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3)
鐘凌點了點頭,轉向沈星馳:摘星神君,你與祝兄和趙兄一起拖住那只紅狐貍,待其他妖修出手之后,再在外圍增援一二。 沈星馳傲然地揮了揮手:不過是殺個妖修罷了,輕而易舉的小事,我還用不著他們幫忙。 鐘凌對沈星馳的實力還是信得過的,當下不再反對,又叮囑道:我總覺得妖族如此重用她自有道理,還請摘星神君莫要大意。再有,如果能將她困住便是最好,我們遲早要跟妖族和談,還是不要輕易多造殺孽。 沈星馳聞言,微微蹙起眉心:我明白你是一片好意,但我還是要提醒你。妖族隱而不發籌謀多年,斷然不會輕易罷手。到了最后,恐怕還要以殺止殺,才能徹底結束這場爭端。 鐘凌并不反駁,只向他鄭重執禮,言辭懇切道:你我同求大道,不過求的是一個八荒太平,九州安定。倘若還有希望,總要盡力而為。拜托了。 沈星馳無端受了他這一禮,半晌無言,算作默認了。 眼看所有計劃都過了一遍,仙門與魔道的修士們也暫且放下對彼此的成見,圍坐在一起商討交換意見,鐘凌徑自走向旁側的空地盤膝而坐,閉目靜心凝神,把周身靈力都調整到最佳狀態,打算隨時以玄鐵將軍令破開這處地牢。 顏懷舟守在他的身后,耐心等待他睜開眼睛,才低聲安撫他道:阿凌,你不要有太大的壓力,無論如何,我會都與你站在一起的。 他說得信誓旦旦,鐘凌忍不住輕笑出聲,突然問了他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 等妖族的事了結之后,你是跟我回不周山去,還是要我跟著你去其他的地方? 顏懷舟被他問得有些發懵:妖族的事情結束后,你難道還不回家么? 鐘凌的嘴角揚著小小的弧度:當然是要回去的,所以先聽一聽你要去哪里。你方才不是還與兄長說,我們是一家人嗎? 他也不管顏懷舟是否還在愣神,自顧自說著自己的打算:你要是愿意在不周山住下當然很好,但你要覺得不夠自在,那就隨自己的心意??傊?,你去哪里,我便跟你去哪里。 顏懷舟在難以置信中不自覺地繃緊了身子:阿凌,這個當口,你居然還能有心思想到這些,當真不太像你。 鐘凌的笑意在眉宇間不斷擴大:其實每一次到了要和你分開的時候,我都在想,你走以后會去做什么。只是你從來都不知道罷了。 他站起身來,拍了拍顏懷舟的肩膀。 我今天心情實在很好,所以想再告訴你一個秘密。 顏懷舟在鐘凌的示意下朝他湊了過去:什么秘密? 鐘凌挨近了他,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悄悄對他說:從很早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你對我的心意。 可你卻一直都不明白,從我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你就已經變成我在這個世間最想要得到的東西了。 顏懷舟如同被下了定身咒一般,眼睜睜看著鐘凌促狹地快速說完了這句話,面不改色地走回了人群當中。 眾人齊齊為他讓開一條通道,屏息等待著他接下來的動作。 玄鐵將軍令在鐘凌的頭頂不斷擴大,自地牢頂端朝下投射出巨大的虛影。鐘凌不再耽擱時間,全神貫注地盯著那塊令牌。 他挺拔的五官被額間暴射出的萬點星光映襯得愈發英氣逼人,聲音也一如既往般沉靜有力 一往無前。起! 第62章 虛驚一場 穿云裂石般的轟響貫穿九霄,靈泉池底的瑤臺鏡第一個感知到了地心深處傳來的劇烈震顫。 翻飛的灰袍帶著激涌的水波破空而上之時,一條軀體龐大的螣蛇也從幽冷潮濕的洞xue中疾沖而出,落在地面化為妖主鱗澤的身影。 妖界內的妖修們如臨大敵,紛紛朝著震蕩不斷的方位趕去。云極只聽得四周嘈雜驚惶聲亂作一片,所有人都在急切地詢問著: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還沒等他們做出反應,腳下厚重的大地竟悶聲崩碎開來。原本生機盎然的山林中霎時亂石滾動,草木盡折,裂土而出玄鐵將軍令帶著所向披靡的威勢,朝一眾完全來不及防備的妖修壓迫而至。 依照妖族原本的計劃,該是先造出以假亂真的幻境阻住人族修士勾動天地靈氣的來源,再以陣法迷局逐個擊破,徐徐圖之。他們此前先后在轉運閣與聚靈山中想方設法誘殺琢魂以上境界的修士,打得也正是削弱人族核心力量的主意。 云極和鱗澤千算萬算,都未曾料想到會還有硬碰硬的一天,也未曾料到玄鐵將軍令會在此時此地,出現在鐘凌的手里。 可變故來得太過突然,再想補救也沒有任何機會。云極咬了咬牙,厲喝一聲,強逼著自己身上封印的兇獸之魂化形迎戰。 他現在并不是巔峰狀態,這兩日也因想著花道戍的事情連連走神,無法靜心。窮奇與梼杌在他的命令下狂吼著朝玄鐵將軍令撲去,那饕餮的殘魂卻是無論如何也召喚不出來了。 聽瀾銳利明亮的劍鋒已至眼前,由不得云極再多做思考,只得調動起周身殘存的全部妖力與鐘凌纏斗在了一起。 聚靈山內,鐘凌因簽訂了轉運閣的靈契修為受限;生死剎里,他亦從頭到尾都處于混沌當中。這是云極第一次和鐘凌在絕對平等公正的情況之下交手,也終于明白了為什么清執安天下,聽瀾定九州這句話會在天下廣為傳頌。 鐘凌從來都不是浪得虛名之輩。所謂的金鱗榜首與神君之稱,都是他憑借著自己的本事一步一個腳印踏出來的。 劍意剛直雄渾,帶著所向無敵的氣勢,斬斷了云極的每一寸退路。 云極心知肚明,落敗是遲早的事。但是他不甘心。 與云極對陣的同時,鐘凌仍在密切關注著周圍其他人的動靜。 顏懷舟從來都不曾讓他失望,妖主鱗澤如今只剩下招架退避一條路可走。赤尾夫人的戰力也和他推測的相差無幾,七尾現出七個分|身,將沈星馳以吾皇劍凝聚出的虎頭纏得密不透風,短時間內勝負難料。 其余的人都與妖修們廝殺在一起,即便鐘凌再不愿,流血犧牲都無法避免。 隨著時間的推移,窮奇與梼杌被玄鐵將軍令徹底磨滅,他聽見云極的身上出現了細微的喀嚓碎裂之聲。 每一頭兇獸殘魂的消逝都會對鏡靈造成無法挽回的傷害,膠著的戰況也在這一刻開始漸漸變得分明起來。 聽瀾的鋒刃距離云極脖頸只有分毫之差的時候,顏懷舟匆匆趕到,把已然站不起身的妖主鱗澤丟到一旁,落在了與鐘凌并肩的地方。 鐘凌手執長劍,望著云極與蘇妙妙如出一轍的碧綠色瞳孔:云極大人,一定要拼個你死我活么? 云極的蒼白的雙手下垂于身側,對他連連冷笑道:不然呢? 鐘凌的語氣十分平靜:不知大人有沒有發現一件事情。我們現在站著的,正是蘇妙妙當年隕落的地方。 你以為自己是在替他復仇,可我卻在想,蘇妙妙如果今時今日就在這里的話,他非但不會贊成你的計劃,恐怕還會對你的所作所為十分失望。 云極的面頰上浮現出數道細微的裂痕,一字一頓冷酷道:還輪不到你來對我說教。 他的眸光里充滿了惡毒的怨色,將手慢慢攏進了袖袍。 鱗澤趴伏在遠處,目不轉睛地盯著云極所有的舉動,心中陡然涌起一股怪異暢快的快活來。 瑤臺鏡是他手中備受重用的武器,也是毀去他所有驕傲的噩夢。因而除了鱗澤,沒有人知道云極另外一個私藏的秘密。 這是云極不肯動用的底牌,也是他為最強大的力量來源。 云極若是用了,登時便會就此消散,但在他消散之前,足夠將眼前這名人族修士的性命一并留下。 鏡靈本就是被蘇妙妙以至純精血溫養才得以現于世間。支撐著云極的,除了那四頭上古兇獸的殘魂和從鱗澤身上掠奪的妖力,還有最至關重要的一件東西 蘇妙妙臨死之前,噴灑在瑤臺鏡上,永不入輪回的熱血。 在鱗澤迫切的目光中,云極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往周圍掃視了一眼,好似要在最后的時刻再看一看自己放心不下的人,然而卻一無所獲。 與云極久久對峙的鐘凌終于聽到他主動開口說話了,聲音就像他們第一次在疾風城中初見時那般緩慢而冰涼,又分明帶著一絲絲微不可察的顫意。 花道戍呢,他為什么不在這里? 鐘凌提在胸口的心安然落了下來。 他輕輕嘆了口氣,神色也柔和了不少:難為你還能記起小花。 可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想先告訴你一個我自己也是剛剛想明白的道理。大人愿意聽我說完么? 云極沒有心思聽他說教,又希望早些從他口中得知花道戍的下落,略有些不耐煩道:什么道理? 鐘凌對著他笑了笑:我只是想告訴大人,過去的事情就是過去了,再怎么傷心難過,遺憾追思,皆是無用。唯有眼前的人才是真的。 就像你以前不夠了解蘇妙妙究竟想要什么,所以一步錯,步步錯?,F在你更不了解花道戍究竟想要什么,將來塵埃落定的時候,我賭你會悔之莫及。 他把悔之莫及這四個字咬得極重,云極倏而抬起頭來,直直與鐘凌對視:你這話是什么意思?;ǖ朗F在到底在哪里?! 鐘凌頓了頓,確認云極再等不下去,才悠悠道:小花已經離開了妖界,我也不知道他往哪里去了。但是他臨走之前與我告別,言語中大有萬念俱灰的赴死之意。云極大人,你若再不去找他,恐怕 他的話音未落,云極驟然神形巨震,難以置信地朝后退了兩步,縱身朝妖界之外飛掠而去。 鱗澤大失所望,在他身后震聲怒喊:云極! 云極的背影僵住片刻,但很快又消失無蹤,沒有再回過頭來。 顏懷舟滿頭霧水:你不是交代小花留在不周山等我們的消息么?他幾時說過要尋死了,我怎么不知道? 鐘凌面色嚴肅,湊近了顏懷舟耳邊,悄聲道:我誆他的。 顏懷舟愣了一瞬,而后幾乎笑得直不起腰來:真有你的。 鐘凌沒忍住,也跟著他笑,全然不知曉對花道戍承諾過的這份善意,亦在云極的一念之差間,幫到了自己。 沉重的氣氛煙消云散,妖修落敗,云極離去,眼看大局已定,只剩下與妖主鱗澤議和了。 鐘凌緊繃的神經松懈不少,將聽瀾劍收回鞘中,與走上前來尋他的鐘屠畫一道商議雙方講和的條件。 就在眾人都以為所有事情全部結束了的時候,鐘凌正舒了口氣,眼角的余光突然掃到一束急射而來的陰影。 本能的反應讓他慌忙縱身攔去,擋在了避無可避的顏懷舟身前:小心! 阿凌! 主上! 顏懷舟和被沈星馳制住的赤尾夫人同時發出了一道驚呼。 多年來被停滯不前的修為和難以實現的雄才大略逼至瘋魔的妖主鱗澤,在這個所有人都放松下來的間隙里,猛然騰空暴起,向打破了自己最后幻想的仇敵迸發出了他的瀕死一擊。 這是螣蛇一族以燃燒生命作為代價的,惡念詛咒。 詛咒生效,寸斷肝腸,無法可解。 電光火石間,顏懷舟攬緊鐘凌擋在他面前的身體擰了半個旋,生生將背后的空門轉向了那道無比怨毒的詛咒之力。 陰影剎時沒入了他的后心,鱗澤瘋狂回蕩的笑聲一并戛然而止。 時間仿佛停頓了下來。 詭異的寂靜中,鐘凌顫抖著手想托起顏懷舟擁在他身側的雙臂,顏懷舟也跟著怔忡須臾,同樣疑惑地轉過了頭去。 他并沒有感受到靈臺被穿透的痛楚。因為有一團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銀白色光芒乍然涌現,把鱗澤惡念詛咒的陰影完全包裹了在其中。 念力之間的對撞柔和而漫長,鐘凌隔著劫后余生的懼意與欣喜,喃喃道:雪妖女的冰蓮為什么會在你的身上? 顏懷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就連他也從來沒有發覺過這朵冰蓮的存在。只是鐘凌的手仍舊在抖,他只好不斷地撫著心上人的脊背,試圖平息他不安錯亂的情緒。 赤尾夫人遠遠看見這一幕,如同被抽去了渾身最后的氣力,深深垂下頭委頓在地,露出了一個失魂落魄的苦笑來。 你們居然去過千山雪域,還得到了雪域圣女最為真誠的祝福。 她盯著自己和鮮血黏連在一起的赤紅裙擺,眼淚掉得一串接著一串:云極大人功虧一簣,主上也算是作繭自縛那么多心血到頭來竟都是一場空。 時也命也。 大勢已去,再沒什么好說的了。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弱rou強食是亙古不變的道理。既然今日輸在你們手上,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吧。 鐘凌沒有看她一眼,也完全聽不清楚赤尾夫人此刻在念叨些什么。 唯有經歷過后,他才知道虛驚一場這個詞,是多么的美好珍貴。 在他下意識地朝顏懷舟的方向攔過去的時候,本來算準了瞬息間可以移動的距離,一心想的都是如何將顏懷舟撲倒在旁側的地上。 那樣最起碼有七八成的概率可以躲得過去,完全不需要某些人做出毫無必要的取舍。 可顏懷舟永遠,都比他更快一步。 鐘凌現在什么都不想做了,甚至顧不得回應身邊兄長的關切。他只想狠狠踹上顏懷舟幾腳,攥住他的衣領,認認真真地告訴他,自己并不需要他每次以身相代的保護。 但眼前的人顯然完全意識不到這種行為有多么可惡,還朝著他笑得即開懷又嘚瑟。 阿凌,我就說吧。我的運氣每次都是天下第一好! 作者有話要說: 每一次善念的種子,都會開出最漂亮小fafa 第63章 月圓之夜 鱗澤神魂俱滅,云極也不知所蹤。 妖族此時群龍無首,無論對方提出的條件有多么苛刻,他們都只剩下被迫接受這一個選擇。 赤尾夫人原本已經不抱任何希望,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可鐘凌卻力排眾議,給出了一個她始料未及的決定。 在她的注視下,這位神君漆黑的眼眸中盡是赤誠懇切的光彩,平和溫潤地向一眾妖修開口道:妖族與人族千年來紛爭不斷,我愿意出面從中調停。只要你們肯答應從此不再無故挑起戰亂爭端,允諾雙方和平共處,便可以自行出入妖界。仙門不會再主動跟你們為難,也不會干涉妖修在世間行走修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