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樂極生悲，沐靈松了口氣的下場是又一次喝多了酒。

    這次并不怪沐靈，沐靈自從上次喝醉酒之后便尤其警醒，喝酒都會挑著凡間的酒來，那樣的話即便有了醉意也能很快將酒意逼出，可惜千算萬算沐靈沒想到丁芯為了讓沐靈主動和林清歌和好在酒里加了不少仙界藥材，丁芯也高估了沐靈的酒量沐靈又醉了！

    丁芯看著這頓飯局果然有用，心中也松了口氣，看著師父喝醉了，雖然心中驚異于師父的酒量，但為了進一步修復師父和師妹的關系，丁芯決定好人做到底，積極地慫恿師妹：清歌，師父喝醉了，你送師父回房吧！

    林清歌一如平日一般寡言，她點了點頭，走到沐靈面前，看著臉頰通紅又開始傻笑的沐靈，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然后俯身將沐靈抱起。

    丁芯看著林清歌對師父看起來也毫無芥蒂的模樣，心中也松了口氣。

    丁芯卻并不知道，當林清歌將沐靈抱進房間，房間一關，林清歌的神情便變了，她冷漠地將沐靈放在床上，正要轉身離開，沐靈卻伸手抱住了林清歌的脖子，笑嘻嘻地湊近林清歌的臉頰：小清歌??！你別走，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沐靈帶著香甜果酒味的氣息近在咫尺，林清歌眼睛一跳，知道這醉鬼第二日又會斷片，索性不再掩藏自己的真實性情，冷著臉詢問出聲：是何秘密？

    沐靈伸手捂住自己通紅的臉：我在幻境里是洛芷！沒想到吧！嘻嘻嘻

    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告訴你的，沐靈打了個酒嗝，拍了拍林清歌的肩膀，又一次躺回到床上：小清歌和渣女一點也不一樣，我不想給你添煩惱

    沐靈沉沉地睡了過去。

    林清歌卻并沒有動。

    她目光幽深地看著沐靈的睡顏，眼底有幽暗的情緒明滅，雙手不由自主地摩挲上了沐靈纖細的脖頸

    掌下的生命是如此脆弱，似乎一掐就會徹底抹殺

    早在碧冥鎮，在沐靈說出俞清是渣女的話的時候，林清歌就猜到了沐靈在幻境之中的身份。

    畢竟這迷陣吸引的都是某些屬性相近的人，沐靈的善良在某種程度上和洛芷完全契合，比如撿人這件事。

    沐靈居然覺得自己和俞清完全不一樣？！

    林清歌冷笑出聲，洛芷撿到了俞清，然后引狼入室，沐靈又何嘗不是這樣？

    不過，或許是不一樣的

    林清歌斂眸，仔細地看著沐靈的眉眼：這醉鬼比洛芷更倒霉，她撿到的自己比俞清更狡猾，也更要狠毒。

    服用了第二顆蓮子之后，林清歌的腦子里又開始涌現很多畫面，同時，體內的那個她出現的幾率愈發頻繁：

    這一次，林清歌看清了畫面的主人公，那人長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她常年掩在寬大的衣袖和面具之后，無人知其性別和面貌，大家都畏懼地稱呼她為魔王。因為功法的原因，她越來越陰狠乖戾，手下的亡魂不計其數

    魔王練的《天殘訣》練到最后便會突破天地屏障，成為天地間的魔神，這世間將無人再是她的對手。她會如同她期望的那般殺盡天下虛偽之人，將這丑惡的世界玩弄于鼓掌之間、攪動得世間天翻地覆

    然而《天殘訣》的最后一關并不是那么好過的！魔王沖關失敗，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軀體變小，身體里的力量迅速消退，最后變回了十歲時候的模樣，甚至失去了記憶

    而要徹底消除功法的桎梏，必須服下四顆蝕心蓮蓮子！

    所以，自己果然是魔王！

    印證了這個猜測之后，原本以為自己該平靜的，然而林清歌內心卻仍是涌起了無邊的憤怒

    她甚至開始每晚每晚地做噩夢，夢里都是被她殺死過的那些人的面孔，林清歌也沒想到，過去了那么多年，那些死在魔王手中的面孔魔王居然都還記得，林清歌開始一張張地在這些面孔里查找，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奢求著什么，總之，林清歌記下了所有被自己殺死的姓沐的人的名字：畢竟沐靈說魔王和她有深仇大恨，萬一萬一有可能只是一個誤會呢

    林清歌的手在沐靈的脖頸上摩挲了幾遍，當她發現的時候，她的手指已經摸索到沐靈的唇瓣

    感知到指尖柔軟的觸感，林清歌悚然后退她想起了幻境之中的俞清，她也經常在夜深時候這樣潛入進洛芷的房間，偷偷地摩挲著洛芷的臉頰

    不！不可能！自己不可能生出那種心思，只是一時間鬼迷了心竅

    林清歌心神一亂，猛的站在原地微微一晃，再次抬起頭時，眼尾又一次變成了紅色。

    林清歌望著沐靈的眼神里染上了刻骨的殺意，甚至抬起的手掌微微涌動著靈力，最后似是想起了什么，她深深地望了似是感覺到了什么縮進了被子里的沐靈一眼，輕嗤了一聲慫貨，縮回了手

    林清歌慢慢地抬頭，感應了一下四方的動靜，猛的一下卻斂起了眸，眸中幾分嘲弄：倒沒想到那懦夫居然有這樣的野心，倒真是小瞧了他

    林清歌揮了揮手，一道黑煙從指間飄出，黑煙像是有意識一般穿過了清旖門的護山大陣，朝著魔域的方向疾馳而去

    *

    這天晚上，魔域的各位高修為的魔修都接到了暌違二十年的魔王令，魔王令讓他們這三年蟄伏起來，同時在和仙界的斗爭中故意打幾次敗仗，放出魔王已經大勢已去、身受重傷不日便將要隕落的消息。

    魔王積威甚重，收到魔王令的第二天魔修便開始行動起來，仙界的修士很快就發現原本強橫的魔修在戰斗中潰如沙石、節節敗退，而這時候仙界派往魔域去的探子都不約而同地傳遞回來一個消息：魔王練功走火入魔，不日便要隕落！

    一時間，仙界士氣大振！

    而在青波峰上，當丁芯語調輕快地將這個消息告訴沐靈的時候，沐靈卻并沒有如同丁芯想象中那般高興。

    沐靈懶洋洋地揮了揮手，躺回了椅子上，繼續看起了自己的話本：咱們仨關起門來說，這魔王詭計多端，肯定有陰謀，仙界其余愣頭青沖上去也就罷了，你們倆可不要傻乎乎地往上湊

    這段劇情沐靈靈府里的那本小冊子上寫得清清楚楚，這三年魔王假意重傷蟄伏，然后仙界的二愣子們就傻乎乎地認為魔王不行了，甚至還集齊眾門派搞了個伏魔大會組成聯盟想要誅殺魔王

    要不是危難之際林清歌橫空出世殺死了魔王，說不定伏魔大會聯盟早就掉入魔王設計的陷阱之中團滅了。

    丁芯聽了沐靈的話，神情立即嚴肅起來：謹遵師父教誨！

    丁芯也不知道是因為什么原因，沐靈雖然鮮少出山門，但是對于時局的判斷卻無比準確，可以說沐靈判斷過的事情沒有一次失誤過。

    謹遵師父教誨！一旁的林清歌同樣垂下頭，眸光里卻劃過一絲幽暗。

    她知道那天晚上她又一次醒來了，然后驍勇善戰的魔界便出現了潰敗，又傳出了魔王受傷的消息，肯定是她在暗中運作

    然而林清歌沒想到沐靈會看穿她的設計！

    果然，最了解一個人的便是她的仇敵嗎？沐靈和她究竟有著怎樣的深仇大恨？

    林清歌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不愿意承認她便是自己，仿佛不承認，便會將現在的日子永遠延續下去一般

    沐靈不知道林清歌此時的想法，她又想起了一件事，連忙放下話本，目光略帶擔憂地落在林清歌身上：清歌，你最近修為進益如何？

    在林清歌剛到金丹期的時候，沐靈便以賀禮的名義將那半本《天靈劍法》送給了林清歌，原書里林清歌殺死魔王的時候是合體期修為，因為劍法詭譎精妙，才越階殺死了魔王，然而如今留給林清歌的時間不多了。

    尚可！林清歌垂頭回答。

    她如今是金丹期的修為，服下蓮子之后她感覺自己可以往上再沖一到兩個階層，而且她已經回憶起了《天殘訣》的部分功法，在《天靈劍法》和《天殘訣》的共同作用下，林清歌體內的靈力達到了一個微妙的平衡。為了不進階太快樹大招風引起某些人注意，林清歌強行壓住了自己的境界。

    沐靈卻不知道林清歌的這番心思。

    徒弟的成就在旁人看來已經是天才級別的了，但是遠遠沒有達到書中林清歌該有的境界，如今很多劇情都發生了變化，如若林清歌最后關頭沒有殺死魔王

    沐靈一想到那種情況便覺得脖子發涼！

    如今只能辛苦林清歌了！

    林清歌敏銳地發現沐靈看著自己的目光變了，沐靈望著自己的眼神帶上了一絲急迫與擔憂。

    清歌，林清歌聽見沐靈說：這段時間你再去找找趙掌門吧！看還能不能學些本領，仙魔之間必有一場大戰，你身為劍修，必定沖在前方

    沐靈對劍修的功法并不擅長，只能寄希望于趙韻詩了。

    林清歌點了點頭，她一向對沐靈的話表現得言聽計從，眼眸卻不著痕跡地深了幾分：

    她為什么這時候讓自己練劍？要知道自己這些年在年輕一輩里雖然聲名顯赫，但是仙界多得是修為比自己高的劍修，不一定會讓自己沖在前面。而且如若仙魔大戰真的出現了，無論是前方還是后方，參戰的人都會有危險，但她為什么只叮囑自己不叮囑丁師姐？

    這些年來，沐靈身上出現了太多謎團

    她究竟知道些什么？

    *

    沐靈叮囑弟子們不要參與仙界和魔界的是非，卻沒想到自己不主動參與，是非卻自己找上了門來。

    趙韻詩跟著前去尋她的林清歌一起回了青波峰。

    你別整天讓你弟子來尋我，趙韻詩一向單刀直入：我壓箱底的東西全部教給她了，剩下的便只有她自己領悟了

    沐靈只能望著趙韻詩干笑。

    別對我撒癡賣乖，趙韻詩嘴里這么說著，望著沐靈的眼神卻柔和了兩分：我來尋你是有一件事情想要你幫忙。

    我有一老友，他是白旭門門人，喚作白慕風。白慕風不怎么管白旭門的門內事，常年居住在云漢國內的盧峰鎮，近來也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突然失了他的音訊

    那人身體一向不好，我怕他出了什么意外，我又閉關在即，便想著尋你前去幫我看看，若是真出了事還勞你幫忙救治一番

    沐靈這些年來承蒙趙韻詩照顧良多，早就想要報答趙韻詩，如今趙韻詩既然有事找自己幫忙，沐靈自然一口答應。

    那便勞煩你了！趙韻詩拱了拱手，視線又落到一旁的林清歌身上，笑意淺了幾分：你師父常年居住青波峰，又心思純澈，她一人前去我不放心，你也便和她一起去吧！

    得令！林清歌握劍在手，躬身施禮，并不在乎趙韻詩生疏的態度，畢竟這些年來趙韻詩一向如此。

    只是，林清歌下垂的目光沉了兩分。

    盧峰鎮這個地方聽起來竟有些耳熟，然而林清歌自己記憶里卻從未出現過這個地名。

    既然不是自己聽過，那便是她的記憶了！

    而能讓她印象深刻的地方，此行必定不會太平

    第23章 盧峰鎮

    沐靈并不知道盧峰鎮可能會有的危險。

    因為云漢國并不是清旖門的屬國, 一路過去要經歷不少門派的屬國，清旖門又一向低調處于半隱世狀態，沐靈此行也不欲聲張, 只和林清歌扮作了普通散修的模樣趕路。

    人界的國家為求庇護國土安寧，往往會向仙門繳納大額財物換取仙門庇佑，如今魔門入侵, 這種供奉便要得更多了。

    而盧峰鎮所在的云漢國隸屬白旭門庇護。

    云漢國處在魔域和仙界的交界處，地理位置微妙, 一般門派擔當不起庇護云漢國這個重責, 而白旭門作為四大宗門之首, 這樣的差使自然落在了白旭門身上。

    只是白旭門門內弟子多, 又自詡名門，一向講究派頭, 要求下屬國繳納的供奉是清旖門的百倍不止。

    沐靈所在的清旖門雖然也會不可避免地和人界國家進行資源置換，但掌門趙韻詩一向不屑搜刮民財，每年所要的供奉并不多, 清旖門之所以富庶, 是因為清旖門提倡穩扎穩打修煉自身功法, 不像別的門派那般培養一個人才需要大量的靈石法寶堆積，而且清旖門門內有專門的一峰負責在民間經營各種鋪子行業。

    這也是沐靈佩服趙韻詩的原因之一，在其余高位掌權者手中, 人間百姓就如同螻蟻一般不值一提，很少有掌權人能像趙韻詩這般惦記民生疾苦, 還能為百姓留幾分生路的了！

    即便不知道原著劇情, 沐靈覺得自己最終也會選擇投奔清旖門。

    處在這個混亂的時代，有時候沐靈也說不清是魔族給人界帶來的傷害更大還是仙界壓在所有百姓頭頂上的桎梏更大，她來自富庶平等的年代, 見不得百姓疾苦，她唾棄著現狀，卻又找不到辦法改變這種現狀。

    其實沐靈這些年幽居青波峰未嘗不是一種逃避，她當年奔逃到清旖門，雖然一路有徐峰主暗中護佑，但是仍然看遍了民生疾苦，內心仍舊懼怕著再體會那種無能為力的悲切。

    沐靈原本以為自己應該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的。

    她先前去的國家都是清旖門的附屬國和交好國，雖然也有苦痛，但百姓堪堪還有希望活著，眼睛里會有點微弱的光。

    然而走在其余門派的屬地上，沐靈看著那些在泥濘里掙扎、神情麻木的百姓，看著他們吃下的糟糠野菜，看著路邊的凍死骨，又看著酒池rou林、奢靡浪費的豪紳貴族，目中無塵、無視一切民間疾苦的所謂仙人，心中還是生出了難以言喻的傷悲。

    沐靈散盡了所有的錢財。

    沐靈慶幸自己這些年來攢了一筆不菲的身家，當時攢錢的時候其實沒想那么多，只是打著以后花錢培養林清歌的主意，不過林清歌實在太爭氣，沐靈的錢這些年來始終沒有用出去。

    此時沐靈無比慶幸自己還有這么一筆錢，雖然她知道自己這樣做就像是故事里在海邊將擱淺的魚扔回海里的小男孩，救下的人對于這龐大吃.人的社會來說就像是滄海一粟，但是對于被沐靈救下的人來說，那就是他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