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
可鐘凌既然先挑了頭,他也有樁不得不問的事情 顏懷舟軟下口氣:那當年把我從誅魔道救下來的人,是你么? 他問出這句,在心里提著口氣,一瞬不瞬的盯著鐘凌。 但鐘凌依舊垂著眼睛道:不是。 顏懷舟還要追問,鐘凌卻又猛然抬起了頭來,搶先道:你不是一直說,是你自己破陣而出么? 他的神情全然不似作偽,顏懷舟不免有些失望,但心中的疑云始終未曾散去。 片刻后,他聳了聳肩,不可置否道:我也很想知道。 那夜在鐘凌房間的密道里發生過的一切,他們都默契的不曾提起。 他是不敢提,那么鐘凌呢? 顏懷舟總覺得鐘凌好像完全不記得此事了。 不然以他的性子,怎能像現在這樣毫無芥蒂的與他相處,就好像什么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顏懷舟猶豫再三:你這些年有沒有生過病、受過傷,我的意思是,有沒有摔壞了腦子? 鐘凌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記不清了。 顏懷舟打了個寒戰:哦。 鐘凌又沉默了。 顏懷舟在這樣無所適從的氛圍下簡直快要窒息了。他絞盡腦汁,總算找出了一個新的話題來:鐘凌,你餓嗎? 鐘凌被他問得愣住,隨即搖了搖頭:我早已辟谷了,不需要吃東西。 顏懷舟知道再這么干坐下去,他一定會被這種別別扭扭的相處模式給悶死,于是立刻從石頭上跳起來拔腿往外走:你等著! 鐘凌不知道他要自己等著什么,卻也沒有再問,只是默默的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洞口。 顏懷舟一去便是許久,直到天色漸晚,鐘凌忍不住第三次出去張望的時候,才終于望見他風塵仆仆的帶著一大堆東西回來。 他的將手里的東西一股腦放在山洞前的空地上,沖鐘凌嬉皮笑臉道:等急了沒? 鐘凌面色復雜的看著顏懷舟將帶回的樹枝架起,又從身旁的網兜里取出幾條已經處理干凈了的魚來 他竟然,還念著自己少年時喜歡吃的東西。 顏懷舟看起來心情很是愉悅,豎起食指與中指點向眉心,而后輕輕一揮,打了個呼哨,那堆樹枝便熊熊燃燒起來。 他一邊忙活,一邊對鐘凌喋喋不休:對了,我聽說向南百里外有一個小城,名為疾風。許多人在這里空耗了許久,現下都聚集到那城中的轉運閣去打探消息了。我們要不要也去那里找找線索? 鐘凌聽他說起了正經事,便收起思緒,朝他點了點頭:我也正有這個打算。既然如此,不如我們明日便動身吧。 夕陽緩緩隱入山林,天色完全暗了。 鐘凌盤著腿和顏懷舟并肩坐下,看他認真的擺弄手中的烤魚。 松木噼噼啪啪燃燒著的聲音散在空中,烤魚的鮮美氣息也漸漸隨之散進風里。久違了的人間煙火閑閑散散,當胸拂過,烘得人整顆心都是暖的。 鐘凌側過頭去,望見火光映在顏懷舟的臉上。他唇邊凝著笑,一雙上挑的桃花眼彎彎,看起來干凈又溫柔,又哪里有半分世人口中十惡不赦的模樣。 可即便如此,他也永遠回不了仙門,走不了正道了。 鐘凌恍然出神了許久,直到顏懷舟把烤好的第一條魚塞到他手里。 快嘗嘗??上抑粏柵匀私璧搅艘稽c鹽巴,味道一定不怎么樣。 口中雖這樣說著,但他目色殷殷,仿佛很是得意。鐘凌輕輕嗯了一聲,慢慢將魚送進嘴里。 許是太久沒有吃過東西,烤魚的味道熟悉而鮮美,但他卻只品出了絲絲苦意。 是夜,兩人一同宿在石洞里。 顏懷舟躺在鐘凌為他找來的一團干草上,他們之間,只隔著不到一丈的距離。 他在黑暗中安靜地聽著鐘凌的呼吸,覺得今日的一切好像都在夢中。 但即使是夢中,他也不敢幻想還會再有這么一天鐘凌就在他不遠處,可以睡得如此安穩,全無防備。 這簡陋的石洞仿佛也因此而變得可愛起來,顏懷舟自心底滿足的喟嘆一聲,終于安心的合上了眸子。 第5章 疾風城大妖出 顏懷舟次日醒得格外早,但醒來的時候,鐘凌已經不在身側了。他伸了個懶腰,起身走出洞口,果然見到鐘凌正在山崖前練劍。 他如今已是世間聲名顯赫的神君,可這數十年如一日的早課,倒是從來也不曾間斷過。 顏懷舟走上前去,邊走邊搖頭:我是真想不明白,你都那么厲害了,還非要那么刻苦做什么? 鐘凌見他醒了,便站定身子將劍收起,嚴肅道:這是我的秘密。 這話頗有幾分幼稚,顏懷舟忍不住覺得好笑。但他可不敢一大清早便跟鐘凌找不自在,拼命將笑憋了回去:行行行,那你可要把這秘密藏好了不是說今日去疾風城么,走不走? 鐘凌頷首:天斷山脈附近人煙罕至,離得最近的便只有這疾風城。城中此時定然十分熱鬧,希望此行能得些有用的消息。 他略略沉吟,而后扣了扣指節,周身流光四散,以術法隱去了自己原本的容貌,化作一副十分普通的修士模樣。 顏懷舟看他用障眼法掩去了本相,不免一愣。待想明白了緣由之后,心中便騰地泛起幾分怒意來,忍不住氣惱道:你這是做什么,怕別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 不等鐘凌答話,他便接著冷笑:也是。清執神君光風霽月,而我卻是一灘爛泥,要是被你們仙門的人看到你我二人同行,平白污了神君的好名聲。 鐘凌見他話里帶刺,不愿讓他誤會,只好滿臉無奈地解釋道:我并沒有這個意思。只是樹大招風,我們這次是去是做正事,你還生怕不被別人認不出來么? 顏懷舟看他語氣還算誠懇,這才勉強哼了一聲,一并隱去了自己原本的容貌,態度惡劣道:走吧。 兩人一同御劍,朝疾風城而去。 疾風城確實不大,而且看上去有幾分破敗,就連城門樓上的朱漆提字也都斑駁了多半。但鐘凌料想的不錯,城中極為熱鬧,隨處可見玄門修真的子弟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 他們在城里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個勉強算得上是干凈整潔的無名客棧。 客棧中的掌柜是一位面容喜慶的中年人,最近已經看慣了這些修道者在城中走來走去,一見他們過來便滿臉堆笑道:兩位仙師!是要吃飯還是要住店? 顏懷舟道隨手拋了一錠金子在柜臺上:住店。兩間上房。 他現在化做一個滿身貴氣的公子模樣,看上去不像是修道者,倒像個王侯世家的紈绔。掌柜見他出手闊綽,更是笑得臉上的褶子都擠出來了:好好好,您兩位這邊請! 鐘凌卻搖頭制止了他:掌柜的,一間就夠。 掌柜的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顏懷舟也不由得心中大奇。他確實想著要和鐘凌住一間,只是找不到緣由開口罷了,但這話從鐘凌口中說出來,也未免令人吃驚。 鐘凌認真道:一間就夠了,省錢。 顏懷舟心情大好,方才的氣惱也一掃而空,忍不住眉開眼笑:好,聽你的,就一間。 掌柜的見到手的金子就這么飛了,態度也不像剛剛那么熱情,他又打量了一眼這位平平無奇的布衣修士,撇了撇嘴角,不情不愿道:行。樓上請。 鐘凌禮貌地沖他點了點頭,便徑自上了樓。 顏懷舟連忙跟了上去,那掌柜的還舉著他剛剛給的金子,便見這位俊美的小公子站在樓梯上向他挑了挑眉毛,粲然笑道:賞你了。 那掌柜低聲嘟囔:方才還說要省錢,現在還他金子又不要了。這些修道之人,還真是一個比一個奇怪。 顏懷舟自是沒有聽到他的話,開開心心的與鐘凌在房內略作休整,而后又商定先去城中走一走,看看有什么線索可尋。 兩人剛踏出門外,就聽到二樓靠窗邊的位置一陣喧嘩。 唉!聚靈山里是越來越亂了。我看啊,我們八成是沒有什么希望了。 你們聽說了嗎?煞血魔尊顏挽風也來了! 聽說了聽說了,傳言他還不大搖大擺的在山中到處堵人,要人幫他去找清執神君! 什么???!是謠傳吧!他不是聽到清執神君的名號就要逃么?? 難說。他說不定是魔功大成,要找清執神君尋仇了! 那可怎么是好?我還是早點回家去吧,我道侶還在家中等我呢 在眾多嘈雜的人聲中,顏懷舟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大嗓門:不是謠傳!是真的!就在前幾日,煞血魔尊還攔住了我! 他朝那張擠擠攘攘的桌子望過去,果然見到了花道戍的臉。他正在眉飛色舞的跟眾人描述:煞血魔尊立刻張開了血盆大口,樣子極為可怖!幸好我的躲得飛快 顏懷舟登時勃然大怒道:胡說八道!∧ё鶿分明英俊得很! 人聲戛然而止,眾人震驚地朝他們看來。 鐘凌扶額,只能無奈的拖著顏懷舟走向人群,抱歉道:不好意思,他的腦子有點問題。仙友們可是正在談論聚靈山? 花道戍自來熟道:嗨,當然了你們也是來聚靈山尋寶的? 鐘凌道:正是。你們方才說到哪了? 對對對,說到煞血魔尊,這煞血魔尊真是花道戍頓了頓,狐疑四下打量:你們有沒有聽到磨牙的聲音? 鐘凌一把將顏懷舟扯回身側,面不改色道:未曾。你繼續說。 花道戍卻不說了,越過他們向后招手,歡欣道:云極!我在這里! 顏懷舟與鐘凌面色俱是一變。 以他們的修為,竟絲毫沒有察覺到身后站著一個人?;蛟S,不能稱之為人。 一道灰影自他們身側擦過,腳步輕如鬼魅。只見他頭戴兜帽,身穿長袍,看不清面容。他身上的那件那袍子陰沉沉的,下擺繡滿了猙獰妖獸,周身也正散發著絲毫不加掩飾的妖氣。 灰影一言不發,上前站在花道戍身側。 顏懷舟對鐘凌肅聲道:看不出實力深淺。是個大妖。 妖界勢力薄弱,幾百年來魔道與仙道斗得天翻地覆,妖修卻一直十分低調,退縮至北荒一隅隱世不出?,F今除了轉運閣中,世間根本就見不到幾個妖族的身影。 轉運閣在修真界是一個十分特殊的存在,也是妖修在人世間唯一的聚集地,設立于最繁華的驚龍城中,在九州八荒內據點無數。 轉運閣經營數百年,時常拍賣奇珍異寶,更多的則是買賣消息。他們二人從前都或多或少與轉運閣的人打過交道,但從來沒見到過妖氣如此強盛的妖修。 花道戍笑嘻嘻的向他們介紹:這是轉運閣現在在疾風城的負責人,云極大人。我的道侶。 眾人倒吸了一口冷氣。 一個年紀不過十幾歲的小修士竟然與妖族結為道侶,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那位被稱做云極大人的妖修雖然不曾開口說話,但看起來很不好惹,他一來,剛剛大聲議論和正在看熱鬧的人也都紛紛閉上了嘴。 顏懷舟將逍遙刀從背后取下,抱在懷里里,仔細端詳著云極。 片刻后,他忽而似笑非笑道:這位小兄弟的道侶還真是特別 最后一個字還在舌間打轉,他突然自原地暴起,逍遙刀發出一聲沉重的嗡鳴,破空朝云極斬去! 花道戍一聲驚呼,旁邊的人也忙不迭的四散逃開,但云極連身子都沒有晃動,只是抬起了一只手。 叮??! 他用兩根手指牢牢夾住了逍遙刀的刀刃! 顏懷舟被他生生截斷了攻勢,卻不以為意,臉上依然笑著,將剛剛沒有說完的話繼續講完了:還真是特別厲害。 你做什么?!云極怎么你了!你憑什么無緣無故的打人? 花道戍如護崽的母雞一樣兇狠的撲上來:還不住手! 顏懷舟聳了聳肩膀,目光卻沒有朝云極身上移開:我倒是想住手,你沒看到我的刀被他架住了么? 花道戍: 他對顏懷舟怒目而視,然后又轉向云極,哄勸道:你先放手。 云極一言不發的松了手。 在他松手的瞬間,顏懷舟只覺得有道強勁的攻伐之力自刀尖朝著他的靈臺狠狠撞了一記,直震得他道退兩步。 顏懷舟穩住步子,假意咳了兩聲,但眼中戰意愈發飛揚。鐘凌見狀,上前一步,不動聲色的把他擋在了身后。 我們沒有惡意,只是我這個弟弟好武成癡,見到云極大人如此高手,忍不住想請教一招。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云極終于開口說話了,他說話很慢,但字字都像是淬了冰渣子,直讓人想打個寒顫。 我勸你還是不要請教的好。 顏懷舟剛剛出手的時候,鐘凌并沒有阻攔的意思,想來也想看看這位云極大人的實力?,F在見他不愿再節外生枝,便順著他的話道:我還是第一次遇上妖修,免不了有些好奇,請大人不要和我一般計較。 他口中雖這樣說著,臉上卻毫無懼色,不僅并未收起手中的刀,還極為挑釁地看了云極一眼。 花道戍怕兩方再打起來,連忙圓場道:既然是這樣,那便算了。云極,你不是還有事要做么?我們走吧! 他拖著云極的袖子將他扯走了。 顏懷舟側過身子,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的背影,剛要開口,就被鐘凌一把握住了手腕。 只見鐘凌神情已經不復方才的鎮定,沖口問道:你有沒有事? 顏懷舟見他眼中難掩關切之色,心中只覺得一陣暖意涌動,既妥帖又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