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劍老人
「宗主貴安!」 「嗯,諸位辛苦了」 青城劍派宗主──定須道人往一座小山走去. 這座小山外頭駐守層層護衛,又有數道巍峨山壁如鐵壁般,將小山封鎖其中. 如此嚴密守衛,就只為了一人. 定須道人走到那小山前,朗聲說道 「悟劍朋友,我今天特地來告訴你個消息」 「云門宗人今日入我青城劍派來取你劍訣,所以把那劍訣交給我罷,好讓我能對他交代」 語畢后,那座小山內則傳出一個蒼老聲音,不住冷笑. 「嘿嘿…嘿嘿嘿嘿……」 不過那定須道人卻也沒有死心,繼續說道. 「朋友,你難道不想自由么?」 「把那劍訣給我,我又何必留你于此,你也太頑固了」 對于定須道人的請託,只聽里頭那人哼了一聲說道. 「反正都快死了,給你劍訣做什么?」 「自己被害得這般悽慘,還要賣個人情給你,區區定須小子也想得頗美,做了這么多虧心事,你就不怕有鬼在你身后么?」 「哈哈哈哈哈──那鼎鼎大名的悟劍老人竟然會淪落到相信因果報應,可憐…可憐啊……」 眼見無法說服他,定須老人話鋒一轉,倒是譏諷起來. 「要說報應,你悟劍老人屠戮宗派,燒殺擄掠,做得可不比我差呢」 「好在老天有眼,第六代宗師與云門宗主合力降伏你這妖魔,天下方才重歸平和,若你有心悔過,就把劍訣交給我,定能累積福報,解果除業啊」 這悟劍老人與云門宗是有那么一段淵源,當他從定須道人口中聽聞云門宗主時,過往記憶浮現,卻是讓他有些懷念起來. 正當那定須道人滔滔說道時,悟劍老人特意打斷其話,煩躁說道. 「哼,說了這么多廢話……算了──」 「──定須小子,若你能答應我一件事,這劍訣交與你也不是不行」 「撤了門前的護衛,明日我就給你劍訣,除此之外一概免談」 「什么???此話當真!」 聽聞這話的當下,定須道人十足懷疑,卻又想相信悟劍老人. 將悟劍老人困于此地可說是宗師塔之命令,小小青城劍派當然無權放人. 不過宗師塔也沒要他奪取悟劍老人劍訣,這一切都是基于自己慾念方才行動. 「為何撤除門衛?能否給個好理由」 「定須小子你問這問題也無聊,難道你不知我有五大神通么?」 「多虧我那勞什子的他心神通,那些守衛的呼吸聲可吵得要命,害得老子幾十年來都飽受失眠之苦,真他媽難受」 「再說你這小山都用隕鐵無縫鑄成,沒那守衛也沒差罷」 「這……」 定須道人遲疑了. 從悟劍老人被囚以來,第一次答應自己給予劍訣,這等機緣十足罕見. 定須道人思索了好一陣子后,方才咬牙說道. 「悟劍朋友,若你明日食言,那你之后的日子肯定沒辦法好好睡覺了,知道嗎?」 「那是當然,只要我悟劍老人活著一日便絕對不會背棄諾言,別把我跟你這小子相提并論」 「好!眾弟子撤離此處,給我們的悟劍朋友好好休息」 「朋友,我明日一早定來取你劍訣」 落下最后一句話后,定須道人率領著一眾青城劍派弟子離開了小山. 一個時辰后,此地寂靜空明,只剩下些許蟲鳴聲唧唧作響. 「……」 「……」 「小子可以出來了」 這時候,悟劍老人漠然說道. 而那巍峨峭壁上的凹洞內則鑽出兩人,這兩人正是蟄伏已久的樺凝與天明. 「前輩,在下馬上救你出來」 這兩人于定須道人到來之前便埋伏此處,那些青城劍派弟子終究實力低下,誰也沒能察覺這兩人的存在. 「什么前輩,我跟你熟么?」 悟劍老人此時倒有嘲諷之意,繼續說道. 「我有說要給你救么?小子腦子有病么?」 「這?」 對于如此反問,天明反倒辭窮了. 「既然不救就算了,我們走!」 身懷重任的樺凝本來就對天明耽擱自己時間救人有氣,于是她拽住了天明的手臂,示意馬上離開. 「嘿~這小女娃兒真夠嗆辣,你云門宗的和尚竟然會跟暗器宗的女孩勾搭上,果真奇哉怪也~」 這悟劍老人涉獵廣大,僅憑聽聞樺凝的呼吸方式,便知悉她為暗器宗傳人. 「前輩不可誤解,自己與她有所諾言,不是男女關係」 聽著天明如此答辯,悟劍老人更加愉悅地說道. 「別誤會,我可沒說過要你不能娶她,儘管生個孩子便是」 「劍宗、氣宗都是滿口仁義道德的雜碎垃圾,我悟劍老人一生只服暗器宗,你一介垃圾氣宗能娶到暗器宗女子可是天上至大福分,祖上積了大大的陰德咧」 「……」 「失禮了」 聽著這悟劍老人滿口胡話,天明終于打定主意不去理睬他,開始辦正事. ──髂髂髂髂髂髂髂── 天明催動全身經絡運起燃氣,周身骨節霹啪作響,氣場壓力劇烈增強. 「哦~你小子內功不錯~」 聽聞此類異聲,悟劍老人難得地讚嘆說道. 「──」 天明輕聲喝道,將渾身燃氣貫注于右拳,扎扎實實地羅漢正拳猛然轟出. ──咚── 一聲輕響,那足以崩筋碎骨的重拳力道頓時被隕鐵所吸,全然消逝無蹤. 而早就預見會有這樣結果的悟劍老人哈哈大笑,恥笑道. 「要是這隕鐵能被你內力打擊所破,我悟劍老人名字倒過來寫,還順帶叫你爺爺」 「呃…這……」 天明搔了搔頭,尷尬地看著這座小山監牢,這下是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壇天明,別忘了你來做什么?」 「既然救不了他,取劍訣便是」 「若他不給你劍訣,那你走了也沒關係罷」樺凝冷言說道. 「這可不行,小師傅差我帶他出來,那就要帶他出來」 天明對小師傅的命令服從至極,尤其這又是小師傅的遺愿,因此無論如何都要救他出來. 「小師傅?小子你說的可是掠皇極?」悟劍老人好奇問道. 天明理所當然地答覆道. 「掠皇極正是在下師傅,前輩認識?」 「哼哼,何止認識,更是不共戴天仇敵!」 「若不是掠皇極,自己哪會被那毛未長齊的六代宗師封印于此地!憑那群廢物也敢惹我悟劍老人???」 悟劍老人憤怒吼叫,將積累了數十年的怨恨一吐而出. 「天下宗主我只服他一人,怎么,那傢伙死了?」 「小師傅數年前已然仙逝,救你出來是小師傅的遺愿,所以弟子必要做到」 「……」 「哈…原來如此…你走得倒是快活……」 悟劍老人聽聞天明的話后發出一陣乾笑,這時語氣倒有惋惜之意. 「好罷,看在那掠皇極的誠心上,我便讓你救──先給我在地上磕叁個響頭,然后叫叁聲祖師爺爺」 「是!」 ──咚咚咚── 聽了悟劍老人的話后,天明立即跪倒在地,朝著隕鐵小山磕頭. 「祖師爺爺──祖師爺爺──祖師爺爺」 而小山內的老人倒也哭笑不得,如此刁難對這小子一點也不成問題. 掠皇極收的這徒弟果然有其風格. 「既然你如此有誠心,那么讓你救我也不是不行」 「最后一提,從今以后,你得知道我真實名號為惡劍老人,不是悟道的悟,是憎惡的惡,知道了么?」 「是!」 天明十足不知道他話中的真實意涵,只想著答應所有事情然后救他出牢. 「要救我出來不難,聽我說的做」 「于你的左側前方,隕鐵小山挖了個小狗洞,那是送飯用的」 天明仔細一瞧,便于惡劍老人所指的位置上看見了一個鍋碗大小的圓洞. 「已看到,接下來該怎么做才好?」 「把手伸進去」 「好」 天明不疑有他,果決地伸手進洞. 隨即能感覺到一只滿是皺紋的手掌握住了自己的手. 「前輩,下一步要做什么?」 「很簡單,讓你乖乖給我奪舍便是」 「什──」 剎那間天明眼前視界化為昏黑,樺凝驚呼閃瞬飛過,不留一絲痕跡. 「掠皇極,事到如今還要擋我的路么?」 「待我毀了宗師塔,正可掃蕩這世間不純武宗,你云門宗若跟了我定能飛黃騰達,又何必受這小小地域所拘束」 「非也,我中原宗派雖有紛爭,目光短淺,但宗師塔乃平衡之標,不能讓你恣意妄為」 「宗師制度本來如此,不容你一介外人破規」 這是? 天明失去意識之瞬,周遭景觀扭曲變幻,自己竟來到了個陌生地方. 只見一座破敗道塔矗立于荒漠之地,而于那座高塔前方有著兩人. 「小師傅?」 于天明眼前,一位幼齡童子與另一位穿著漆黑道袍的老者對峙. 那位童子正是自己云門宗的先代宗主,掠皇極. 不過那小童也未理睬天明的呼問,肅穆說道. 「第六代宗師正于塔內療傷,這回便由我代他出戰」 語畢,小童擺出正宗羅漢拳架式,周身氣場凝聚如鋼,竟是讓那被狂風吹揚的荒漠黃沙絲毫無法近身. 「哼!」 只見那僧袍老者手出劍指,指尖竟然凝聚湛藍雷光,嘶嘶作響. 「掠掠掠掠掠掠皇皇皇皇皇皇皇極極極極極極極極極極極極極極極──」 老者一陣暴喝,渾身逸散電光雷絲,如萬箭般朝掠皇極襲去. 「哈!」 這時小童合起雙掌,結起手印,護身罡氣轉趨強旺,硬是扛下老者這記雷暴轟擊. 這兩位強者之間的打斗有如天災末日,數道強橫地衝擊波震得天明直直退去,被激起的黃沙更是掩蓋兩人身影,令其無法看清. 「回想起來,那一戰可真過癮,能讓我使盡全力亦嚐敗北,天下也唯有他一人」 某個蒼老聲音自天明后方傳出,回頭望去,正是一位神情疲憊的老人. 這人樣貌與僧道袍老者相似,只是更加年邁而已. 「還想哪時破開這殞鐵小山,再跟你打上一場生死之戰,哼,看來最后蒼天還是讓我給贏了」 惡劍老人感嘆地繼續說道. 「直接開門見山地說明白,小子,你看見的正是我的過往記憶,現在的你跟我都只是一縷魂絲,沒有實體」 「我用奪舍之術捨棄自己rou身,暫居于你體內──哈,不用擔心,對于自己徒弟的rou身我可沒覬覦打算,至于那劍訣自會給你,畢竟跟掠皇極有過約束」 「前輩這話是?」 見到天明困惑之色,惡劍老人露出一絲鄙視神情,不耐煩說道. 「還稱我前輩?嘿!懂得尊師重道的話就叫我太師傅!」 「太師傅???不可──不可──在下已是云門宗徒,怎可拜你為師!」 聽聞到這等古怪要求的天明著急起來,駁斥起了惡劍老人. 「怎么不可?你不是都磕了頭又叫過我祖師爺爺了?這入門禮已行,絕不容你反悔,當我惡劍老人任你白嫖的么?」 「再說,論輩分我與那掠皇極可是同輩,稱作太師傅也不算是佔便宜」 惡劍老人對于掠皇極依然有憤恨心意,因此想在輩分上占些便宜,不過性格蠻橫的他當然不會對天明講白了. 「不對,那不算數的,我…我只是…我……」 「你只是什么?我又什么?婆婆mama,占了便宜還賣乖?」 「天下人若知道我惡劍老人要收徒,還不傾家蕩產、跪地磕頭兼連滾帶爬后再屁滾尿流的求我收徒,唉,說不定連那刑天帝都老子的老婆也甘愿讓我睡上一覺咧!」 悟劍老人武學造詣極高,其腹內卻沒什么文采. 聽聞這等粗俗言論,天明的眉頭皺了皺,不敢答話. 見到天明沉默以對,惡劍老人繼續說道. 「不用擔心,我可不是你們他媽中原宗派人物,我來自外域,當然不會叫你當氣宗,又拜了暗器宗劍宗為師,當個數典忘祖的廢物」 「前──師──太師──太師傅不屬于叁宗?」 話說到一半時見到惡劍老人那猙獰面貌,天明總算勉為其難地改口稱呼其為太師傅. 而聽聞天明總算改口稱呼的惡劍老人更是得意說道. 「沒錯,你儘管當你的氣宗,拜我為師后你還是氣宗,到你哪天不知道被誰打死還是氣宗」 「不過要是你那暗器宗老婆要你改修暗器宗,我看你這敦厚老實之人還是不得不改罷──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師傅不可無禮,樺姑娘與我乃是清白關係,不可隨意污穢于她」 只是對于天明義正嚴辭的全力辯駁,惡劍老人倒是一臉yin笑說道. 「奇了?你怎會知道她很清白?」 「啊哈!定是看過了她下面嫩xue了罷!怎樣,長得美么?毛多么?」 結果這番正論卻被惡劍老人反唇相譏,辯得天明腦袋昏亂,啞口無言了. 「總而言之,你已行拜師禮,這劍訣我是不得不教」 「今后你只要喊太師傅這叁字,我便會出力助你──好咧,話已說畢,你可以滾出我的神識了」 不給天明任何反駁機會,惡劍老人抖抖衣袖,朗聲狂笑. 而這荒漠黃沙世界再度曲扭起來,連同兩人身形一同化為漩渦. ──醒──壇天── ──給我──清──混帳── 感覺有人在耳旁喊著. 誰? 「樺姑娘?」 一會兒時間,天明意識慢慢清晰起來. 睜開雙眼,自己已回到隕鐵小山前,樺凝俯視著躺臥于她膝上的自己,而那罩著她雙眸的黑布業已被眼淚濡濕. 「樺姑娘,你哭了?」 天明出掌撫摸她的臉頰,笑著問道.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樺凝一巴掌把他的手拍飛,怒斥道. 「哼!」 用衣袖擦拭眼旁淚水,樺凝吸了吸鼻子,過了一會兒后問道. 「你──看來沒被奪舍,那傢伙呢?」 「那傢伙?噢──樺姑娘指的是惡──太師傅么?」 當天明想說惡劍老人四字時,突然感覺到腦袋有股聲音大吼一聲,隨即改口苦笑說道. 「太師傅好像住進了我的身子,還收我為徒」 「哈?」 樺凝聽不太懂他話中意涵. 「反正你心智未被那人奪舍便好,我現在可不能沒你」 對于樺凝真誠訴說,天明內心跳了下,臉頰卻是有些發熱. 「既然事情都辦妥了,我們快走」 移除意亂情緒后,天明牽起樺凝并將之背負,運起輕身功夫,沿著山壁攀爬游走上去. 方才的紛亂場面再度化為寂靜,只留下一具老朽尸身于那殞鐵小山內,等待定須道人前來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