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約定

    晨光灑向大地的時候，黎安瑜站在山頭，感慨著風景的壯美。

    雪已經積的很厚，于是昨天看來還有各種色彩的山巒已經只剩下白茫茫一片，風雪中樹枝搖晃，雪花打著旋飛到她的臉上。

    黎安瑜只看了一會兒，便鉆回了大殿，大殿和上次來沒有什么區別，似乎所謂的翻修主要是修了后面的廂房，殿上只有一副風景畫，畫著一顆松柏，后面是連綿青山。

    她在前面的蒲團上跪下來，閉上眼睛默念道：太平神君啊，昨天我過來祈禱了，可是您沒有入夢，是因為您真的放棄我了么和我住在一起的太平，又到底是誰啊

    她翻來覆去念叨了一會兒，睜開眼睛，磕了三個頭，站起來發了會兒呆，又往后殿去了。

    昨天晚上，雖然她心中頗受沖擊，并且思索良多，但因為身體實在太累，還是很快就睡著了。

    早上醒來的時候看見素白的天花板和空蕩蕩的房間，她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自己在哪，于是還朦朧地翻了個身，然后把手壓在了旁邊平躺著睡的非常工整的太平身上。

    軟軟熱熱的感覺讓黎安瑜清醒過來，然后她看見太平把臉轉向她，平靜地看著她道：你干嘛。

    那一刻，簡直尷尬到恨不得找個洞鉆下去。

    黎安瑜因為過度慌張，從床上滾了下去，卷走了所有的被子。

    現在去回憶清晨的事，黎安瑜仍然難免感到無地自容，等走到廂房看見太平正站在院子里望向她，她更是漲紅了臉，不知道說什么了。

    不過不等她說什么，太平便開口道：你去哪了，要吃早飯了。

    黎安瑜頓時覺得到處亂跑的自己又做了蠢事，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去了外面，外面下雪了呢，幸好我昨天就上來了哈哈哈

    她自顧自笑著，見太平面無表情，頓時發現這件事確實壓根沒什么好笑的，自己真的是太無聊了。

    她閉上嘴，跟著太平去了食堂。

    食堂里有很多人，黎安瑜想他們大概就是昨天住在那些廂房里的其他人，大部分都是中年男女，還有幾個小孩子，都穿著褐色的廣袖長袍，看上去好像是這里的統一服裝。

    早飯是自己打的，有饅頭粥咸菜和烙餅，打菜的是昨天在院子里打過招呼的阿姨，看見她，沖她笑了一下。

    黎安瑜頓時覺得很溫暖，要了饅頭粥和咸菜。

    太平也要了這幾樣，兩人找了個空位坐下來，黎安瑜想要問問她是不是也應該穿這里的統一服裝，但是卻發現自己根本開不了口。

    因為這里實在是太安靜了！

    甚至連碗筷敲擊聲都少有，似乎只有咀嚼聲和呼吸聲在此起彼伏，連最小的那個看上去只有五歲的女孩都一句話都不說，沉默地吃著早飯。

    黎安瑜覺得自己要是開口說話，像是打破了這里的秩序，顯得很沒有素質。

    于是她也不敢說話，甚至連大聲呼吸都不敢，配合著太平的速度吃完了早上，把碗送到水槽。

    出了食堂之后，她深呼吸了一口，覺得自己重新來到了人間。

    黎安瑜這時意識到，那樣的安靜顯得有些異樣。

    她回頭朝食堂看了眼，看見有人也吃完出來，看見她望來，沖她微笑著點了點頭。

    黎安瑜頓時又覺得自己想的太多，這里的人應該只是單純素質極高，大概是因為虔誠。

    黎安瑜想起了剛才她在食堂想問的問題，連忙問太平：我需要也換這里的衣服么？

    太平身姿端正，微微歪頭看她，說：那要看你是不是要長期呆在這。

    黎安瑜立刻說：是。

    她原本的計劃就是在山上隱居，不過現在看來山上的人比她想象中要多很多，大家一起吃大鍋飯，算不上是什么隱居。

    太平看了她許久，那雙黑色的眼睛一動都不動，像是盯著獵物的猛獸，一直看到黎安瑜覺得心里不安，太平才說：不著急，你先住幾天看看。

    顧銀盼稍顯失魂落魄。

    唐九容在顧銀盼找完季滿庭回來的時候就發現這件事情，因為顧銀盼回來之后，連招呼都沒打，就坐在屋檐下的竹椅上發呆。

    這一呆發了一個小時，顧銀盼沒有動彈，直到陳光霽的奶奶煮了玉米出來，她才稍稍有精神一點，吃了兩根居然只吃了兩根！

    唐九容有點在意，想去找季滿庭問問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卻發現季滿庭并不在家里，問其他人，也沒人知道去了哪。

    渺渺喬中羽陳光霽吃完玉米就在外面的田地里打雪仗，陳奶奶則回房間看電視，唐九容搬了把凳子坐在顧銀盼身邊，問：在想什么？

    她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云淡風輕，和問今天天氣怎么樣沒什么區別，顧銀盼便也仿佛覺得這是個不太大的事，開口道：小說里，如果有什么事件發生的話，不是會發生一些事作為征兆么？

    唐九容點點頭。

    顧銀盼繼續說：我覺得，我好像就是開卷的那些征兆中的一個，就是不會放到正篇里的前情提要。

    這樣么。唐九容沒大聽懂，不過大概意思明白了，就說，既然現在沒事，不要卷到混亂里去，不是也挺好的。

    顧銀盼的臉終于垮了下來：可是我害怕，主角不是我這邊的??！

    唐九容：

    沉默良久，看著顧銀盼的眼睛，唐九容道：你網絡小說看太多了。

    顧銀盼道：有時候事情就是這樣的嘛。

    唐九容覺得這種事情，自己大概是出不了什么主意的，她只好選擇轉移顧銀盼的注意力，她說：你覺不覺得昨天晚上三個人睡一個房間，有點不太方便。

    這個話題果然得到了顧銀盼的重視，顧銀盼拍了下大腿露出了不滿的神色。

    昨天晚上，她們是和季滿庭一間房的，一張大炕上鋪了三個床鋪，顧銀盼睡在中間。

    其實顧銀盼本來不準備睡覺，準備修煉一晚上，結果季滿庭屁話極多，顧銀盼覺得在這種魔音入耳下很容易走火入魔，就干脆選擇睡覺。

    季滿庭就又隔著她找唐九容說話，唐九容不理會，她居然也能自言自語一個小時，顧銀盼現在都回想不起來對方說了什么，可見是確確實實的屁話。

    原本只住一個晚上，忍就忍了，現在顯然要繼續住幾天，顧銀盼覺得繼續和季滿庭一個房間完全是噩夢。

    此刻聽到唐九容提到這茬，顧銀盼忙問：這能有什么辦法么？

    唐九容道：這里房間那么多，我們再收拾一個出來，繼續兩人一間就好了。

    顧銀盼覺得這主意不錯，便去問陳奶奶，那個房間可以收拾，陳奶奶便拿鑰匙又開了一扇門，一打開，霉氣便撲面而來，房間里堆著一堆紙箱，里面是一些雜物。

    陳奶奶說，可以把這些東西先搬到隔壁去，這樣這個房間就能空出來住人了。

    紙箱子堆放得凌亂，其實倒也不多，顧銀盼和唐九容一箱箱搬走，搬到后面，發現都是一些小學生教科書，顧銀盼把書搬到隔壁后，出于好奇翻了一下，看見封面上歪歪扭扭地寫著陳光霽的名字。

    顧銀盼看了，嫌棄道：這字寫的真丑。

    但是從中似乎可以看到陳光霽的童年，顧銀盼由此聯想，便問唐九容：你小時候的書放在哪？

    唐九容眼神微暗，道：都扔了。

    顧銀盼一邊覺得可惜，一邊又翻了一本老舊的連環畫冊，竟然覺得很有意思，就看了下去。

    唐九容很久沒有看到小學的教科書了，她和陳光霽差不多同年，陳光霽的教科書和她小時候的一樣，她略翻了一下，竟然翻到一本周記本，因為不好意思看別人的隱私，她就把書放了回去，但瞟到名字的時候，卻微微一愣。

    因為上面并不是陳光霽的名字，而是龐高韻，唐九容還記得這個名字，陳光霽說過這是她小時候最好的朋友。

    她很快覺得不足為奇，因為小時候的好朋友交換日記本之類的，還是很常見的，她記得她小學時候有一陣子特別流行這個，她好像也這么做過，只不過當時和她交換日記的朋友，小學一畢業就再也沒有聯系了。

    吃晚飯的時候，唐九容說起重新安排房間的事，順便也把日記本的事告訴了陳光霽，陳光霽飯桌上沒什么表示，吃完飯，卻默默去了那個房間，打開燈在里面呆了很久。

    喬中羽看著陳光霽的反應，頗為感慨，想著自己下次回家去，也可以翻翻舊物。

    季滿庭晚飯時也沒有回來，顧銀盼擔心季滿庭回來不知道換房間的事，又去她和唐九容的房間打擾她們，便在客廳準備等季滿庭回來，見顧銀盼不準備回房間，喬中羽和渺渺干脆也留了下來，叫上唐九容，問要不要打牌。

    把渺渺和顧銀盼教會又是好一會兒功夫，等漸入佳境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

    季滿庭終于回來了，看見她們在打牌，季滿庭也想加入，顧銀盼不想季滿庭玩，但又想繼續玩牌，就對季滿庭說：你是忘記你來干什么的了，陳光霽好像有什么發現，你應該去看看她才對。

    季滿庭似笑非笑，說：那好啊，我先去看看她。

    季滿庭一離開客廳，顧銀盼便道：我們去房間玩，把門鎖起來，比較安靜。

    其他人自然知道顧銀盼的目的，卻也由著她了，四人便去了房間。

    而季滿庭來到開著燈的房間門口，看見陳光霽蹲在地上，聽見腳步聲，陳光霽回過頭來，眼中隱約有淚光。

    季滿庭聲音低緩，問：怎么了？

    陳光霽道：只是想起以前的事。

    季滿庭走過來，也蹲在了陳光霽的身邊，撐著臉頰，看著陳光霽，燈光下陳光霽的身上似乎浮現著一層朦朧的靈光。

    季滿庭指了下陳光霽手里的本子，說：我能看看么。

    陳光霽微微一愣，半晌，臉上露出了有些吃驚的神色，季滿庭則點頭道：嗯，我覺得你的朋友，很有可能就是下咒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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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章 約定

    日記本里寫著童稚的話語，大多是簡短的日常記錄，孩子還在探索世界的階段，偶爾產生感慨，也非常直接。

    回憶是一種非常磨人的東西，特別是傷人的回憶，龐高韻已經死去，這些單純的文字就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悲傷，它所記錄的是一個年輕的生命短暫的生活，季滿庭一頁頁翻看，看到最后，長長嘆了口氣。

    陳光霽就安安靜靜看著季滿庭看完，才開口問道：真的是她所下的咒么？她是個很普通的女孩子，怎么會做這樣的事。

    季滿庭想：普通和不普通，本來就是要通過對比的。

    不過她沒有說這句話，只開口道：人類年紀尚小的時候，是有比成年人梗強烈的靈能感應的，所以才有小孩子容易見鬼容易失魂之類的事情，而且我想，這女孩應該有不錯的修行天分

    她話說到這，突然噎住了，因為她想起來，陳光霽應該是不知道修仙界什么的事情的，自己突然提到這，對方不會產生懷疑？

    她看著陳光霽，卻見陳光霽似乎完全沒有多想，只急切地問道：然后呢？

    季滿庭放心了點，并且再次感慨了一下陳光霽的神經大條，便接著說：這咒應該是機緣巧合下的，成的原因，大概是因為有強力的媒介，比方說，山上那位神靈。

    陳光霽愣愣道：真的有神靈么？

    季滿庭道：所謂神靈，只是人類的說法，山中若有靈物有了神智，便會有人類沒有的能力，這位的能力大約就比較偏向于實現愿望之類的。

    陳光霽低下頭，似乎一時無法接受這個設定。

    季滿庭就也不多說，只搓了搓手道：好冷，我們還是快回房間，聽說我們又是一個房間？對么？

    陳光霽從回憶中抽離，想到了換房間的事，想到這事，她又忍不住神色怪異，想：顧銀盼好像討厭季滿庭。

    想到顧銀盼，她又想到唐九容曾經告訴過她，顧銀盼有點妄想癥的事，顧銀盼望向自己會修仙，可是現在這個世界上好像真的有神仙，那顧銀盼真的是妄想癥么？

    陳光霽總算想多了一些，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回房間后，就忍不住問季滿庭：你知道銀盼沉迷修仙的事么？所以她有沒有天分，是不是其實真的在修煉？

    季滿庭被這個問題嚇了一跳，顧銀盼有沒有修煉天賦？這個世界上誰都可能沒有，顧銀盼也不可能沒有啊，她就是天地孕育出來的。

    可是，看著陳光霽求知的目光，季滿庭非常堅定地說：沒有，她只是玩玩而已，你看，她要是真修煉，應該討好我嘛。

    季滿庭并沒有喬中羽那種希望朋友不卷入奇怪事件的復雜想法，她只是單純覺得瞞著一個人，看著對方疑神疑鬼，好像還挺有趣的。

    只是陳光霽再次被輕而易舉地說服了，因為她覺得季滿庭說的很有道理，顧銀盼要是真想修行，干嘛仇視一個真的有能力的修行者，小孩子嘛，應該正是慕強的時候。

    她便不想這事了，又開始想，龐高韻到底會對她下什么樣的咒。

    在得知這個咒是龐高韻下的以后，陳光霽心中的恐懼減輕了不少，因為她覺得，龐高韻總不會害她。

    顧銀盼非常開心，因為季滿庭之后就沒有出現。

    自己的計策得到了圓滿的成功，這是對自己智商的肯定。

    心情一好，話就多了起來，還眉飛色舞，手舞足蹈。

    忽然說起名字的事情，顧銀盼說自己瞎取過很多名字，顧銀盼這個名字，是她用的最多的，但卻不是她自己取的。

    唐九容好奇道：那是誰取的？

    是個路人，我當時還沒化形呢，她以為我只是個普通的妖怪，說我漂亮，就把我帶在身邊，教我讀書寫字，算有半師之誼。

    唐九容料想顧銀盼漫長的生命中，一定碰到過許多不同種類的人，因為就算是她短短二十幾年的人生，也已經碰到足夠的人了，她感到好奇的是：那為什么要叫顧銀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