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4)
鐘凌腰側倏而一空,這才發覺自己剛剛竟是與顏懷舟十分曖昧的抱作一團,臉霎時紅到了耳根,窘迫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輕咳了幾聲,方能克制住不斷加速的心跳,故作鎮定地搶先發問:發生了何事,我怎么會在這里? 失而復得的珍寶如今又近在眼前,顏懷舟心下稍安,對他溫柔地笑道:我還要正要問你呢。這么多天了,你又都去了哪里?實在讓我好找。 鐘凌聞言一怔,立刻追問道:什么?已過去許多天了嗎? 顏懷舟見他這個反應,不免有些奇怪:怎么,你不知道么? 鐘凌卻認真地對他搖了搖頭:我的確不知道。 他環顧四周,微微蹙起英挺的劍眉:我自從踏進這幻陣的大門,就發覺身處在一片混沌之中,因為看不到出路,便只能不停地朝前走,直到看到了一束光和你。但究竟走了多久,又是怎么到的這里,我都記不大清了。 顏懷舟還未答話,他便又接著問道: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此時幻陣中玉鸞宮中的景象已被完全崩碎,只在虛空中漂浮著若有若無的螢光,不遠處的空地上歪歪斜斜躺了大片的人。鐘凌朝人群走去,顏懷舟跟上他的步伐,把這些日子在幻陣中的所見所聞講給他聽。 當然了,有些話是絕對不能說的。他在心里想著,鐘凌若是知道他在這個幻陣里曾對他做出過那么多荒唐的事情,非得整個人都炸了不可他生怕哪句話說漏了嘴,真的被鐘凌捅上滿身的窟窿,一邊講一邊小心翼翼的覷著鐘凌的臉色??善婀值氖?,本在凝神聽他講話的鐘凌卻倏然腳步一頓,用手輕輕按住了胸口。 顏懷舟見他神情有異,立刻關切道:阿凌,你怎么了? 鐘凌屏息斂氣半晌,才遲疑道:不知為何,總覺得胸口一陣陣的痛。想來也沒什么大礙,我們走吧。 顏懷舟順著他的手望去,鐘凌指尖拂過之處,正是那日在小木屋中被他用魔氣擊中的地方! 他的面色登時變得古怪無比,一時不敢再出聲了,幸好鐘凌只顧著上前去查探眾人的情形,沒有注意到他驚疑不定的神情。 空地上的人有許多,顯然不止那些與他們一道來的修士,除了活人,亦有不少冰冷的尸體。數名方才還在昏睡著的修士們漸漸都清醒過來,正焦急的詢問身邊的同伴究竟發生了何事。 幻陣之中,人人皆是真容,顏懷舟冷眼掃過,除了仙門中人,閑云散修,果然還見到了諸多魔界中的熟面孔。他不由嗤道:這里還真是熱鬧。 與他們同行且看起來未曾受傷的人只有三個,沈星馳滿面悵然的發著呆,祝余和趙子易跌坐在一起,兩人正含情脈脈執手相望,直看得顏懷舟牙都要酸倒了。 鐘凌正有話要問趙子易,一見到他們便疾步上前道:趙兄,你們怎么樣? 趙子易總算肯從難舍難分的對視中抬起頭來,與祝余互相攙扶著從地上站起身子,顯然還心有余悸:無事。真沒想到,我們竟還能從生死剎中脫身。 顏懷舟訝然:這陣法還的確叫做生死剎?那你可知道它是什么來頭? 趙子易鄭重道:我也是很久之前,在飛痕齋藏書閣中的一本古籍上看到過與它相關的記載,踏入生死剎,非死不得出。這是妖族失傳已久的陣法。 鐘凌肅聲道:果然與妖族有關,他們究竟想做什么! 顏懷舟哼道:還能想做什么,想把我們一鍋燉了唄。 先前還在兀自發呆的沈星馳聽到此節,才從悵然中抽出心神:既然名為生死剎,有死門,也該有生門,為什么又說非死不得出? 趙子易搖了搖頭:這種陣法蠱惑人心,每個人都會在陣中看到自己最心愛的東西,以至于流連忘返。許多人雖能看穿陣眼,卻寧愿永遠留在陣法之中,直到靈氣枯竭,生機寸斷;反之,也有許多人以為毀去陣眼便可脫困,但毀去陣眼,便是永失摯愛,加之陣法干擾,必定道心不穩,走火入魔而亡。因此,生死剎自古無解。 他說完這番話,還與祝余對視了一眼,顏懷舟急不可耐道:得了,少看一眼,你的修寧還能飛了不成?我且問你,在這生死剎中出現的人,到底是真是假! 趙子易被他說的有些不好意思,赫然道:亦真亦假。它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你并不知道何處是真,何處是假。若是做出了錯誤的判斷,便只能抱恨終身。 他停頓了一下,疑惑地望向鐘凌:我還未曾問過神君,究竟是誰有如此通天手段,居然可以將這陣法毀去? 顏懷舟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趙子易大驚:你是如何做到的?你你選了哪條路? 顏懷舟道:我哪條路都沒有選,只是用幽冥火直接把它炸了。 趙子易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 鐘凌舉目四顧,不僅云極未曾出現,花道戍也不見了蹤跡。而且就在他們說話的功夫,修士們顯然都發現了身旁還有魔界中人,兩方已經迅速劃分出了兩個陣營,彼此都戒備非常。 顏懷舟老神在在地站在鐘凌身后,連眼風都沒朝那邊掃過半寸。魔界眾人自然知道這一位是個什么德行,巴不得他千萬不要過來才好,因此也齊刷刷的轉過了頭去不肯看他。 沈星馳幽幽道:魔尊大人,不去找你的同伴嗎? 顏懷舟當即反唇相譏:我還正想問問摘星神君在幻陣中遇著了哪位姑娘,是不是把魂都給丟了? 眼看兩人又要吵起來,鐘凌不得不走上前去將他們分開,頭痛道:好了,你們能不能都少說幾句,也不看看這是什么時候。 玉鸞宮的景象雖已崩碎,但幻陣卻還沒有消失,因為眼前并看不見聚靈山頂的景象,余下的只有一片空茫。他再次望向趙子易:趙兄,依你所見,這生死剎的困局,究竟解了沒有? 趙子易苦笑道:說來慚愧,我也不知道。要說無解,現在幻象確實已經全部消失了;但說是解了,我們卻不該還被留在此處。 顏懷舟渾不在意道:若是還沒解,那再解一次便是,在這里傻站著又能頂什么用,難道還指望著這幻陣自己長腳跑了? 他一面說,一面用手肘碰了碰沈星馳,笑得十分無恥:摘星神君,你也看到了,我剛剛才救了大家,靈力消耗過甚,身體很是虛弱,實在愛莫能助。這種大事自然還要勞煩神君大人親自出手,正好也讓我們見識見識你的風采。 沈星馳嫌惡地避開他的觸碰,后退兩步怒道:你離我遠點兒! 顏懷舟道:啊原來神君不敢。他無奈地攤了攤手,那我也沒辦法了。 鐘凌將他拎回身側,恨聲道:你既然虛弱,就在這里老老實實的待著,做什么一直去招惹他?他不去,我去,這總行了吧! 說罷,他竟真的祭出聽瀾,直沖穹頂而去。 顏懷舟一看鐘凌出手,也顧不得再裝虛弱了,馬上便從地上彈起來:哎哎哎,阿凌!阿凌你等等我 他直追鐘凌而去,沈星馳怒氣騰騰地冷哼一聲,也偏頭去問趙子易:如此強行破陣,當真可行?莫要再出什么岔子! 趙子易顯然沒料到清執神君也會做出如此沖動之舉,只得嘆道:可不可行,總要試了才知道,眼下哪里還有別的辦法? 沈星馳得了他這句話,雖還是滿臉的不情不愿,但總算肯召出吾皇劍相助,祝余從趙子易掌心中抽出了手,輕聲道:念之,我們也去吧。 他們五人協力,自然聲勢浩大。地面上的眾人紛紛舉目向上望去,只見幻陣穹頂一道道璀璨絢麗的光芒接連炸開,如夢似幻,不多時便將穹頂轟出了一道百丈長的裂口,又自裂口中現出了一道鎏光溢彩的大門。 鐘凌手中動作一頓,那扇門便在霎時霍然洞開,門內驟然涌出一陣強勁的氣浪,直將他們五人都推出了老遠,險些一頭載在地上。 沈星馳堪堪站穩了身子,定睛細看,不由瞠目結舌道:這又是什么東西?! 只見那道鎏光溢彩的大門內漂浮著一塊巨大的晶石,熠熠生輝。晶石中還包裹著一物,觀其形態,竟像是道令牌,那炫目的光芒也正是它所散發出來的。 鐘凌的臉上第一次流露出無比震驚的神情,失聲道:玄鐵將軍令?!這這不可能! 玄鐵將軍令正是鐘家千年前在聚靈山中得到的無上至寶,沒有人比鐘凌更了解它的威力,即使聚靈山中秘寶再出,他也絕不相信這世上還有第二塊玄鐵將軍令! 它一出現,所有人都沸騰了,這么多天以來,被困在這個鬼地方以命相搏,為的不正是這一刻?! 道道人影沖天而起,爭相向那塊巨大的靈石撲去,很快便糾纏在一起殺紅了眼睛。眼看半空中血雨紛飛,墜尸無數,鐘凌聲色俱厲的吼道:住手,都住手!這絕不可能是真的,小心有詐! 可他攔得住這個卻攔不住那個,此時根本沒有任何人還能聽得進他的話。顏懷舟自人潮中奮力將鐘凌扯回身側:阿凌!既然你明知有詐,我們先走便是! 鐘凌急道:可是這里 顏懷舟怒不可遏:你還要管這些閑事管到什么時候?跟我走! 幻陣中的大地也盡數龜裂,似乎承受不住這么多修士愈發毫無保留的靈力沖擊。鐘凌與顏懷舟爭執不下,被他死死扯住腕子,就差要同他大打出手之際,猛然發現腳下顯露出一個小小的石洞。 正是他之前在山頂見到,又還沒來得及帶顏懷舟看過那一個! 心念電轉間,他掙脫顏懷舟的牽制,劈手朝那個石洞斬去。這一斬足足帶上了十分力道,雄渾如巨浪拍江,小小的石洞立時被他擊了個粉碎,幻陣也緊跟著劇烈震動了幾下,終于轟然坍塌。 第20章 陣中之陣 隨著幻陣消弭于無形,那塊巨大的晶石也變得無影無蹤,廝殺慘烈的眾人漸漸回過神來,都不知所措的停住了手聚靈山空曠的主峰又再次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 那破碎的石洞中隱藏著的洶涌靈力,此時因無法聚集傾瀉而出,轉眼便流逝在天地之間。只見原本石洞所在的地方出現了大片詭異突兀的殘缺,仿佛連同那處山體都一齊消失了。 鐘凌好似在數九寒天里被人兜頭潑了盆冷水,從頭一直涼到了腳底。 他到此刻才終于完完全全的明白過來,反手握住顏懷舟的腕子厲色道:不止那塊玄鐵將軍令是假的,怕是這整座聚靈山都是假的! 到了這個時候,他不說,顏懷舟也已經想到了,臉色頓時變得鐵青:妖族不可能瞞天過海,造出一個如此龐大真實的幻境,除非瑤臺鏡還存于世上,掌握在他們手中! 啪啪啪 自他們身后,突然傳來了一陣清脆的擊掌之聲。一道火紅的身影穿過林間,施施然出現在他們的面前,拍著手揚聲贊道:兩位不愧久負盛名,當真是好聰明呀。 來人竟是他們在疾風城轉運閣中曾見到的那只紅狐貍! 只是那夜,她修為不過平平,并不惹人注目,但此時背后卻赫然生著數條毛茸茸的尾巴,蓬松成一團,十分的顯眼。 顏懷舟快速朝她的尾巴掃視了一圈,臉上閃過幾分詫異,低喝道:七尾紅狐? 紅狐貍在他面前停住,撫著自己尾巴嬌聲嗔道:原本是有八尾的??删驮诮袢?,有一條尾巴卻被魔尊大人折損在生死剎之中了。大人,你要怎么賠我? 原來在生死剎中,冒充阿凌的人是你。 顏懷舟立刻明白過來,冷下臉寒聲道:妖族還真是下了一盤大棋,竟將仙門與魔界一并算計了進來。 仙門也好,魔界也罷,不全都是你們人族嗎?又有什么區別。紅狐貍盈盈帶笑,都到這個時候了,你們還要分成兩個派系,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鐘凌震驚過后,神情已迅速恢復如常,上前一步沉聲道:有什么話,你不妨直說!妖族織了這樣一張大網,到底居心何在? 紅狐貍莞爾道:居心何在?清執神君,你們人族數百年來都對我們妖族做過些什么,還需要我再一一講給你聽嗎?現在不過是到了清算的時候了??上Р恢苌街粊砹四阋晃?,實在令人遺憾。 顏懷舟見勢不對,附在鐘凌耳邊低語道:阿凌,妖族既然敢如此行事,必定做了萬全的準備,現在不是硬抗的時候,你快走,想辦法出去找你父親,我來拖住她。 鐘凌毫不猶豫的拒絕:要走也是你走。他回身望了一眼死傷慘烈的眾人,語氣堅定,這里還有那么多同道,我必須留在這里。 他微微頓了頓,再開口語氣已經帶了三分歉疚:這些事情原本和你沒有關系,是我又把你拖下水了。 顏懷舟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眼底閃過的一絲溫柔,無奈道:我就知道,你總是這樣罷了,不走就不走,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紅狐貍氣定神閑地望著他們,妖麗的面龐上又浮上媚笑:清執仗劍,踏月挽風。如今一見我才知道,怪不得數十年前能傳出這樣的佳話,兩位的感情的確極好。 她忽而話風一轉,笑意也化作了森森惡毒:可惜今日你們誰也走不了,只好一起死在這里了。 顏懷舟不以為意的沖她挑了挑眉毛,吊兒郎當道:能和阿凌死在一起,我榮幸之至。 他與鐘凌對視了一眼,兩人同時至原地暴起,向那只紅狐貍而去!可紅狐貍動也未動,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地,只笑瞇瞇的望著他們。 下一刻,鐘凌與顏懷舟身形皆是一滯,身后的人群也爆發出一陣驚恐之聲:我的靈力為何無法運轉了? 這是怎么回事!我竟驅動不了仙劍! 大家都是如此嗎?! 察覺有異,他們只能暫且停下了動作。顏懷舟將握刀的手臂垂在身側,皮笑rou不笑的盯著紅狐貍問道:轉運閣中,我們簽訂的那個契約有問題。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