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睜著眼躺在地上，眼睜睜看著魔王黑色的衣擺從自己身旁劃過，殘戾的聲音輕飄飄在耳邊響起：狗開始咬人了，那就宰了吧！

    再然后，蛇窟里的巨蛇緩緩地朝著女孩游了過來，女孩抬眼望天，再也不復小時候的明亮慧黠眼神，她眼眸通紅，望著中空的眸中一片死寂

    畫面到這時候戛然而止。

    大廳里一片寂靜，后來也不知道是誰出聲打破了沉寂，緊接著窸窸窣窣的說話聲四起。

    原來魔王居然是個瘋女人！

    果然蒼天有眼，她那樣血腥殘暴的瘋女人，活該被踐踏進九重地獄

    有些人生來就是壞的，專門克身旁所有的人

    當年那條狗為什么不把她咬死？那今天就沒這么多事了

    這些修仙界的人高談闊論，大聲說著魔王的罪無可赦，以別人可憐卑微的過去，作為他們高高在上的談資。

    沐靈突然覺得有點想吐。

    她知道魔王不值得同情，魔王后來做下了太多惡事，這些并不能忽視，然而卻也不可否認魔王是一個可憐人。

    沐靈設身處地一想，如若自己是魔王，在那樣惡劣的環境之中根本生存不下去，而魔王后來變得瘋狂暴戾，顯然和這些經歷脫不開干系

    縱然知道不應該，沐靈還是嘆了口氣，輕聲開口：魔王是真的很強大。

    某種程度上，她以一己之力，對抗了整個修真界賜予她的不公命運。

    一旁林清歌突然抬起頭望了沐靈一眼，對上林清歌視線的時候沐靈嚇了一跳林清歌的眼睛黑岑岑的，眼神沒有焦距，像是突然之間就被抽干了生機。

    你不覺得魔王惡心嗎？林清歌啞著嗓子開口。

    那么卑劣、可憐又骯臟的過去

    沐靈認真地想了想，搖了搖頭，心情復雜地輕嘆了口氣：要是我早點出生就好了！其實小時候的魔王，并不是一個十足的壞人

    沐靈想著如若自己穿書到了魔王小時候，一定不會讓她變成后來恣意瘋狂的模樣，畢竟第二個畫面里，小女孩不愿意殺人吃rou，比大部分人都要有良知

    林清歌望了沐靈一眼，垂下了頭。

    她沉默了很久。

    沒關系。

    良久，晏琪緊握在身側的手才慢慢松開，用只有自己能聽得到的聲音小聲開口：你來了，一切就好了。

    她曾經一直不想承認自己是林清歌。

    其實哪里有什么林清歌，一直都是晏琪，即便失去了記憶，她還是晏琪。

    她與其說是不想承認自己是林清歌，其實更應該說是不敢承認自己是林清歌。

    不敢承認這個世界并沒有自己以為的那么骯臟罪惡，不敢承認自己也能坦坦蕩蕩地生活在陽光下，更不敢承認自己內心妒忌著作為林清歌、沒有造下渾身殺孽的自己

    身為正道的林清歌配得上沐靈，而身為魔王、被沐靈唾棄的晏琪永遠觸碰不到沐靈的一片衣袖。

    所以她假裝分裂出了兩個自己，一個林清歌可以毫無顧忌地喜歡沐靈，一個晏琪卻只能掩埋著自己的愛意，裝作無動于衷。

    然而愛怎么能隱藏呢？

    隨著愛意越來越深，晏琪再也克制不住對沐靈的喜歡

    她一方面無比高興，另一方面卻控制不住患得患失，畢竟所有和沐靈在一起的時光都像是偷來的，滿手血腥的她配不上沐靈

    然而當最卑微、骯臟的過去猝不及防地擺在沐靈面前，她心如死灰地準備著承受來自沐靈的厭惡，腦子里翻滾著無數毀滅世界的念頭，卻在沐靈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絲惋惜

    那一剎那，心中的樊籬轟然倒地！

    你來了，一切就好了。

    若是過去所有的苦難都是為了今日遇到你，命運贈與的一切苦楚，我都甘之如飴。

    *

    魔王曾經的苦難和卑微似乎鼓舞了大部分修士的士氣，讓他們生出了一種微妙的大仇得報的快樂，宴席到了后半夜還在繼續。

    沐靈和林清歌中途就告辭離開了宴會。

    這天晚上月華如水，清風徐徐，原本是適合酣睡的時候，卻有不少人無法入眠

    沐靈在船上因為和林清歌的親密接觸而焦慮難眠；

    而在不遠處的魔宮暗房地牢里，沐婉婉正因為魔宮的手段而發出陣陣痛嚎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咔擦一聲輕微的響聲，有人從外間走了進來，那人渾身裹在黑色的兜帽里，施刑的魔族看到那人之后連忙跪在了地上

    這是魔王的典型裝扮！

    求求您饒了我沐婉婉看著眼前暴戾的魔王，顫抖如篩糠，哭喊著求饒，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犯下了什么過錯，在宴席中腦袋忽然一暈，醒來后就來到了這里受盡了折磨。

    魔王玉白的指尖遞出一塊留影石，留影石上的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眼神明亮澄澈，看起來日子過得極為不錯。

    沐婉婉看到這畫面卻瞪大了眼：沐國亡了，憑什么自己成為妾侍受盡修者欺侮，而她沐靈卻自在逍遙快活？

    對，就是她，懷著隱秘的希望沐靈同樣落魄的心愿，沐婉婉大喊出聲：當年父王將我的meimei沐靈許給您做妾侍，可沐靈不識好歹，明明庚帖都送入魔宮了，卻趁夜逃了婚，您一定要將她抓回來

    沐婉婉并沒有注意到，看起來氣定神閑的魔王，聽了她一番話之后，拿著留影石的手猛地一顫！

    作者有話要說：　　嘻嘻嘻嘻。

    第45章 朋友

    沐靈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了。

    夢里這一次出現了無數亂七八糟的畫面, 林清歌變成了一只八爪的大蜘蛛，微笑著吐露蛛絲將沐靈緊緊纏繞，緊接著蛛絲收緊, 沐靈聽到似乎有咬牙切齒的聲音咬著自己的耳垂在耳邊響起：這就是你所說的深仇大恨？我的好師父？

    不對！或許我該叫你好夫人

    沐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夢里出了一身的冷汗，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已經到了白天，她渾身發軟地躺在床上, 想要回顧一下前一晚無比真實的夢境, 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不過沐靈一向心大，過了一晚之后沐靈覺得自己也已經釋然了林清歌的行為：一切只是個意外, 只要兩人有默契地將事情忘記，兩人以后便還是好師徒！

    沐靈心中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設, 為自己打好氣，雄赳赳氣昂昂地出了門，然而心中再多的準備，在遇到林清歌的那一剎那都碎成了渣渣。

    沐靈打死也沒想到林清歌竟守在自己的門外。

    打開門看到林清歌的那一剎那, 沐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腿肚子一陣發軟, 只想著要落荒而逃。

    可惜林清歌并沒有給沐靈這個機會。

    她看到沐靈后便望了過來, 看著沐靈輕聲喊了一句師父。

    沐靈雙腿又一陣發軟，只能扯出一個笑僵硬地站在原地：清歌, 是有什么事情嗎？

    大概是太陽光太柔和, 沐靈總覺得今天的林清歌整個人看起來分外美貌，像是在發光一般。

    以前的林清歌縱然也貌美，但從未有哪一刻如同此刻一樣，整個人看起來熠熠生輝。

    沐靈小心地瞥了林清歌一眼又一眼，最后終于發現了林清歌的不同林清歌的眼神似乎不一樣了！

    林清歌一雙眼眸的形狀極美, 像是鳳眼又像是桃花眼，眼瞼微微上揚，天生的嫵媚多情，這雙眼睛一直以來沒有任何溫度，宛若九天上的神祇一般冰冷，以往也只是看向沐靈的時候會多上幾分溫度。

    然而此時這雙眼睛不一樣了就像是被拂去了塵埃的明珠，林清歌一雙漂亮的眼睛里似乎有星光閃爍，望一眼便能讓人淪陷。

    若是平時沐靈會為林清歌的變化而覺得無比欣慰，然而此時大抵是做賊心虛，沐靈看一眼這樣的林清歌便覺得心臟噗通噗通直跳，一顆心宛若即將要跳出胸腔

    這實在是太不對勁了。

    尤其是當林清歌的視線看過來的時候，沐靈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快燒了起來。

    師父，沐靈眼神游移，聽到林清歌又喚了自己一句，語調了含了三分困惑:我有一個朋友

    來了來了！

    沐靈一個激靈，登時警惕了起來。

    一般所謂的我有一個朋友永遠都是說她自己！

    怎么了？沐靈心中嚴陣以待，面上裝作若無其事一般看了林清歌一眼。

    沐靈也沒想到自己一眼望去正對上林清歌看過來的視線，看清了林清歌眼眸之中的笑意之后，沐靈感覺像是被火燙了一下，匆忙移開了眼睛！

    要命！這樣的林清歌真的太蠱了

    我那個朋友有個未婚妻，沐靈聽到林清歌接著說道:她和未婚妻之間有一些誤會。

    清歌可沒有什么未婚妻！

    沐靈松了口氣：是自己想多了，原來真的只是清歌的朋友而不是她自己。

    是什么誤會？沐靈其實心中也沒底，她并不擅長處理這種情感類的問題，但作為好師父，沐靈覺得自己既然不能給林清歌功法上的指點，總得在別的方面加以描補，不能白擔了這個師父的名頭。

    我那朋友，林清歌微微轉頭，沐靈眼尖地發現林清歌的耳廓似乎有些發紅，沐靈正要再看一眼，便見到林清歌轉過頭來，聲音有些?。核龢O為喜愛她的未婚妻，但是她的未婚妻對她有一些誤解，總覺得她是個壞蛋，并不愿意嫁給她

    沐靈警覺地皺起了眉現代實在是發生過太多這樣案例，這種事情往往當局者痛不欲生，但旁觀者卻覺得無傷大雅。

    你那朋友為何會被未婚妻覺得是壞蛋？

    林清歌的長睫顫抖了一下，視線望著正前方，余光里卻仔細盯著沐靈的面色：\大概是我那個朋友她殺了很多人，然后性格有些暴戾，大家都怕她\

    沐靈大驚失色：你從哪里認識這樣的朋友？她不會欺負你吧？

    林清歌沒說話，轉過頭一雙眼幽幽地望著沐靈。

    沐靈深吸了一口氣，最后還是決定不干涉林清歌的交友自由，只是一想到林清歌剛剛所說的問題，沐靈立馬語重心長地望著林清歌：這不是她未婚妻誤會了她，而是未婚妻脫離了火坑，該鳴鞭炮慶祝

    林清歌咬著唇垂下了頭：就沒有別的辦法讓未婚妻喜歡上她嗎？她真的很喜歡那個未婚妻

    沐靈瞪眼望著林清歌，從沒想過她會這么糊涂！

    沒有，沐靈嘆了口氣：讓你那個朋友死心吧！追不到的，我要是那個未婚妻的朋友，一定會勸她跑快一點，千萬不要被你朋友碰到

    林清歌的面色當即變得慘白。

    但是，我我那個朋友她真的無比心悅那位未婚妻，她能想到唯一能成為她妻子的人也只有她的未婚妻

    那是你那個朋友的問題，沐靈再次語重心長：人吶，應該多走出去看看，要心胸開闊，不要只耽于情情愛愛

    總之，沐靈總結了一下：我個人琢磨著你那個朋友該放棄那位未婚妻，讓人家好好生活

    若是放棄不了呢？

    哪有什么放棄不了的人，沐靈笑了一聲，心中莫名地有些不想和林清歌探討這些情感問題，于是敷衍了幾句結尾：若是萬一真的放棄不了，那就為了未婚妻棄惡從善，洗心革面做個好人，說不定未來有一日未婚妻也會喜歡上你朋友

    做個好人么？

    林清歌看著沐靈略帶著幾分不自在的側顏，默念出聲，漆黑的眼眸中幾分若有所思

    *

    很快三天便過去了。

    各方勢力齊聚，大軍開始朝著魔域境內推進。

    魔域的城邦都是現任魔王帶領魔族搶回來的，城邦里也生活著很多人類，原本仙界眾人以為會在魔域之內看到面黃肌瘦、哀鴻遍野的情狀，然而到了魔域之后修者們才發現魔域城邦里的一切井井有條，甚至比仙界統領下人間的百姓生活過得還要好：不像外界那些被層層賦稅壓得眼神麻木的民眾，至少此時魔域人民眼中還有一些微弱的光。

    沐靈也沒想到魔域是這樣的模樣。

    他們在魔域遇到的第一波攻擊來自一個叫做慈悲城的小城邦。

    一個妖嬈的女人坐在高高的槐樹上，媚眼如絲地看著過路所有的人，她的一張臉生得無比精致，身材妖嬈，整個人像是造物主用工筆描繪的最美的尤物，吸引人不由自主地往她身上瞧。

    她的聲音也如若黃鸝鳥一般動聽，看到仙界進攻的眾人，眼尾一挑，聲音便細細柔柔地傳到了每個人耳中：諸位仙人可真是人中龍鳳，莫不留下來和奴家春風一度？

    不知廉恥！有人破口大罵，呵斥出聲。

    然而大部分人卻目光癡迷地看著樹上的女子，面色潮紅，呼吸逐漸急促。

    是魅術，晏琪看著沐靈望著樹上女子的視線，不明白為什么沐靈也會被這種低端的魅術吸引住注意力，卻不由自主地用手擋住了沐靈的眼。

    我知道，沐靈有些不滿地睨了晏琪一眼，踮起腳尖看著樹上的女子：但她這張皮畫得真好看，儀態也風流，生前估計也是一名絕色美人

    原來她喜歡貌美的？

    晏琪深深地望了沐靈一眼。

    而上方的女子也注意到了沐靈，因為沐靈的眼神太突出了，不像其余人那般目光中透露著癡迷邪佞，沐靈的眼神極為清澈，像月亮一般溫暖明亮，包含著的只是純粹的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