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銀盼望向秦橙，難道她也是么？

    秦橙正在睜開眼睛，當她睜開眼睛之后，顧銀盼發現她也并不完全是原型了，她的每只眼眶里都擠了四個眼珠子，那是蜘蛛的眼睛。

    顧銀盼莫名覺得難過，低聲道：橙子，你還認識我么？

    秦橙張開嘴巴，發出了像是野獸一般嘶嘶的聲音。

    顧銀盼打開束縛著秦橙的鎖鏈，秦橙很快就跳到了邊上，和所有其他的妖怪擠在一起，顯出了一種躁動不安的模樣。

    蠻蠻為難道：如果沒有神智，就不能驅使了呢。

    食夢大仙靈機一動，對顧銀盼說：您可以吃了它們啊，積少成多，肯定有用。

    顧銀盼瞪了食夢大仙一眼，道：你是禽獸么，怎么做這種事！

    食夢大仙不禁陷入了沉思：它這種誕生于虛無的妖怪，算不算禽獸呢？

    總之顧銀盼于心不忍，并不想吃，也沒有胃口，她向來并不認為這種普通的妖怪屬于她的同類，這會兒卻莫名十分難過，她想把它們放回山林，卻也不知道出口在哪，只好指了下她們過來時的那條地道，希望他們能夠出去。

    妖怪們懵懵懂懂，沒有出去的，只都警惕地盯著他們看。

    蠻蠻道：我們快走，在這里拖了太久，要被發現不對勁了。

    顧銀盼問蠻蠻：你看到它們，會難過么？

    蠻蠻道：為什么要難過？

    顧銀盼又問食夢大仙：你呢？

    食夢大仙先是搖頭，然后又點頭，突然他說：你可真像個人。

    顧銀盼疑惑：像誰？

    食夢大仙道：我是說，像個人類。

    顧銀盼一愣，暗想：我像個人類么？可是我明明在同情妖怪啊。

    她對食夢大仙的話似懂非懂，蠻蠻已經到前面去了，他們便連忙跟了上去，走過了一條長長的長滿了發光菌類的通道之后，看見了一扇漆黑的大門。

    雖然早就已經猜到了，不過看見靈泉果然被發現，還已經被隔離起來的時候，食夢大仙還是覺得十分rou疼，它始終認為自己才是靈泉真正的主人。

    可有這么扇大門，像先前說的那樣偷偷進去顯然不太可行了，至少他們要先打開這扇大門。

    三人站在門前，想象門內，顧銀盼毫不懷疑，張妙子和王志師就在里面等著他們。

    食夢大仙道：你先確定一下羅盤能不能用。

    顧銀盼也正緊張呢，不耐煩道：確認這個干嘛。

    食夢大仙道：以防萬一啊，萬一不能用呢。

    顧銀盼被說的心慌，便祭出羅盤來查看，就在這時，大門轟隆作響，突然向他們倒來，顧銀盼依照直覺不進反退，往里面沖去，她沖進去的同時他們原本所在的地面下陷了一大片，張妙子的聲音如魔音穿耳：你們太磨蹭了，我們都不知道等了多久了！

    顧銀盼連收回羅盤的機會都沒有，不停躲閃著攻擊，最后勉強祭出后土傘來，環顧四周，見此處是個溶洞，中心有一清潭，潭水清冽，散發熒熒玉色光芒，而這潭水之上，架著許多小小的銅鏡，一邊在潭水上方旋轉，一邊反射著潭水的光芒。

    像是某種陣法。

    而且這鏡子有點眼熟，顧銀盼思考了兩秒，想起來，這是尚飛花的法寶赤花回元鏡，看樣子，仍不是母器，而是一些子器。

    她來不及想更多，張妙子步步緊逼，卻完美攔住了她前往靈泉的去路，王志師很快將食夢大仙抓到了手上，同時一個金色的牢籠襲向蠻蠻，似乎馬上就要把它抓住了。

    顧銀盼意識到他們確實堅持不下去了，只好祭出羅盤，試圖啟動，身后卻突然傳來巨大的沖擊，卻原來不知何時，張妙子在她身后的位置放了一顆會產生爆炸的法寶，她被一震之下，向前沖去，眼看著離張妙子越來越近，張妙子則露出得意的笑來。

    大多數時候，顧銀盼是靠直覺戰斗的。

    所以她幾乎沒有任何思考的將手上的羅盤扔了出去，讓它自爆了。

    這羅盤看似普通，其實是高品級靈寶，是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能定位傳送的寶物，自爆產生的威力十分可觀，就算是張妙子，若是承受了這個爆炸，也一定會身受重傷。

    他微微皺眉，正準備暫避鋒芒的時候，從身后的大門處，突然出現了數不清的妖獸。

    妖獸在這瞬間將他團團圍住，無處可去，爆炸實實在在發生在了他的身上，而顧銀盼因爆炸的沖擊倒向了靈泉。

    顧銀盼成功掉進了靈泉里，而妖獸們也涌向靈泉，王志師救出重傷的張妙子，惱怒地將沖過來的妖獸一一殺了。

    顧銀盼睜大眼睛，她看見秦橙向她飛撲過來，秦橙只剩下半截身子了，手臂變成了蜘蛛的腳。

    可是她的眼睛變成了人類的眼睛，里面有晶瑩的光。

    她對著顧銀盼微笑，顧銀盼聽見了她說話的聲音：大人，吃掉我，然后，替我去看看蕓蕓，告訴她，我一直在想她。

    季滿庭見到靳順娷時有點吃驚，但當她看見唐九容，便了然了，想必是唐九容說服了靳順娷過來。

    不過在她印象中，靳順娷不是那么好說服的人，讓她不禁有些好奇唐九容是用了什么辦法。

    唐九容看見季滿庭，心中頗有些心虛，因為她說服靳順娷過來的理由，其實和季滿庭有關，當時她心中焦急，口不擇言，便說：要是你把我送過去，我就幫你追季滿庭。

    這句話居然成功吸引了靳順娷的注意力，靳順娷道：什么意思？

    就、就是追求，讓你們在一起。

    這話可能是說的太直白了，連靳順娷都陷入短暫的沉默，唐九容心急火燎，哪能由她沉默，直接道：我看得出你喜歡她，但是她好像還有所猶豫。

    靳順娷皺眉，沉吟片刻問：你很擅長？

    唐九容并不覺得自己擅長，但是這種時候，就算是硬著頭皮當然也要說擅長啊。

    她說：對的，當然很擅長，你看顧銀盼不就很喜歡我。

    靳順娷就這樣被說服了，她找到了季滿庭所在的位置，帶著唐九容一起過來，四人便都在到達了所謂的昴山。

    此時已是深夜，山上卻不知為何十分熱鬧，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季滿庭捉了一人過來，詢問緣由，得知此處本是城主定下的禁地，下午時卻不知為何有人闖了進來，現在人還沒找到，大家就都還在警戒之中。

    聽了這人對闖入者的描述，她們就確定了闖入者確實是顧銀盼她們，至于現在對方去了哪里，這人就不知道了。

    季滿庭又問了一下此處的勢力分布，聽得直皺眉，因為聽這人說的，這地方不過只是個小城鎮，賣些特產，城主修為也不過元嬰，并不會有人對顧銀盼她們產生威脅。

    但是再細想一想，此地描述之中，確實隱隱有些疑團，看上去并不是表面上所展現出來的那么簡單，別的不說，就說要是此地簡答的話，為什么輪回教通知的聚會要在這里舉行呢？可是像這樣的事，像這樣的小人物肯定是不清楚了。

    她們將這人弄昏后山了記憶，藏于山腳，然后前往山中，越到中心，人越少，反而多了些堡壘一般的建筑和各種各樣的禁制。

    她們急于救人，干脆不管不顧硬闖進去，很快就被發現，然而奇怪的是，并沒有人出來，山中籠罩在一種奇怪的寂靜中，無人聲不說，連蟲鳴，連風聲都沒有。

    沒有人說話，但每個人的心中都升起疑云，片刻后，季滿庭停下腳步，道：標記顯示，他們就在下方了。

    唐九容道：在地底？

    季滿庭道：是的。

    話音剛落，一聲巨大的轟鳴驟然響起，塵土從下方揚起，片刻前還一片寂靜的山巒，突然開始坍塌。

    山石倒塌的轟鳴聲之中，同時響起尖銳的鳥鳴，唐九容一行人立刻聽出這是蠻蠻的叫聲，她們急忙往下，卻看見滾滾塵土之中，銀白色的巨獸飛躍而出，踩著碎石斷木躍向天空，巨大的身軀遮蓋住了天上的月亮。

    唐九容仰頭望去，喃喃自語道：好像更大了。

    第186章 一念

    妖獸的魂魄與散去的靈力全部涌向了靈泉。

    由赤花回元鏡所組成的陣法的作用，似乎就是吸引周邊妖獸的靈力和魂魄。

    于是顧銀盼突然意識到了這地方的作用，和這里會關著那么多失去神智的妖獸的原因，這兒是用來殺害妖獸吸收它們的靈力的場所。

    或者說，場所之一。

    因為這兒所設的仍然是赤花回元鏡的子器而并非母器。

    當初尚飛花擁有赤花回元鏡，只復刻出了四個子器，這里卻有數十個，顯然后來又有人復刻，只為了更多的吸收魂魄和靈力。

    顧銀盼發現自己很難過，雖然這靈泉在經過如此滋養之后，比起食夢大仙所敘述的還要能給她更大的收益，顧銀盼發現自己飛快地跳過了合體的階段，來到了大乘。

    可是她發現自己高興不起來，她的內心有種憤怒與悲慟，她看著不遠處的張妙子和王志師，發現此刻在自己心中熊熊燃燒著的，是一種陌生的情感，這情感像是炙熱的火焰一般灼燒著她的五臟六腑，以至于讓她連身體受傷的疼痛都感覺不到，她的腦海中不斷閃現著秦橙最后的眼神，她意識到她此刻最強烈的想法是一定要殺了張妙子和王志師。

    她的周身于是很快出現了如同白色火焰一般的光芒，在這火焰般的光芒之中，她化作了原型，發出嘶吼，向王志師和張妙子撲去。

    食夢大仙已被王志師在情急之中放掉，此時見張妙子身受重傷，顧銀盼鋒芒畢露，蠻蠻在旁支援，意識到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于是飛竄而出，附身到了張妙子的身上。

    張妙子雖然身受重傷，但畢竟比起食夢大仙來修為高上很多，食夢大仙趁亂附身，也只能堅持一息，不過眼下這種情況，一息也就夠了。

    張妙子在這么一息之中，因食夢大仙的附身無法活動，王志師為了護住他，強行去擋顧銀盼和蠻蠻的攻勢，然力有未逮，只一個呼吸的功夫，便力盡而亡，身死之前，也只來得及看張妙子一眼。

    王志師一死，身受重傷的張妙子也自然擋不住顧銀盼和蠻蠻的攻勢。

    在死去之前，張妙子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錯。

    最后一眼，王志師對著他苦笑，顯然，王志師也意識到了這個錯誤是什么。

    我應該占卜一下此行是否安全的。

    張妙子想這樣說，但是他說不出話來了。

    王志師為了護他死在了他的面前，張妙子意識到他馬上將會和王志師一同死去，便想起千年前他們同窗讀書，志趣相投，曾玩笑道：若百年之后，沒有你的陪伴，該有多寂寥啊。

    王志師耿直道：那就一起死。

    那時他們還未修行，還未入星相閣，待后來入了修行之門，兩人便一起被稱為天才，幾乎都是他晉升沒多久，王志師也會晉升，同門笑他們伉儷情深，張妙子欣然接受，但是他確實沒有想過，原來他們也會一起死。

    卜算者總歸是算不出自己的生死。

    他看見白色的巨獸，像是席卷而來的白色風暴，向他踩踏過來，然后他失去了意識。

    食夢大仙也一樣力竭，失去意識往靈泉掉去，蠻蠻連忙飛過去將它叼在嘴里，往開始崩塌了的山頂飛去。

    要是食夢大仙掉進了靈泉，蠻蠻估計它也會變成顧銀盼的養分，因為顧銀盼此時氣勢凌亂，似乎因為吸收了過多的靈力，而神智紊亂。

    修為的提升也奇怪，時高時低，看的蠻蠻憂心不已，懷疑顧銀盼是否有些過分心急，反而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

    但是現在也來不及阻止了，她只好帶著食夢大仙盡量遠離顧銀盼，山洞頂端很快在巨大的沖擊中崩裂，蠻蠻看見顧銀盼巨大的身軀像是山巒一般，卻異常靈活地率先躥了出去，她聽到一聲仿佛能造成山崩地裂的長嘯，于此同時，天空開始聚集如濃煙般滾滾的黑云。

    此時，剛好也來到此處的唐九容她們，也看到了黑云。

    季滿庭仰頭望著天空，有些驚訝道：有人要渡劫了。

    靳順娷微瞇著眼睛，看著已經躍到更高的一座山的山頂的白色巨獸，道：好像不是人。

    季滿庭點頭有些驚訝道：是啊，她又要渡劫了。

    唐九容不太確定：這個渡劫的意思是什么。

    季滿庭道： 合體之上，渡了天劫，褪去rou體凡胎，此后便是天人了，這個不斷被雷劈的階段，就是渡劫。

    唐九容嘴角一抽：不斷被雷劈？

    季滿庭道：是的，在這個階段里，天劫時不時就會來，直到上天承認你已經脫去了凡胎，就成了真仙了。

    唐九容道：那可真不容易。

    季滿庭似有同感：可不是，我最討厭這個階段，所以我特別同情一直處在渡劫階段的修士。

    她見唐九容表情似乎有些微妙，想到對方也遲早也要到渡劫，自己這么說了，她說不定會心生恐懼，有礙修行，便連忙補充道：話雖如此，也并不頻繁，時間長了，你自己也會有所預感，更何況若是運氣好，脫去凡胎，也不過就是三次大劫的事。

    唐九容此時想到的卻不是自己，她擔憂地望著顧銀盼，說：也不知銀盼撐不撐的過去。

    這時一直巨鳥向她們飛來，飛到近前，才縮小了提醒，同時丟下了一個長條狀的物體來。

    季滿庭道：我剛差點以為你叼著一條蟲子。

    蠻蠻思索片刻道：是挺像蟲子。

    唐九容見食夢大仙昏迷不醒，蠻蠻身上狼狽不堪，羽毛都燒焦了好幾塊，頓時緊張道：到底發生了什么？

    蠻蠻便把事情從頭說了，從顧銀盼試圖把食夢大仙吃了開始說。

    唐九容聽到中途，冷汗直冒，又是緊張又是生氣，待蠻蠻講完，便忍不住道：你們怎么那么胡鬧。

    蠻蠻不懂：現在不是挺好的么，追殺我們的人死了，銀盼也要恢復修為。

    唐九容看著蠻蠻圓溜溜的眼睛，便知道這事對著蠻蠻說肯定說不通，只好憋著一股氣，盯著遠處的顧銀盼，想著等對方回來了，自己非要好好教訓一下她不可。

    可是這小小的生氣在一聲雷聲中很快變成了擔憂，她的雙手無法控制地絞在了一起，僅僅盯著在雷云中亦顯得的巨大的影子，看得久了，她心神俱顫，腦仁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