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渾身縞素的人趁著夜色來到了人際罕見的青波峰，敲開了沐靈的門。

    徐峰主的大弟子將一塊玉玨放到沐靈的手中，朝著沐靈跪了下來：師父生前叮囑我必當面跟你致歉，之后沐峰主若有差遣，我牽機峰必肝腦涂地毫無怨言

    沐靈心中一跳，玉玨已經自動打開

    玉玨里是一段記憶。

    時間倒流回沐靈還沒穿書的那一年，那一年徐峰主偶得天啟，發現未來的世界一片亂象，生靈涂炭，三界瀕于覆滅。

    為救三界，徐峰主嘔心瀝血，耗盡修為，甚至不惜逆天穿越時空，召喚異世魂魄來到這個世界。

    沐靈就是那個被召喚來的異世魂魄！

    沐靈來了之后，原本呈現死局的三界忽然間出現一線生機，但殘存的修為不足以讓徐峰主發現那一絲生機究竟落到何處，徐峰主只能茍延殘喘地延續著油盡燈枯的身體，等待著上天垂憐

    而沐靈從沐國皇宮里出逃、到沐靈成功進入清旖門，甚至沐靈能在清旖門內一心修煉不問世事，這背后都有徐峰主的庇佑

    知道真相之后的沐靈已經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反應了！

    按理說自己是應該憎恨徐峰主的，她將自己召喚來了這里，然而這些年來一直是徐峰主在暗中庇護自己

    而沐靈也懂了徐峰主最后為什么會笑著流淚，那應當是喜極而泣：如同沐靈知道的那樣，徐峰主肯定從小孩身上看到了那一線她期待已久的生機，所以才為小孩取名叫林清歌

    沐靈用了一晚上的時間來消化看到的一切。

    而這一晚，青波峰上徹夜未眠的不止沐靈，還有住在沐靈不遠處的小孩。

    烏鴉從小孩的窗頭飛起，帶來了有陌生人去了沐靈房里的消息。

    小孩隱在角落，看著那牽機峰的大弟子過了很久才從沐靈房間里離開

    明明今日之前牽機峰和青波峰都沒有任何交集，為什么對外宣稱閉關的牽機峰新任峰主會來尋沐靈？

    小孩想起了徐峰主看著自己的眼神：徐峰主生前究竟看到了什么？會不會和自己體內的那個她有關系？

    這個弟子又跟沐靈說了什么？知道自己并不如她想象中那般弱小無害，她又會如何抉擇？

    時光一點點流逝，月色逐漸黯淡，星子漸收，天邊一線猩紅，那一絲猩紅逐漸變大，絢爛的朝霞從中噴涌而出

    沐靈咬緊下唇，輕輕地推開了小孩的房門。

    小孩已經醒了，睜著眼睛望了過來。

    小孩！沐靈彎下身認真地凝著小孩的眼：如若在你面前擺了一條路，那條路崎嶇盤旋，充滿險阻，卻能讓你走上仙道巔峰，再沒人敢欺侮你，你走還是不走？

    縱然知道自己穿書真相的那一剎心中確實有過憤怒，然而此時木已成舟，沐靈只想好好活下去。

    而關于小孩的事情沐靈也想通了：要不要成為書中的林清歌，該由小孩她自己來選擇，那是小孩自己的人生！

    小孩抿緊了唇：她這是第二次看到沐靈露出這幅鄭重的神色，第一次是沐靈說要收自己為徒的那天晚上

    縱然不知道沐靈是因為什么問出了這個問題，但小孩下意識覺得沐靈這問題十分重要。

    小孩想起自己曾經在腦海里見過的畫面，蜈蚣詢問著那個她的話和沐靈此時的話似乎大同小異

    要成為人上人嗎？

    那個她肯定是踏上了那條崎嶇之路，最后落得只能在月圓之夜在自己身體里出現的下場，如若換成自己

    小孩聽見自己輕聲開口：我走！

    那條路必定是艱難的，甚至也會殞命，然而即便沐靈不說，小孩也會想方設法去走那條道只有強大起來，她才能徹底戰勝自己體內那股未知的力量和那個敵友不分的她，不再虛與委蛇、茍延殘喘，像一條狗一般擔心隨時被人拋棄

    小孩抬起頭，這是她第一次表露自己的真實心緒，然而她并沒有在沐靈的眼睛里看到她以為會有的嫌棄與鄙夷，沐靈笑了起來，眼眸里仍然是小孩熟悉的那種生機勃勃的溫暖光芒，她聽到沐靈故作輕松的聲音在自己耳旁響起：那我就陪你一起走那條通天大道吧！

    清歌，師父會努力助你得償所愿、名震四方！

    自己還是和她不一樣的吧？

    蜈蚣的預言里，那個她的人生變成了一條崎嶇的孤道，孤家寡人，無人相伴，無人可信。

    但眼下

    小孩感覺自己的心跳倏地加快，噗通噗通似乎要跳出胸腔，沐浴著晨光的沐靈看起來渾身都在發光！

    是她自己說的！

    小孩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她將與自己同路，成為自己的向導，伙伴，喜樂與共，禍福相依

    第10章 劍修

    小孩成了林清歌，意味著沐靈之前為小孩設下的全部規劃都要被推翻。

    首當其沖的是小孩的修煉路線。

    雜靈根兼具五種靈根的特性，原本沐靈是打算讓小孩跟著自己學習水靈根術法的，可是當發現小孩是林清歌后，小孩成為水靈根修士的道路就行不通了書里的林清歌是個劍修！

    沐靈決定給林清歌另外找個劍修師父，清旖門門內的劍修很多，但并不是人人都能當林清歌的師父。

    排除了其他人之后，沐靈的視線最后落在了趙韻詩身上！

    要想成為仙道第一人，必須要得到最精心的培養，而趙韻詩是沐靈目前能想到的劍修頂配！

    趙韻詩是三界前三的劍修，只是她不怎么喜歡收徒，上次收徒已經是的幾百年前的事情了。

    沐靈也不打算讓林清歌再拜在趙韻詩門下，畢竟在修真界更換師父的行為會讓林清歌的名聲留下瑕疵，而且小說里說林清歌的《天靈劍法》后半部分是她自己硬生生參悟出來的，只是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沐靈想找人給林清歌傳授一些劍修的修行參悟法門，而修煉狂魔趙韻詩在這一方面應當頗有心得。

    沐靈說干就干，下定決心的第二天就去尋了趙韻詩。

    今日怎么有閑暇來陪我這把老骨頭來喝茶？想來你弟子評比大會的獎品已經備好了

    她之前果然是故意的！

    沐靈瞪大了眼，狠狠地磨了磨后槽牙，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惹了趙韻詩她要這么折騰自己，面上卻只能擠出一個笑：掌門，我有事想請您幫個忙

    你最近找我幫忙的次數比之前那些年加起來都要多！其他人找我幫忙好歹還得尋些禮品帶著，你倒好，兩手空空觍著臉皮就來了趙韻詩乜了沐靈一眼，茶盞后的紅唇彎了彎，聲音卻仍舊四平八穩：你倒說說，這次又要我幫什么忙？

    掌門知道我有一個小弟子，那弟子蒙徐峰主賜名，喚作林清歌，沐靈笑著往前，殷勤地給趙韻詩捏著肩：清歌于劍術一道頗有天分，知道您是當世數一數二的劍修，想要請您得空指點她兩句

    茶盞哐一聲響，趙韻詩唇角垂下，望著沐靈的目光瞬間變冷：一個雜靈根？你跟我說她在劍術上頗有天分？

    沐靈被趙韻詩如冰的目光嚇了一跳，但想著原著里林清歌那萬年難得一遇的天賦，仍是努力想要游說趙韻詩：掌門，您沒見過這孩子修煉時候的模樣，她性子沉穩、肯吃苦，之前跟著我學水靈根術法，她的進度比起丁芯來也不遑多讓

    夠了！沐靈越說趙韻詩的臉色越沉：天下想要叩入仙門的人多得是，其中誰不努力？想要得道，天賦不可或缺，不然怎么那么多人無法筑基？修行之人最要緊的是要有自知之明，其心要正，不該癡心妄想貪圖自己企圖不到的東西

    可修仙之道本就是逆天而行，不貪圖大道又能追尋什么呢？沐靈不知道趙韻詩為什么神情突變，卻還是想要為小孩爭上一爭：靈根天生無法更改，但是常言道人定勝天，或許真的會有奇跡若是沐靈不知道后面的劇情也就罷了，可事實上所有的單靈根修士加起來都對魔王束手無策，是雜靈根的林清歌年少驚才，力挽狂瀾殺死了魔王！

    你懂什么？趙韻詩氣極反笑：你以為我沒嘗試

    掌門！一旁的紙鶴飛到趙韻詩身旁打斷了趙韻詩的話：沐峰主也是愛徒心切。

    我看她是鬼迷心竅！趙韻詩一聲冷笑，神情卻慢慢平靜了下來。

    沐靈咬緊了唇。

    她知道世上的人對雜靈根有偏見，所以才來找一心修煉、督促弟子修為的趙韻詩，原本以為趙韻詩可能會不一樣，卻沒想到連趙韻詩都對雜靈根有這般深的偏見，更不用說是其他人了。

    在這種等級森嚴的靈根歧視下，原著里的林清歌該是吃了多少苦才抵達仙道第一人的位置??！

    自己既然承了這師父之責，日后要倚仗林清歌保護，總得先付出些什么，不能陪她一起上巔峰，至少也能護她少走歧途。

    掌門，我們能不能打一個賭？沐靈深吸一口氣，胸口突然生出一股勇氣，抬眸直直地望進趙韻詩冰冷的眼眸：如若掌門收下清歌教導，我賭這次新弟子大比清歌能拿第一！

    我倒沒發現你還有信口開河的毛??！趙韻詩眸光微動，面上卻嗤笑出聲：憑她的雜靈根？

    她會贏的！沐靈斬釘截鐵。

    她若輸了？你又待如何？

    掌門想要如何？

    我？趙韻詩靠近了沐靈一步，紅唇勾起，眼神里卻沒有一絲笑意：我可以收下她，但她若是輸了，沐峰主便要立誓終身忠于我門、聽我門內差遣！

    沐峰主可敢？

    聽完趙韻詩的條件，沐靈下意識后退了一步。

    她感激清旖門在自己困難時候的收養之恩，也愿意之后花上幾百年為門內鞠躬盡瘁來報答清旖門的恩情，卻從沒想過會永遠地留在清旖門內。

    她想要看看這個世界的萬千奇景，比起孤冷仙門，沐靈更愛人間的煙火紅塵。

    敢嗎？

    為了林清歌，賭上自己規劃好的逍遙恣意的未來？

    可未來能逍遙恣意，那是因為這個世上存在林清歌，她用瘦弱的脊梁，護住了搖搖欲墜的仙界人間

    我敢！

    沐靈聽見自己說。

    我信她可以！像是從某種虛幻中忽然清醒，沐靈的聲音愈發堅定：但清歌要是贏了，還望掌門今后能傾囊相授。

    趙韻詩挑起了眉。

    一只喜鵲從枝頭飛起，咔噠一聲，打斷了趙韻詩一剎的愣神。

    修仙的人到了一定修為都會收弟子，然而大道本孤，仙路漫長也不知道弟子能陪自己多久，便也很少有修者投注真情在弟子身上。

    然而沐靈看起來不僅是對弟子投了真情，甚至是信重她將自己的一生賭了出去！

    你放心，趙韻詩望著沐靈堅定認真的雙眸，某些話不由自主地便說出了口：我活著一日，我清旖門便不會虧待你，至于以后，端看你自己如何施為

    多謝掌門。沐靈卻并沒有領會到趙韻詩話中的重視之意，站起身來恭敬地作了一揖。

    到了這時，沐靈心中已經沒了別的想法：她已經沒了退路，只能將小孩往書中林清歌的道路上培養。

    清歌不會輸的！沐靈輕聲開口，像是告訴趙韻詩，又像是告訴自己。

    見到沐靈這時候還顧念著林清歌，趙韻詩也沒心思再聊這個話題，草草和沐靈寒暄幾句之后便送了客。

    掌門，難得沐峰主還有赤忱之心，見到沐靈離開了千秋閣，紙鶴落到滿臉疲色的趙韻詩身旁，輕聲開口：和您年輕時候倒是有些相似

    對啊，和我年輕時候差不多德性，癡心妄想，不知天高地厚！趙韻詩輕嗤出聲。

    往事已矣，孰是孰非早已成土，掌門莫要傷懷了紙鶴一聲長嘆，轉換了話題：掌門真打算收下那個沐峰主的弟子悉心教導？

    悉心倒是算不上，倒真要仔細瞧瞧！趙韻詩揭開茶盞，眸光在氤氳的水霧之后微微泛冷：之前以為是個老實孩子，卻沒想到短短兩個月竟然有這般能力將沐靈迷得鬼迷心竅，是我之前小瞧了她

    是沐峰主心善

    那我就更要好好瞧瞧了！趙韻詩冷下了眼眸。

    *

    沐靈不知道離開后發生的一切，答應了賭注之后就御劍回去了青波峰。

    平素這個時間段小孩要么在刻苦修煉要么在后山，然而今日也不知怎的，小孩站在了門口似是在等著自己。

    這段時間小孩臉上長了些rou，娉娉婷婷地站在門口，五官清麗，風姿楚楚，也不知道以后長開了會是何等絕色。

    清歌，你怎么站在這里？沐靈不欲讓小孩知道賭注的事情背上道德枷鎖，笑著蹲在了小孩面前：不過我正打算去找你，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你不是想要變強大嗎？沐靈摸了摸小孩的頭：水靈根太過溫和，劍修才是所有修士之中戰斗力最強的！

    想要成為劍修就得學會劍修基本的修煉方法

    你都不知道你的運氣有多好！沐靈故作夸張地拔高了聲音：掌門說你勤勉認真，努力上進，以后想要親自來指點你的劍術！

    掌門可是天下前三的劍修！旁人想讓她指點一招半式都得大費周章！

    不過掌門這人要求嚴格、脾氣有些古怪，她在教你的過程中若是說了什么不好聽的話你別放在心里，她這人就是這樣

    沐靈絮絮叨叨好久，之后才發現小孩嘴唇抿緊，黑白分明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表情也并沒有沐靈想象之中那般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