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
御賜吃食,是一個很大的殊寵。 但楚棲的內心只剩下了省略號。 就他所知,蓮子,味微苦,茯苓,亦微苦,二者倒是不錯的入藥產物。而柳戟月體虛,自然也要在尋常吃食上添補,就算是飯后小點。 你這是不想吃了所以給我吧? 但御賜的東西怎么能退回去呢 謝皇上。楚棲佯作欣喜,咬下了第一口,面色險些扭曲。 難吃,倒算不得很難吃。 他只是完全不能理解為什么一樣糕點會這么苦。 但他面無表情地吃完了,眉毛都沒有皺一下,然后看向皇帝。 柳戟月若有所思,指了另一碟:再嘗嘗這個。 椿公公將水晶山楂糕放到他面前。 楚棲: 楚棲細嚼慢咽地吃完了。 有點太酸了,但比上一個好多了。 然而他剛咽下最后一口,就見又一碟椰汁桂花糕擺了上來。 楚棲一時間沒有動作,心想我哪里說錯做錯了,你要這么玩我? 柳戟月則道:是不喜歡甜食嗎?那要不嘗嘗這碟姜糕? !楚棲忽然反應了過來,他看著面前的酸、甜、苦,還有皇帝桌上的辣味點心,心情一時極為復雜。 這是非要試出他愛吃的口味? 可他真的沒有特別愛吃的啊。 非要說的話,他現在有點恐糕點了。 楚棲正糾結著如何開這個口,柳戟月已經讓人撤了晚膳,只留下一盞不酸不甜不苦不辣的茶飲。 楚棲喝了一口,心想平平淡淡才是真。 又喝了一口,也不澀不香,卻有種獨特的宜人口感。 看來這個味道合你心意。柳戟月失笑道。 而柳戟月卻又喝了一碗藥。 那藥里不知加了什么,竟泛著淺淺的緋紅,柳戟月飲完后,又捂著胸口闔目緩了一陣,臉色也變得更加蒼白。 楚棲在旁看得心驚,但一旁的宮人都仿佛見怪不怪,他只好收起了訝異,只是十分不解。 柳戟月小時瘦弱體虛是rou眼可見,卻也不需要服這么多劑藥;如今他已成人,并不算削瘦,身量更是頗高,除卻面上缺少紅潤外其實也看不出病痛纏身,倒不知怎么愈加嚴重了。 柳戟月緩過后,便睜開了眼,朝他笑道:行了,現在說正事罷。 其余內宦自覺退出殿外,椿芽兒卻只是守得遠了些。 方才說到風光樓,風光樓自然不止是棟青樓。柳戟月頓了頓,道,還是敬王練兵的地方。 楚棲睜大了眼睛,仿佛已經看到了敬王府上的查抄封條。 不是想謀反的兵,是影衛,朕一直知道。柳戟月道,先帝命敬王秘密練就的,集情報、暗殺、護身為一體的影衛,青黎衛,你昨夜見過的。 蒼。 隨著柳戟月話音落下,一道黛青身影不知從何處陡然出現,半伏跪在柳戟月腳邊,正是打傷瀾凝冰的影衛之一。 柳戟月又道:你身邊也有一位。 楚棲顧不上震驚為什么柳戟月要告訴他青黎衛的事,趕緊拍拍大腿:凌飛渡,凌飛渡?出來! 千萬不要擺譜了,這時候你必須得趕緊出來。 凌飛渡這次聽到了他的呼喚,無聲無息,閃亮登場,也以同樣的姿勢跪在楚棲身邊。 然后微微抬頭,扯下了蒙面的黑布,讓皇帝認一下。 青黎衛,凌飛渡,代號霽。 楚棲總共也沒見過幾次凌飛渡真容,此時正想再瞥一眼,腦海中卻又突然跳出一個聲音。 叮! 恭喜宿主,男團成員凌飛渡經過不懈努力,知名度屬性大幅提高,故獎勵宿主:1點技能點數。 第15章 朝秦暮楚,眠花宿柳(1)柳戟月很脆 楚棲: 楚棲凝聚意識,點開腦海中造星系統的成員介紹界面,飛速瀏覽了一眼凌飛渡的個人信息,只見他的知名度一欄,得分赫然從負五變成了負四。 這還真是質的飛躍??! 考試時,學霸從90分進步到100分是困難的,但學渣從10分提高到20分卻是容易的,分數甚至算翻了個倍。就像凌飛渡,之前可能只有敬王、柴斌和他認識,現在卻多了皇帝、這個同是青黎衛的蒼小哥、還有那日對過招的瀾凝冰,可不就翻倍了。 楚棲感嘆地關閉了系統界面,暫時沒去管新得到的一點技能點數,先專心關注眼下的事。 他看了一眼凌飛渡面罩下的真容。 凌飛渡眉眼深邃,額寬鼻挺,唇薄細長,模樣并不算特別醒目,卻十分耐看。配上他總是低順的神情、可靠不俗的武功,乍一看就是那種良家婦女最鐘愛的溫潤老實型。 但全是假的。 老實講,也就凌飛渡跟他外出磨礪過十年,有過生死依托之后才能變得聽話許多,就這樣還有時對他的命令愛答不理。他的沉默寡言絕非是因為什么忠厚木訥,而完全是因為高冷酷拽。 不過酷哥拽的對象也分人,比方說,他這次雖是第一次面見皇帝,卻也足夠表現出了忠誠。 柳戟月注視了一會兒他的面孔后,微微頷首,示意自己記下了,于是凌飛渡又蒙上了臉。 柳戟月道:霽,朕記得這個名字。聽敬王說是那期青黎衛里最亮眼的新人,比蒼還年輕兩歲。朕還奇怪后來怎么不見你的身影,原來是被安排去保護世子了。 凌飛渡保持沉默。 楚棲心想剛夸完酷哥會分人???,這怎么又高冷上了,于是只好代他回道:還好還好,一般一般。敬王必定是將最厲害的影衛留在皇上身邊的。 那朕與你換一位?柳戟月挑眉道。 他說罷,看向身邊的青黎衛。那代號叫蒼的影衛也愣了一下,才仿佛反應了過來,扯下蒙臉的面罩,給楚棲看了眼模樣,然后屈膝跪到他面前。 凌飛渡則有些不知所措的僵硬,茫然地看著楚棲。 楚棲也開始茫然: 什么情況? 我只是和你客氣客氣,你怎么還當真了! 他連忙貶道:凌飛渡太笨了,你看他這么木,實在難堪大任。 柳戟月頷首:那就更要換了。 凌飛渡頓了一下,默不作聲地挪到了皇帝跟前,仿佛默認了這場荒唐的交換。 楚棲: 不該拽的時候你能不能不要拽了? 楚棲十分無語,直到聽見了輕笑聲,才意識到柳戟月是在耍他。 柳戟月眉眼微彎,像是回憶著什么有趣的事:這要是放在從前,你一定會一本正經地回我這不是能交換的東西,現在卻拘束了許多他略微淡了笑意,輕聲道,不過這般小心試探的樣子也很可愛。 楚棲沒有聽到后面,他只注意到前半句中,柳戟月用的是我,而不是朕,語氣也甚是懷緬。 他好像也有一些模糊的印象,仿佛是有說過類似的話,只是一時間記不太起來了。 楚棲只好裝作不解:青黎衛的存在既是秘密,皇上又為何告知于臣? 你去往風光樓查探,若是足夠仔細也不難發現端倪,與其待你疑問,不如朕先解惑了。柳戟月道,何況秘密二字也分人對待。 多謝皇上。楚棲深感皇帝在拉他下水,不由深深后悔起來。他應下這件事的時候,哪里知道瀾定雪的微妙身份,和風光樓背后的牽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希望這事與敬王、太尉的關系不大,不然照柳戟月對他莫名殷切的態度,怕不是在拿他當槍耍。 不過就算要被當槍,他也得拉一個人墊背,楚棲道:其實臣不是第一次聽說青黎衛的名號了,瀾凝冰也知道,昨夜他就是為了試探影衛武學才貿然出手的。雖然被打了個慘兮兮,卻不知他是從哪里聽說的。 哦?柳戟月笑道,許是瀾氏天賦異稟吧,這倒并不重要。你們退下罷。 柳戟月說罷,略一揚手,凌飛渡與蒼眨眼間就消失了。 一時紫微殿內只剩下兩人。 而后柳戟月站起身,朝楚棲這邊走來。 皇帝站著他怎么可以坐,楚棲也連忙站起來,恭敬垂首,心下卻莫名緊張,暗道正事不說,你又要干嗎。 柳戟月牽起了他的手,柔聲道:你會多陪我幾日嗎? 楚棲閉了閉眼,竟然沒有五雷轟頂的意外感,他睜開眼,抬首正色道:是哪種陪? 柳戟月烏黑的瞳孔中閃過一絲奇妙,他笑意深刻,扣著楚棲的掌心,領著他慢慢向殿內走,徐徐挑開重重帷幔,出現在眼前的是輝煌氣派的龍床。 這種?柳戟月將他往前一帶,而后自己繞至身后,湊在他耳邊低語道。 楚棲手腳冒汗,僵硬地挺直脊背,道:恐怕不行,陛下。 那退而求其次的那種呢?柳戟月在背后輕聲問道。 楚棲心想你還討價還價呢,又不知退而求其次指的是二壘還是三壘,但無論哪一種,他都:恐怕也不行。 良久,身后都沒聲音,楚棲卻始終感受到了令他如芒在背的視線。 就在他懷疑皇帝該不會準備把他打暈吧的時候,柳戟月卻笑著走到了他面前,甚是風輕云淡道:方才朕是開玩笑的。 楚棲: 是朕唐突了。柳戟月眼神清澈禮貌,再次溫和道,楚卿不必放在心上。 是臣冒失。楚棲也客客氣氣地回道,仿佛他們方才的話題是在談禮儀。 寂靜數息后,柳戟月又道:險些忘了正事,還是說說瀾定雪吧。 楚棲暗地里長呼了一口氣,清咳道:嗯。 柳戟月側坐在他的龍床上,思索了會兒,緩緩道:這事兒說起來,要從三五月前講起。 羅縱身為羽林衛統領,自然常在宮中當值。有段時間,朕卻發覺他有些心不在焉,盤問之下才知道,原是被一位風光樓的琴師勾去了魂。柳戟月搖頭道,羅縱的風流韻事一向很多,朕卻從沒見過他那般失魂落魄的樣,不免有些好奇,正巧朕壽宴將至,便邀他讓那位琴師進宮奏曲,朕也瞧瞧是多么厲害的人物。 楚棲心道你管的還挺寬,面上一副聽得仔細的樣子。 于是瀾定雪便來了,琴曲彈得是挺好,然而又是哀樂又是軍曲,見到朕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他自稱姓瀾,常駐風光樓,朕才忽然想起瀾氏質子的存在,之后問了敬王,果然是他。 若是別人,也就罷了,但瀾定雪身份特殊,就算他在京中成家落戶可以不告知東南瀾氏,朕也起碼得保證他不受欺負,換句話說,他的婚娶需有朕的旨意。 楚棲忍不住道:皇上賜婚,哪有做側室的道理?但羅縱家中早有妻妾,若是休妻娶個男人,定會被天下人指點恥笑。 正是這個理,除非羅縱愛他愛到癡迷,可不顧流言蜚語,非要與他成親;又或者瀾定雪愛他愛到癡迷,可不顧流言蜚語,自愿做外室側室,否則不論賜不賜婚,都是朕吃力不討好。柳戟月苦笑道,不過顯然,瀾定雪心氣高傲,不可能伏低做小。而羅縱那邊,更是所有人反對。朕便要羅縱與瀾定雪說清楚,若成不了就干脆散了。 說到此處,楚棲腦海中突然有個疑惑一閃而過,但他沒來得及細想,便聽柳戟月又道:就是在此時出的事。 六月十五那日,又是羅縱在宮中值夜,朕見他魂不守舍,便知多半是因為瀾定雪,于是問他考慮得如何了?羅縱愁眉不展,最后倒是說他不想放棄,也與瀾定雪許諾了終生,希望到時朕能為他們賜婚。 楚棲心想一個花天酒地的人說出這話多半信不得,別的不說,他與瀾定雪山盟海誓完,轉身卻瞧見了夢中的白衣佳人瀾凝冰怎么辦? 他便道:陛下答應了? 柳戟月微微一笑:沒有立時答應。朕那日閑來無事,決定出宮,去風光樓見見瀾定雪,聽他親口說出的意思。 楚棲:陛下英明。 這他倒是真情實意。 雖說其實是朕想看看那風光盛宴是什么樣子,反正正好敬王留在宮里。柳戟月狡黠地看著他。 楚棲: 我剛夸過你!結果你還是為了摸魚!好慘一敬王!天天被留下來加班! 楚棲面無表情道:然后呢? 然后便沒有然后了。柳戟月笑意漸淡,眸光也沉了下來,瀾定雪奏完開場,便到了廂房中來。他見到朕時頗為意外,不過敵意比壽宴時減少了許多,可能為聊表歉意,還為朕重奏了一曲歡暢的琴樂。朕瞧他與羅縱眉來眼去,感情似乎也甚是不錯,還真的仔細考慮了賜婚的事情。然而不過一個時辰,他便死了。 柳戟月蹙起眉道:完全是突然而來的吐血、緊接著是七竅流血,不過片刻便倒下了。羅縱驚慌失措,朕也極為驚嚇,只不過沒有大肆聲張,叫人封鎖風光樓、通知敬王、以及封口。青黎衛查驗一夜,只查出毒被下在琴弦上,但什么人做的卻不清楚。因為似乎不是沖朕來的,敬王干脆建議不要聲張。 楚棲道:就這么簡單?其余全無奇怪的地方嗎? 就這么簡單。那日朕與羅縱去風光樓完全是心血來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