!” 他與虞芝乃是自小同在宗門的情誼,哪怕平日里再如何針鋒相對,他總也是從未虧待過對方的,甚至還會在她犯錯時幫著遮掩。加上虞師祖又為他們安排了結契之約,早已不是尋常師兄妹的關系。他心中已然將虞芝當作自己道侶,想來,虞芝也是這般對待他的。 縱然在虹霓山莊碰面之時,虞芝并未給他多少好臉色,尹珝此時想來,也只當是姑娘家臉皮薄,不好意思罷了。 若要說還有誰能制住謝朝兮,他篤信,只有這位師妹。 虞芝看得正歡,猝不及防被他一喊,還有些意猶未盡。 她卷了卷垂在身前的漆黑長發,無辜的聲音被靈力送到尹珝的耳邊。 “尹師兄,要殺你的,可就是我啊?!?/br> 要一個殺人兇手去救人,豈非荒謬? 她看著尹珝的面色由滿懷希望變做驚駭,忍不住笑意更深。 “師兄,莫要如此驚慌。最后一面了,還是體面些吧?!?/br> 在宗門里那些日子,尹珝隔三岔五便來找她麻煩,雖然都是些排不上名號的事,可實在是惹她厭煩。 他嘴上說著囂張跋扈的言辭,潛藏著的心思哪能瞞得過虞芝。她剔透得很,對尹珝的心底事一清二楚,只是懶得與他耽擱功夫罷了。 尹珝萬萬料不到虞芝竟如此心狠。他知曉虞芝的聲名,也親眼見過她責罰宗門弟子,卻從未想過這有一日會落到自己身上。 他眼底甚至滲出幾分惡毒,恨恨叫了聲虞芝的名字:“你要殺我?!” 逼近的謝朝兮都無法讓他轉移注意,他從來便是個自信透頂的人??v然身世凄慘,但師尊將他看作最有天分的弟子,在宗門之中亦是能呼風喚雨的人物。 就連虞芝,只要他想,虞師祖不也同意讓他們結契? 他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得了自己青眼的虞芝竟然吩咐謝朝兮要殺了自己,仿佛在說,他之前所想的一切都是錯的! 他如何能信?! 空前的質疑自他胸口涌出,尹珝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在謝朝兮手下走了幾招,才被他的右掌重重擊中,仰躺在地,口角不斷有鮮血溢出。 濃重的陰云遮蔽了如洗的天穹。 靈力在體內一點點消散。 不是中了藥的散去,而是帶著他的性命一道,絲絲縷縷,從他的體內不見。 尹珝的眼睛眨也不眨,直直盯著幾乎壓在人身上的天。 他的聲音微弱:“師妹,你這么恨我?” 腳步聲似是響在他的耳畔。 “尹珝?!庇葜ジ╊?,“不要自以為是?!?/br> 地上躺著的人眼神恍惚,早已無法思考,只能又問了遍:“你恨我么?” 虞芝看著他這副快死的模樣,緩緩道:“我當然不恨你。師兄,我只是厭惡你?!?/br> 厭惡他在旁人面前說自己的壞話,又虛情假意安慰自己。 厭惡他自以為那點喜歡多么尊貴,誰得了便該感激涕零。 厭惡他自以為為她好,卻處處給她使絆子,礙事又礙眼。 “尹珝,你還是死了的好?!笔〉盟裏┬?。 她的話音輕飄飄,落在地上,立時便被風吹散,只被身旁的兩個人收入耳中。 謝朝兮是見她走來,才并未繼續動手的。這會聽了她的吩咐,靈力已然蓄于掌心,只差在尹珝心脈上一擊,后者便再無生還之機。 尹珝知曉自己再活不下去。 他若只是快死了,便也罷了??捎葜サ脑捪袷撬核榱怂詈笠粚右铝?,將他多年來的滿腔自滿擲在地上,甚至在上面狠狠踩了幾腳。 修為之上,拼了命也比不過虞芝,他不服! 情愛之上,虞芝對他連恨意都無,他不甘! 尹珝的雙目瞪大,在謝朝兮出手之際,吶喊出聲:“虞芝!我便是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你——” 他話音未落,心脈俱碎,周身的靈力驟然消散于天地之間。 是身死道消。 他最后說的這話太過狠毒,謝朝兮面露怒色,懊惱自己方才為何沒有捂住對方的口,竟讓他將這樣的咒罵說了出來。 若是自己動作再快一些,這話便會被這人爛在肚子里,再說不出來。 虞芝聽了個全,面不改色地蹲下身,伸手將那雙幾乎要瞪出眼眶的眸子合上。 觸感冰涼,沒了靈力的rou身就是這般,一灘死rou。 “修士死了,就是死了。哪還有機會做鬼啊?!彼p聲道,“蠢人死了,還是這般蠢。惹人厭煩?!?/br> 謝朝兮有些擔憂:“芝芝……” 她表現得毫不在意,可謝朝兮卻難受得緊。他甚至忘記自己方才殺了一個人的事實,滿心都系在身邊人身上,為她喜、為她憂。哪怕她不需要,他卻情不自已。 虞芝甫一起身,便見他眼中擔憂與憐惜。她的紅唇微啟,吐出的話與方才對著尹珝那般冰冷:“謝朝兮,你也想做這樣的蠢人么?” 第59章 虞芝,你有心嗎? “——師姐?!?/br> 段清朝她走來, 提著劍,劍尖血花滴落地面,匯成一條紅線。 虞芝并沒去看聞云歌的死活, 而是抬手捏了捏段清的臉,看出她心境有了不小的突破:“阿清長大了, 可以拿自己的主意了?!?/br> 她看到跟在段清身后的曼奴, 沖她微微頷首, 復又對段清道:“師姐這就要走了,阿清,照顧好自己?!?/br> 不論阿清今后是留在南洲, 或是在外游歷,以她如今的心性修為,當是能放心的。何況這曼奴心思玲瓏,雖不知曉阿清是如何與她交好,甚至讓后者甘愿背叛聞云歌來幫她,總之,能有這樣一個助力,對阿清百益而無一害。 謝朝兮略有驚訝:“芝芝,我們要去哪?” 他從未聽對方提起過兩人今后的打算, 乍然聽到,有些茫然。 “不是我們?!庇葜ザǘǖ乜粗? 將他從自己身邊推開,一字一句道, “只有我?!?/br> 謝朝兮的臉色變得煞白。他隱約聽出虞芝的意思, 卻不敢承認。 他眼里滿含期待,漆黑的眸子如易碎的黑曜石,星星點點的光在里面閃爍:“芝芝, 這是什么意思?” 虞芝偏了偏頭,像是不懂為何他仍不明白,卻還是耐心解釋道:“就是——我不想帶著你啦?!?/br> 說完,她轉身,輕輕抱住段清,眸光落在她那柄落穆劍的劍穗之上:“阿清,要堅定自己的道啊?!?/br> “我記得的?!倍吻寤乇ё∷?。她不再是當年那個鬧著要隨師兄師姐們出去外邊歷練的小姑娘了,哪怕師姐就在眼前,將要離開她,她也只會安靜送上祝福,愿師姐平安順遂。 她們總要踏上各自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