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靈思前想后，決定將自己的隱居計劃提前推上日程：只要在七色漩渦出現前跑路，裝作已經去隱居的模樣，那樣即便他們發現自己不見了，也會以為自己是在某個地方隱居，并不知道自己已經徹底離開了這個世界。

    這般想著，沐靈心中登時生出了一種迫切感，時間已經只剩下了一年多，更需要好好珍惜剩下來的時光。

    *

    晏琪這天回來的比平時都要晚一些，沒有人知道晏琪私下去了一趟魔宮，做好了應對仙界進攻的一切部署。

    晏琪心中有一個大膽的計劃：她覺得之前林清歌的計劃其實也不錯，或許自己可以在明面上成為仙魔兩道的領袖，利用自己的領袖地位讓雙方互相損耗，去掉其中的渣滓和毒瘤，讓三界翻覆出一番新的景象。

    現階段正是晏琪以林清歌的身份在仙界上位的時候，晏琪讓魔界暫時退避隱藏實力，等到林清歌最后問鼎了仙界，然后再讓魔宮重新問世。

    雖然讓魔宮假意相讓，但是這個過程中不能做得太刻意，因此晏琪在對戰布置上用了一番心思，等到一切都布置好已經快到子時。

    晏琪也不知怎的，明明魔宮是自己熟悉的景象，晏琪此次回去卻總覺得魔宮陰暗窒息，幾乎一刻也不想多待。

    晏琪回到青波峰的時候原本以為沐靈已經睡了，即便沐靈沒有睡，晏琪也做好了面對一個頹唐的沐靈的準備，卻沒想到當她回到青波峰的時候青波峰仍舊燈火通明，沐靈的房間里還亮著燈。

    晏琪皺了皺眉，聽到沐靈房間里傳出的說笑聲，終是忍不住踏進沐靈的房間。

    沐靈的房間里話本子堆了一地。

    幾只小傀儡還有幾個清旖門剛入門的小弟子正蹲在地上美滋滋地挑著話本

    晏琪皺了皺眉，抿唇望向沐靈：這是沐靈這幾十年來收集的凡間話本子，沐靈平日里最寶貝這些話本子，說什么這些話本子裝載著一個人不同時期的不同思想，而且即便是看過的話本子，隔了十多年之后回顧起來又會有一番不同的意趣，所以沐靈一直舍不得丟掉看過的話本子，光是話本子就裝了兩個乾坤袋。

    晏琪暗中運起靈力，打量著沐靈身上的氣息：沐靈還是那個沐靈，并沒有被其他人給奪舍

    今日到底是吹了什么風，沐靈居然舍得將話本子分給別人？

    沐靈也眼尖地看到了晏琪，連忙笑著出聲招呼：清歌，你也來挑一挑，看有沒有你喜歡的？

    晏琪眉心一跳，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是林清歌時候收集的那些話本子里的內容，臉頰微微有些發熱。

    她自小生活在魔界，魔界民風開放，她一向厭惡那檔子事情，卻沒想到自己有一日居然會偷偷看這些話本子

    都怪那個傻子!

    沐靈看到林清歌微冷的目光，后知后覺才想起此時還有別的人在，而作為仙界第一人的林清歌，想來是不愿意讓人知道她私下偷偷看話本子的事情的

    沐靈心中暗道了一聲糟糕，連忙出聲描補：我忘了你從不看這些話本子了的

    不過??！不是師父說你，為師知道你為人勤勉，一絲不茍，但是腦子里那根弦你也不能老是繃著，必要的時候也需要適當放松一下自己，這樣才能勞逸結合

    又開始念叨了！

    晏琪看著眼前又開始致力讓自己玩物喪志的沐靈，舌尖微微抵了抵后槽牙，腦子里忽然蹦出一個想法：當沐靈知道她的好徒弟在看那些話本子時心里肖想的人是她的時候，也不知道她會做出何種表情

    心中這般想著，晏琪眼底里的冷意卻消散了一些：她還是更習慣這樣看起來傻乎乎的、每天開開心心的沐靈

    沐靈見到晏琪神情放緩了一些，卻并沒有挑話本的意思，只能在心中嘆了口氣，熄了那個讓林清歌也挑一本話本的心思，拉著晏琪一起在飯桌旁坐了下來，遞給晏琪一盞酒，望著那幾個挑話本的弟子一臉感慨：清歌，想當年你入門的時候也只有她們那般大

    但你和她們都不一樣，你冷靜自持，從小便是個小大人的模樣

    晏琪目光幽深地望著沐靈遞到手中的那盞酒：沐靈自從知道她喝酒誤事之后便很少主動喝酒，今天又是把珍藏的話本子拿出來送人，又是給自己遞酒，她究竟想干什么？

    沐靈卻并沒有注意到晏琪的神色。

    她此時心中有些慌張，只能用酒來為自己壯膽。

    一杯酒一口下肚，沐靈嗆到眼淚汪汪，酒意上涌，沐靈深吸一口氣，終于鼓足勇氣望向晏琪：清歌，你已經長大了，也能獨當一面了。你別看師父我現在還年輕，其實心態早就已經蒼老，這幾天我偶然間有所頓悟，厭倦了紅塵俗世，決心在這次伏魔戰役之后找個地方去隱居，過幾年逍遙的日子

    你未來必定會有大造化，肯定會超脫清旖門之外，我打算將青波峰峰主之位傳給你師姐，你師姐能將青波峰綿延千古，而你也十分自由，想出去時便出去，想回來時便回來

    咔擦一聲細響。

    沐靈心虛地抬頭，便見到晏琪收手將碎掉的酒杯塞回到袖子里，面上卻似是若無其事一般朝著沐靈彎了彎唇：師父安排得可真周到！

    晏琪這句話不帶任何情緒，沐靈一時間也摸不準她的想法，只能干笑了兩聲，垂下了頭。

    沐靈心中有點慌：若是清歌和丁芯一樣大驚失色、一口回絕，沐靈反而有信心徐徐圖之，然而清歌這般態度，沐靈心中竟隱隱有些發憷

    原來這就是她的塵歸塵土歸土么？

    傻子林清歌用盡一切想要維護的青波峰的一切，她輕飄飄一句就想要拋下

    晏琪看著垂頭的沐靈，諷刺地勾了勾唇，手心的酒杯碎片瞬間碎成了齏粉。

    事情似乎有些不妙了！

    晏琪面無表情地重新倒了一杯酒：她一直想要否認那個傻子林清歌就是自己，然而當聽到沐靈說出隱居計劃的時候，她心中竟生出了一種想法：想要將沐靈關在自己的身邊，折斷她的翅膀，讓她哪里都不能去

    這不是自己該有的想法

    更不妙的是，晏琪發現自己居然一點兒也不排斥這個想法

    第41章 我輸了

    沐靈的良心有些顫抖。

    倒不是因為林清歌, 而是因為大弟子丁芯：丁芯在沐靈心中向來沉穩，從不感情用事，然而第二日一大早丁芯就眼眶通紅地守到了沐靈的房門前：師父, 我來自王室, 縱然我竭力避免，但是可能還是讓您產生了我棧戀權術的想法，我丁芯對天發誓, 這些年來我從未有過當峰主的心思

    沐靈安慰了丁芯小半天, 丁芯才勉強相信了沐靈并不是因為她的原因才不想當這個峰主。

    然而丁芯態度仍是讓沐靈短時間之內再也不敢提及隱居的事情。

    至于林清歌，沐靈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想法。

    林清歌倒是表現得十分正常, 并沒有對沐靈的即將離去表示出不舍，整天忙得早出晚歸, 但沐靈后知后覺地發現：清歌的性子似乎發生了改變。

    在沐靈的印象里，原本清歌對其余人冷若冰霜，對自己卻有些不同，尤其是最近這段時間, 清歌更是對自己極為親近：為自己做飯, 幫自己梳頭, 看著自己的眼神也帶著笑意然而許是因為自己提出了離開隱居, 沐靈發現這段時間清歌對自己又恢復了客套的態度，而且時不時用一種古古怪怪的眼神看著自己。

    沐靈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樣的眼神, 只覺得清歌的眼眸格外黑, 縱然面無表情卻有強烈的存在感，沐靈甚至有一剎那覺得自己像是被猛獸盯上的幼獸。

    沐靈覺得自己有些師綱不振，然而卻一點也生不起反抗的心思，畢竟是自己理虧在先，而且分離在即, 沐靈也舍不得跟林清歌置氣。

    雖然不再提離開的話，不過沐靈仍在私下里做了準備，將水靈根的修行法門和自己這些年的修煉心得全部一五一十地錄在一個玉簡里，打算等到離別那一天偷偷交給丁芯。

    至于清歌

    沐靈也想不出什么法子讓她過得更好，仔細想來，沐靈覺得林清歌其實一直以來給人一種感覺：似乎任何事情都壓垮不了她

    所以，沐靈覺得清歌雖然也會傷心于自己離開這件事，但是對清歌而言估計造不成太大的傷害。

    但沐靈還是決定陪著清歌走完伏魔這一程，見證清歌走上仙界巔峰，也算是全了這一段師徒之間的緣分。

    晏琪并不知道沐靈的想法。

    她這段時間明面上要幫著處理清旖門伏魔隊伍的瑣事，暗地里還需要部署魔宮的各項安排，連日奔波，白日里幾乎沒什么時間接近沐靈，也只有夜晚夜深人靜的時候，晏琪會潛入沐靈的房間，靜靜地看著熟睡的沐靈。

    不過，即便晏琪白日里不在青波峰，利用之前林清歌在青波峰建立的動物們的情報網，晏琪回到山門之后仍舊能快速地知道沐靈每一日的日程。

    動物們說沐靈這段時間十分安靜，整日宅在房間里很少外出，但是因為沐靈設了結界，它們靠進不了沐靈的房間，并不知道沐靈在房間里做什么。

    而根據魔宮這段時間傳來的消息，沐靈的過去似乎被人干擾過，刻意抹掉了某些痕跡，導致這些日子并沒有查到沐靈的來歷

    雖然沐靈看起來安分，聽到這些消息之后晏琪的心中卻生出了一種莫名的焦躁，總覺得有什么自己不想見到的事情在不知不覺之中發生。

    晏琪已經很少這么焦躁過了。

    前段時間她壞脾氣爆發，還只需要和沐靈呆在一個房間里，但是這段時間隨著心頭的焦躁越來越烈，和沐靈同一個房間再不能安撫住晏琪心頭的暴戾。

    這種暴躁的心情在看到白風清托人送來的傷藥的時候抵達了巔峰。

    除了傷藥，白風清還帶來了一句口信，大意是因為伏魔聯盟出發在即，白風清也沒什么時間來探望沐靈，也不知道沐靈的傷勢怎樣，他送來的傷藥融合了各種珍稀的靈藥，在仙界有價無市，希望能幫助沐靈，并在信中表達了對沐靈的祝愿，祝愿沐靈早日康復。

    明明只是一封措辭禮貌官方的問候信，晏琪看到之后卻皺緊了眉。

    她也是劍修，最懂白風清這樣的人的心思：某種情況下，白風清也是一個冷心冷情的人，若是旁的女修死在白風清面前估計白風清眉頭都不會皺一下，但此時居然給沐靈送了傷藥來，這本身就是一種不正常

    晏琪面無表情地將傷藥丟下了山崖，撕掉了白風清的信，晚上潛入沐靈房間里的時候，看到睡相香甜的沐靈，晏琪只覺牙癢癢，心中莫名地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伸手掐住了沐靈的臉頰

    她已經暗中查探了很多次了，沐靈沒有留下一絲內傷，誰讓他白風清來假好心！

    柔軟的肌膚在掌下變形，沐靈瓷白細嫩的臉頰很明顯地浮起了一抹紅，沐靈在睡夢中感覺到不舒服，不自覺地嚶嚀出聲。

    你活該！誰讓你招蜂引蝶

    晏琪冷笑出聲，掐住沐靈臉頰的手卻不自覺地放松了些許。

    沐靈似乎潛意識里感覺到危險，晏琪一松開手之后沐靈就摟住了被子，本能地背對著晏琪往床內部滾了過去

    晏琪目光深深地看著即便是在睡夢之中也想著要遠離自己的沐靈，眼眸里流轉出一抹明顯的晦暗，最終目光落到了沐靈空出的半邊床上。

    晏琪瞇了瞇眼，深吸了一口氣，理智告訴自己此時該和往日一樣閉目打坐，然而她此時卻忽然間覺得身體里有些熱，腦子里一抽一抽地疼，有些深藏在心底的念想自然而然地冒了出來

    一個聲音蠱惑一般地在耳邊響起：

    你是晏琪，天底下沒有你得不到的人或東西。

    她睡著了，什么也不知道

    你在遲疑什么？你是在害怕嗎？或許你連林清歌都不如？她至少還敢承認內心的念想

    又或許，你想要眼睜睜看著她和別人結為道侶，比如白風清

    咔擦一聲，晏琪只覺腦子里有什么突然斷了！

    她目光沉沉地望了拱成了一個球的沐靈一眼，終是咬牙切齒地開口：算我輸了

    晏琪抿緊唇，躺到了剩下的半邊床上，伸手一撈，沐靈就抱著被子滾到了晏琪的懷里。

    沐靈身上熟悉的馨香縈了滿懷，心中的戾氣悉數被安撫了下來，晏琪臉上的掙扎也一點點消失殆盡

    自己大概確實有那么一點點心動。

    林清歌是篤定自己也會對沐靈心動，所以才會在自己軀體里消失的吧

    沒有誰比她更了解林清歌，但同樣的，也沒有人比林清歌更了解晏琪。

    林清歌知道晏琪自私、霸道、狂妄恣睢，知道她一旦看中了什么，一定會千方百計地將看中的東西摟入懷里

    林清歌更知道她的喜好，被迫沉寂的日子里，她透過林清歌的眼睛看著沐靈，縱然不愿意承認，但她還是和林清歌一樣，不由自主地動了心。

    久違的睡意涌上心頭，晏琪小小地打了個呵欠，摟緊了被子里的沐靈，竟覺心底前所未有的寧靜：沐靈其實想要隱居也可以，等到自己徹底翻覆了這骯臟的三界，了卻經年的心愿，那時候便陪著沐靈一起隱居

    *

    沐靈做了個夢，夢里自己變成了一只兔子，被大獅子按在腳底，想逃也逃不掉，大獅子捏她的臉，慵懶地按著她在地上打滾，沐靈竟一動也不能動

    然后沐靈感覺自己又到了一個火爐里，火爐里實在是太熱了，沐靈不由自主地扯開了衣領，最后發現身旁有一抹冰涼，沐靈如逢甘霖，不由自主地滾過去抱住了那一抹冰涼。

    那抹冰涼身上有沐靈喜歡并且熟悉的清香，沐靈舒服地抱著蹭啊蹭啊，然后她似乎聽到了克制的喘息，那抹冰涼忽然熱了起來，再然后，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那一抹冰涼徹底消失了，沐靈又一次墜入了火爐里

    因為這個夢，沐靈第二天一直有些怏怏，然后沐靈發現清歌還是心疼自己的，清歌忽然下廚給自己做了一桌子菜，時隔這么久再次嘗到徒弟的手藝，沐靈幾乎要感動得熱淚盈眶。

    沐靈并沒有注意到小徒弟望著她的時候略帶著游移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