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距離不算太近, 卻又足夠親密。

    “見機?！?/br>
    云忘川用她灰而晶瑩的眼睛，注視著閱見機。

    她看起來平靜又坦然, 充滿著讓人動容的善意，“其實就算我師父說的是真的也沒關系?！?/br>
    “這世上的所有人, 在沒有相知之前，不都是互相借力的關系么？”她的語氣帶著一點天真，說出的話卻又過分豁達, “如果我對你沒有任何用處，我們是不會有機會相處到現在的?！?/br>
    “不管是我之前認為的，你和我結契是為了擺脫劍冢的懲罰，還是我師父今天所說，你是想利用我清楚不滅之火的火毒......”

    云忘川抿了下嘴，似乎是在斟酌用詞，然后很認真地道：“對于我而言，并沒有太大的區別?！?/br>
    “所以見機你不必這么慌亂。不管怎樣，我都能理解你的?！?/br>
    閱見機：“......”

    見他不答，表情甚至變得有幾分哀傷。

    云忘川疑惑挑眉，向前湊了湊，道：“前輩，難道我說的有什么不對嗎？”

    聞言，閱見機垂眸。

    鴉羽似的眼睫遮擋住他的眼神，這讓他難過的表情看似淡了一些。

    聚靈樓中的靈氣在他們兩個身邊縈繞、交融著。

    云忘川保持著靠近的動作，她看著閱見機的神色，總覺得自己和他的靈力氣息似乎也糾纏到了一起。

    又或許不止是靈力氣息。

    仿佛是什么更深的東西，否則為什么云忘川覺得自己好像被見機的情緒卷進了漩渦之中呢？

    片刻后，閱見機才緩緩開口。

    “不是?！?/br>
    他仍舊低垂著眼眸，并不與云忘川對視。

    只是眉頭蹙了起來，不是生氣，而是濃重的苦惱，“......你師父胡說八道。我從來沒有那么想過?！?/br>
    “哦?！?/br>
    云忘川覺得他沒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又解釋了一遍，“有沒有想過都沒關系?！?/br>
    這世上哪有人會因為“想法”而獲罪呢？

    就算是在心中想了一千遍“殺人”，只要沒有付諸任何行動，就還是一個徹徹底底的良民。

    就算是在心中想了一萬遍“雙修”，只要沒有強迫或者蠱惑誰，也能算成一個正人君子。

    以云忘川對閱見機的了解，十分肯定他絕對不會做出強迫的事情。

    ......就算是想的話，也應該會先開口問吧。

    他會怎么問呢？

    云忘川的思緒輕而易舉地跑偏了。

    她從前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事情，所以有滿腔的疑問和好奇。

    如果可以提升自己的修為，就算對方不是自己唯一喜歡的人，也可以雙修嗎？

    說起來，自己的母親好像就秉承著“可以”的原則。

    也許是因為云寓天醉心劍道，只有唯一喜歡的“劍”，并不會有唯一鐘愛的“人”。

    ......那她自己呢？

    她陷入思考，以至于很久沒有再開口說話。

    閱見機因此抬眸，看到云忘川明顯在神游天外的表情，“......”

    他蹙眉更深，又將眼睛垂了下去。

    苦惱之中似乎還摻雜了一絲委屈。

    “我沒有想要利用你的意思?！彼俅伍_口，試圖把云忘川從神游中拽回來，“從一開始就沒有?！?/br>
    云忘川回神，眨了眨眼睛。

    “在遇見你之前，甚至在遇見你之后的一段時間里，我都沒有擺脫劍冢懲罰的想法。原因就像你師父方才說的那樣?！?/br>
    “不滅之火懲罰的是君子劍本身，對我并不會造成任何實際傷害......只是有些疼而已?！遍喴姍C輕輕嘆了一口氣，“我自然寧可忍著疼，也要和不滅之火再多糾纏幾次，這樣可以讓我把不滅之火馴服得更徹底?！?/br>
    “......至于想利用和你雙修，來解我身上的火毒，是不可能的?！?/br>
    說到此處，閱見機似乎覺得實在太過荒謬，輕輕笑了一聲。

    他抬眸，用一雙黑沉沉的眼眸與云忘川對視，玫瑰色的嘴唇開合，“......我現在根本沒有rou身，要怎么和小劍仙你雙修？”

    “神交么？”

    閱見機眨眼，纖長的睫毛將他的眼尾勾勒得近乎嫵媚。

    “嗯......”他搖了搖頭，聲音清越，似乎比平時更加好聽了一些，“這對解不滅之火的毒恐怕是沒作用的?！?/br>
    云忘川：“......”

    像她這種一心沉迷劍道的劍純，腦袋里大多缺一根弦。

    對男女之事，遠遠沒有對劍靈劍修之間的事情敏感。

    到方才為止，云忘川所有“羞怯”的情緒，都與愛情沒有一點點關系。

    聞思源第一次與她提及“閱見機早就想和你雙修了！”，包括方才在閱川前輩面前又重復了一次......云忘川也僅僅是感到荒謬而已，覺得這是對見機不友善的揣測。

    就算是她方才就著“雙修”一事想了那么遠，也沒有覺得有任何不好意思。

    由于所處所知，以及一直以來受到的教育都不盡相同，對于男歡女愛之類，云忘川并沒有尋常少男少女那種，期待與羞澀交融的情緒。

    就好像是吃了靈藥可以提升修為。

    雙修或許也沒什么區別。

    旁門左道一些，不那么磊落好聽而已。

    但是......在閱見機說完這句話之話，云忘川突然發現自己的心臟開始瘋狂地跳動起來。

    她的臉在發燙，像是燒起來了一樣。

    大概紅得厲害。

    云忘川沒能想明白自己為什么突然不好意思了。

    本能告訴她，現在應該結束這個話題。

    但是以云忘川目前的認知，理智上無法自圓其說。

    所以她沒有做任何動作。

    躲閃或者是回避，都沒有。

    她只是微微抬著一張緋紅的臉，繼續和閱見機對視，眼睛似乎睜大了一點，濃密的睫毛忽閃著，眼珠上像是蒙了一層霧。

    閱見機見狀，瞇了瞇眼睛。

    他微微挑眉尖，輕輕道：“小劍仙？”

    他明明是確認云忘川并不避諱這個話題，才和她繼續解釋的。

    ......現在看起來，他的判斷似乎出了錯誤。

    云忘川停在原地。

    整個身子都不怎么動了。

    那種很熟悉的眩暈感，又出現了。

    然而很顯然，這次也不是因為想起之前和見機的相處，而感到羞愧。

    好奇怪。

    究竟是因為什么呢？

    云忘川努力想要向自己解釋清楚，這種感覺和情緒的緣由。

    不過，在這種事情上，她絕對沒有在劍道上有天賦。

    片刻之后，云忘川便接受了自己的失敗。

    她解釋不清楚，她不懂。

    能肯定的只有一件事。

    有時候，閱見機會讓她變得很奇怪。

    閱見機微微瞇眼，打量著她仿佛凝固住了的神色。

    實在忍不住，又輕輕喚了云忘川一聲，“小劍仙......”

    “我在?！痹仆ㄕＡ艘幌卤牭昧飯A的眼睛，“我在聽?！?/br>
    閱見機：“......”

    云忘川的眼神終于再次聚焦，“見機你可以繼續說的。我能聽懂?！?/br>
    “......至于在我找到rou身之后，再利用你消除火毒，就更不可能了。因為我從來都是抱著必死的打算去復仇的，沒必要那么早計劃偷生之后的事情?！?/br>
    “嗯?！?/br>
    云忘川點了點頭。

    她并沒有把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閱見機的解釋上。

    而是仍就在疑惑，自己方才為什么突然羞怯。

    ......對了，方才見機說了什么？

    讓她挨個排除一下。

    “雙修！”

    云忘川突然這樣說。

    閱見機楞了一下，隨即便看到小劍仙搖了搖頭，似乎在否認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