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如往常般，她一睜眼，就感受到惡魔少女的目光。

    大概因為已經被她看過容貌，又或者怪獸難題已經解決，少女不再帶著那個視鏡，而是裸露著整張精致的臉龐。

    見虞之桃醒來，她淡淡道：你這次睡了好久。

    虞之桃有種自己偷懶被抓包的感覺。

    她環顧四周，看著已經被修補好的花棚頂，嘖嘖稱奇：你一個人修好了？不是說等我醒過來再一起把棚頂封上嗎？

    少女阿九抹了把額上的汗：等你一起，棚頂大概永遠也封不上。

    虞之桃鼓著腮幫子。

    她伸手去戳少女阿九的臉頰，毫不意外被躲開。

    虞之桃只能展開言語攻勢：阿九，你這樣真不可愛。

    少女阿九抬起頭。

    她難得一次就這種沒營養的問題與虞之桃交流，詢問道：怎么算可愛？

    虞之桃腦海中立刻浮現出小五的模樣，笑著道：嗯乖乖給我戳臉頰，就很可愛啊。

    如果你能主動，說點諸如謝謝虞jiejie之類的話，那就更好了。

    說著，她吸溜一下口水，癡癡笑道：當然，如果你愿意親我一下，就更好了！

    她的表情實在過于油膩，少女阿九目光中流露出嫌惡。

    少女打了個激靈：你這種要求，有人類能達成嗎？

    虞之桃瞪著眼睛：怎么沒有？！這屬于很正常的要求吧！

    下意識地，她指向宮殿的方向：小五就是這樣的啊，甜甜軟軟還給親親抱抱。

    話音剛落，她就察覺自己說錯話了。

    少女阿九垂下頭，目光瞬間黯淡下來。

    那你去找她不就好了？她捆緊地上的雜物。

    虞之桃擺手：抱歉，我，我說錯話了

    她嘗試補救：就其實也不是一定要像小五那個樣子，你這樣酷酷的模樣也很可愛的。

    少女投來略帶鄙視的一眼，顯然沒有聽信她的哄騙。

    虞之桃垮下肩膀。

    她抱著膝蓋坐下：你說你和小五是雙胞胎姐妹五和九，你是jiejie嗎？

    少女阿九頭都沒抬。

    經過這段時間相處，虞之桃已經能從她的肢體動作判斷出一些信息。

    于是她自顧自改口：哦，那你就是meimei。

    她詢問：如果你們真是姐妹，為什么你們性格和體型相差這么多？而且住在主臥那位夫人，真的是小五的母親嗎？如果是的話，她也就是你的母親。

    可，可是

    可是，那位夫人，明明是最想除掉你的人啊。

    這句話虞之桃不敢說出口，但其實也差不多。

    少女阿九依舊頭也不抬地工作著，但虞之桃能感受到，她的情緒悲傷許多。

    虞之桃一咬牙，站了起來。

    她下定決心：我要去宮殿一趟！

    這下，少女阿九終于看向她。

    你要回去了？

    虞之桃連忙解釋：去一趟，不是回去。

    她詢問：你知道怎么進去嗎？

    少女阿九深深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東西，轉身：跟我來。

    虞之桃連忙跟上。

    她感覺，自己好像走入了一條死路。

    少女阿九這邊，線索已經斷了，她再也無法得到有價值的信息。

    如果想要破局，只能回宮殿尋求真相。

    反正這個夢看似一時半會也不會中斷，她老坐在這里干等也沒用，還不如搏一搏。

    很快，她隨著少女阿九來到一個小偏門前。

    從這里可以進去。少女阿九簡單介紹。

    虞之桃第一反應是：話說你可以從這里進去嗎？

    少女阿九呆呆盯著門，點頭。

    虞之桃嘆了口氣。

    里面的人知道怎么制服你，卻出不來。

    你知道怎么進入宮殿，卻偏偏只在外面守護宮殿。

    這都什么事??！

    她拍拍少女阿九的肩膀：你回去吧，不用等我了，我指不定在里面睡著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出來。

    等我出來，我就去花棚那邊找你。

    少女阿九抬起眼眸：你真的還會回來？

    她的目光很濕潤，比起往常，多了幾分易碎的信賴感。

    一直很要強的人偶爾的示弱，是很要命的事情。虞之桃只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被擊中了

    跟小五相比，惡魔少女顯然更像阿九，從她的表情，虞之桃能幻想出一個向自己尋求安全感的阿九。

    一直以來，都是阿九在挺身保護自己。

    如果有一天，自己也可以保護阿九呢？

    這種想象太震撼，虞之桃感覺自己愿意把命都給出去。

    她克制不住，居然大膽伸出雙臂，按著少女阿九的頭，輕輕將她按進自己懷里。

    我一定竭盡所能，盡快回來。她承諾。

    時間過去大概十多秒，少女阿九在她懷中點點頭，隨后退了出來。

    不想耽誤時間，虞之桃最后拍了拍她的肩膀，便開門進了宮殿。

    她這次回來，并不是睜眼瞎。

    虞之桃想過了，如果那位夫人和小五，都一致覺得少女阿九是個惡魔，那么去找她們，肯定不會有進展。

    但是，在這個離奇的夢境里，其實一直缺少一個角色

    父親。

    自從做起這個夢之后，虞之桃只在一個地方，接觸到關于這個男主人的信息。

    那時候，她按照小五母親的囑托，往小五父親的書房里，取出過那把號稱插進惡魔心臟，就可以完全消滅惡魔的匕首。

    那時候，秉著非禮勿視的原則，虞之桃沒有亂看。

    但她分明記得，書房里是有著很多書籍和草稿的。

    所以這一次，虞之桃打算溜過去那里看看。

    不僅如此，她還得避開小五和她的母親，不然她根本沒法解釋自己離開那么久，惡魔少女卻還好端端的情況。

    放在現實，這么大個宮殿，別說找出男主人書房了，虞之桃會不會把自己轉迷路都難說。

    但這是在夢境。

    她摒除雜念，在心中默念找到書房，避開其他人之后，便大膽邁出腳步

    她可是這個夢境的主人，當然必須有點超能力。

    事實上，現實中很多人癡迷于進入清明夢，就是迷戀那種在夢中，自己成為造物主，可以掌控一切的感覺。

    而虞之桃這個所謂的超能力，放在清明夢愛好者交流群，怕是要被嘲笑得體無完膚。

    索性尋路的超能力至少能完美達成虞之桃的目的，幾分鐘后，虞之桃看到那扇熟悉的門。

    門沒有鎖，她推了一下。

    一開始有些阻礙，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屋內堵著門，不想讓她進去，但沒一會兒，阻力便慢慢減弱，直至完全消失，虞之桃順利溜進書房。

    她有些沾沾自喜的得意，覺得這個空間對她幾乎說得上寵溺，簡直是有求必應。

    欣喜過后，她直奔書房中央的辦公桌。

    辦公桌很大，虞之桃來到桌子正面，一下子就被一張照片吸引住目光。

    照片已經蒙上一層厚厚的灰塵，但依稀可以看到照片中一家四口幸福的笑顏。

    虞之桃拂開其上的陰霾，愣愣看著那對夫妻一左一右坐著，懷中各自抱著一個小女孩。

    兩個小女孩年歲尚小，體型小的那個看著只有三歲左右，而大一點的，看著已經五六歲。

    她們就很像，再年幼一點的小五和惡魔少女。

    小阿九沒騙我，他們真的是一家人！

    可是，為什么后來會變成這樣呢？

    虞之桃放下相框，在桌子上尋找起來。

    很快，她找到一本類似日記的東西。

    抱歉抱歉，形勢所逼，我不得不查看一下您的日記。

    如，如果您真不想讓我看，就讓我立刻清醒吧！

    閉著眼睛等了三秒，發現自己還在書房中，虞之桃舒了一口氣，打開日記。

    省略掉那些毫無意義的內容，她翻閱到幾條關鍵的信息。

    宇宙星歷6251年3月19日：我的兩個孩子平安來到這個世界上，我的喜悅無以復加。

    宇宙星歷6251年5月6日：小五總是犯病，醫生說，這是先天不足。作為meimei的Alpha小九基因實在太強大了，她不僅剝奪了小五成為Alpha的可能，還擄走了絕大部分的營養物質。兩個人如今已經有了體型差距，接下來，這種差距會越來越大，小五的發育會遠遠落后于同齡兒童。天啊，怎么會這樣？！

    宇宙星歷6251年5月21日：如盟哭了一場，她聽到了那些碎言碎語。我當時太傷心了，我早該警告那些人，讓他們不要把謠言散播出去的！該死！

    宇宙星歷6257年9月2日：小五是怎么知道這個事情的？！

    越往下看，虞之桃越是后背發涼。

    她大概捋清楚事情的真相了。

    雙胞胎的巨大差異打破了這個家庭的寧靜，在父親莫名消失之后，母親和jiejie這兩個看似弱勢的個體聯合到一起，將身為Alpha的meimei阿九趕了出去！

    如果只是雙胞胎jiejie這樣想也就算了，可怕的是，就連雙胞胎的母親，也覺得meimei對不起jiejie。

    母親在孩子心中地位有多重要？

    少女阿九在她們日夜洗腦下，也相信了整件事就是她的錯！

    虞之桃還記得，少女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

    她的不幸，都是我造成的！

    很顯然，一切都捋順了。

    這句話中，她指的就是小五了，所有人都覺得，小五先天體弱多病，都該怪在小阿九頭上！

    這是什么奇葩的結論？

    想清楚這一點，虞之桃感覺自己頭頂都要氣得冒煙了！

    明明在娘胎里，小阿九也沒得選！

    明明小阿九也是宮殿的主人，卻被趕了出去，只能居住在破敗的花棚里。

    明明小阿九那么努力想要保護宮殿，卻一直承受來自母親和jiejie的惡意！

    憑什么??？！

    虞之桃合上日記，憤憤往外走。

    她一定要當著小阿九的面，告訴她，這一切不是她的錯！

    但就在她剛走出兩步時，書房的門從外面被打開。

    虞之桃嚇了一跳，抬頭看去。

    清醒的眩暈感襲來，她最后的記憶里，只有一個穿著繁復公主裙的小小身影。

    ??！虞之桃伸出手揮舞。

    下一秒，她的手臂被人輕輕握住。

    別怕，只是噩夢。阿九的聲音響起。

    虞之桃緩了兩秒，這才意識到自己醒過來了。

    窗外，天才蒙蒙亮，這個時刻，比她們往常清醒的時間早了整整兩小時。

    虞之桃重新躺好，困倦道：對不起嚇到你了。

    沒有。阿九還是那副淡淡的模樣。

    曦光中，她目光熠熠，絲毫沒有臨時被吵醒的疲憊和起床氣，反而很輕詢問：夢到什么了？

    虞之桃愣住。

    阿九摸摸她的額頭：我父親曾說，把噩夢說出來，心情會恢復得快一些。

    乍然聽到她提起父親這個詞，虞之桃咽了口口水。

    她實在不敢把夢境的事情講出來。

    講吧，如果是真的，很有可能侵犯到阿九的私人領域。畢竟阿九一直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世。

    如果是假的

    那該顯得她有多傻??！

    但虞之桃確實想傾述，于是含糊道：我夢到一個很悲傷的故事。

    嗯，阿九出聲，鼓勵她繼續講下去。

    蒙蒙光亮中，她這聲嗯給了虞之桃莫大的勇氣。

    在被窩中摸索著找到阿九的手，虞之桃牢牢牽住，繼續講述：一個小女孩，很辛苦想要維持家里的平安喜樂。

    但是這個家，卻因為一些莫須有的原因，把她趕了出去，甚至視她如惡魔，拼了命想要找人去殺了小女孩

    可，可是小女孩一點都不計較，她甚至想用自己的死亡，來換取這個家的安全

    不知不覺，虞之桃越說越激動。

    因為本身因為夢境有很強烈的參與感，虞之桃動情落淚。

    她把自己埋進阿九的懷里：嗚嗚，怎么會有這樣的母親和姐妹??？阿九，她很可愛，她不該被這樣對待

    她哭得專注，也沒注意原本一直很冷靜的阿九，這次很久都沒回話。

    等回過神，已經是好幾分鐘之后，阿九聲音響起：你怎么會這么覺得？

    她被家人厭棄，肯定有不為人知的理由。

    也許，她真的是個惡魔呢？

    她不是！虞之桃揪著阿九的領子，恨恨反駁。

    阿九抬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痕。

    虞之桃再次強調：阿九，她真的不是！

    阿九目光閃爍了一下，直接妥協：好，她不是。

    虞之桃對她敷衍的態度有些生氣，但找不到合適的宣泄口。

    她只能把眼淚全蹭在身邊人的胸口，聊以報復。

    提早醒來，又大哭一場，虞之桃精力很快耗盡。模模糊糊中，睡意又朝她襲來。

    臨睡前，她扒拉著阿九，喃喃問道：對了，阿九，你的生日是哪一天？

    阿九頓了頓。

    宇宙里，每天都會有許多人類誕生，生辰日期，不算是特別大的秘密。

    阿九回答得很快。

    三月十九怎么突然問這個？

    虞之桃突然狠狠震了一下，接著便把臉埋進阿九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