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銀盼想，以前她們兩個一起回家的時候，唐九容是不會這樣不在狀態的。

    季滿庭的話語里雖然每句都透露她們關系的深厚和彼此的熟悉，但是唐九容分明就不耐煩聽她的話。

    莫名其妙的，顧銀盼的心情好了起來。

    她也不聽季滿庭的故事了，拉住唐九容的手，晃悠著往前走。

    唐九容的注意力便被拉回來，低頭看了顧銀盼一眼。

    奇怪，她的心情怎么突然變好了。

    雖然想不明白妖怪這陰晴不定的情緒變化的原因，唐九容卻樂見其成，畢竟要是對方不小心暴走，難免又會毀壞她的房子。

    此時五人不知不覺已經上了樓，兩波人在樓道告別，陳光霽進了屋門之后，才想起因為后來聽季滿庭講故事的緣故，唐九容的職業并沒有問出來。

    不過她也不在意，畢竟聽了那么精彩有趣的故事，已經非常值了，她連忙打開電腦，準備把今天聽到的當做素材記下來。

    這時唐九容她們也回到了屋子，一進屋子，季滿庭就道：我晚上和你一起睡九容。

    唐九容立刻說：滾。

    季滿庭就又望向顧銀盼，然而還不等說話，顧銀盼便道：我晚上修煉，不想被打擾。

    季滿庭大驚失色：你晚上修煉？

    顧銀盼先前醉酒罵了季滿庭，雖然現在想起來覺得丟臉，卻也知道季滿庭神經異常粗大，不會輕易生氣，就也懶得擺好臉色，臭著臉道：不然呢，什么時候修煉？

    季滿庭望著顧銀盼，感慨道：我只是很少見到像你那么勤奮的了。

    勤奮？顧銀盼聽到這樣的評價，一時都不知道怎么回復。

    她活到現在，得到過很多評價，但里面絕對不包括勤奮。

    可是勤奮是好的評價么？這可能得因人而異，好比對顧銀盼來說，這就不是好的評價，因為她覺得被評價勤奮的意思就等同于沒天分，這是顧銀盼絕不能忍受的。

    她問：你多久修煉一次？

    季滿庭擰眉思索，半晌道：我記得去年，我曾經閉關過七天，這就是最近的一次了。

    顧銀盼面上努力鎮定如常，道：也是，修行到后期，主要靠悟了。

    然而心中的驚詫如巨浪般翻滾，她無論如何難以相信，或者說不愿相信，眼前這個討厭鬼，居然是個天才。

    這個世界在她住進這個房子開始，一定出了什么問題！

    第18章 傲因

    最后的決定，是季滿庭睡客廳的沙發。

    雖然嘴上說著不滿意，季滿庭卻在下一秒就像是沒骨頭似的癱在了沙發上，并開始大喊能不能開空調。

    其實按照道理來講，到她這種程度的修士，外界的冷暖是已經無法引起她軀體上的反應了，感覺當然有，但是既然不會出汗也不會顫抖，所感受到的不適也就很有限，在顧銀盼看來，連這種程度都無法忍受的話，實在嬌氣到了一定的限度。

    可是，有資本的人當然可以嬌氣這是顧銀盼的人生信條。

    作為一路成長而來的別人仰望的存在，顧銀盼萬萬想不到，自己的嬌氣居然輸給了別人。

    她上了二樓自己的房間，看著房間里從來沒有打開過的空調，決定從今天開始，她也要開始使用。

    但是一直沒有開過空調的她，對于怎么開空調這件事沒有關注，也沒什么頭緒，于是坐在床上大喊道：唐九容?。?！

    唐九容在房間里剛脫了內衣，聽到這叫喊聲，長長嘆了口氣。

    平常一進房間不就乖乖沒動靜了么。

    她在鏡子里觀察了一下，見套上黑色T恤后，好像沒什么走光的風險，就懶得再穿上內衣了，直接出了房門。

    客廳里季滿庭正躺在沙發上，翹著腿，一邊吃薯片一邊看電視劇，看的是個瑪麗蘇偶像劇，她正為了里面的劇情哈哈大笑，完全沒有關注唐九容。

    唐九容上了二樓。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理上已經進入休息模式的原因，爬上二樓的階梯帶來超過正常情況的疲勞感，以至于唐九容一進房間，便坐在了床尾，然后有氣無力道：怎么了。

    顧銀盼道：我要開空調。

    唐九容沉默地思索了一下，她很快意識到一件事情，那就是這個房間的空調早就已經壞了，完全是個擺設。

    該說壞了么？如果說壞了的話，顧銀盼會不會生氣？

    考慮到這點，唐九容迂回問道：今天有點降溫呢，為什么想開空調了？

    顧銀盼道：我突然覺得熱了。

    這當然不可能，唐九容很快就想到，這一定是樓下的季滿庭開了空調的緣故。

    但是為什么突然就和季滿庭比較起來了呢？因為都是有修為的人么？

    就算聰明如唐九容，有時候也確實難以理解顧銀盼的腦回路，可是如果直接指出你只是在學季滿庭這件事，顧銀盼一定會更加生氣，于是唐九容只好更加迂回地說：開空調浪費電且破壞環境哦，要不然還是別開了？

    顧銀盼斜視唐九容，一臉莫名：這跟我有什么關系？

    唐九容：好，和大妖怪探討環境問題，是顯得有點傻缺。

    唐九容只好說：這臺空調壞了。

    顧銀盼果然對她怒目而視，甚至說出了真心話：憑什么樓下季滿庭用的就是好的，我的就是壞的！

    唐九容：這也是你選的房間啊

    顧銀盼道：快修好！

    唐九容低聲下氣：那我明天找人來修，好不好。

    顧銀盼冷笑：那今天怎么辦，今天你想熱死我么！

    唐九容無語凝噎，扼腕長嘆。

    該怎么辦，她能怎么辦？

    顧銀盼居然都說出了這種溫度能把她熱死這種話，對方能是一個正常的思路么？

    不存在的。

    那么面對一個不正常的思路，自己該做什么樣的回應呢？

    唐九容放空了三秒，突然伸出手去把顧銀盼抱住，摟在懷里道：別鬧了。

    這一摟，果然把顧銀盼給摟懵了，顧銀盼感受著溫暖柔軟的懷抱，想著：這什么意思？

    唐九容想，這應該是從網上怎么哄生氣的女朋友的段子里得到的靈感，她不知道有沒有用，只不過這會兒又想起一件事來。

    剛才她沒穿內衣就上來了，現在好像直接把顧銀盼按在了自己的胸上。

    有點尷尬。

    不過自己不說的話，顧銀盼應該不知道。

    不過很顯然，這是唐九容太想當然了，顧銀盼活了那么多年，該知道的事還是知道的。

    好比說現在，顧銀盼就在想：她把我按在胸上是什么意思？

    勾引我么？

    不過一想到唐九容那張死人臉，便覺得勾引這個詞放在對方身上顯得如此的違和，簡直是在侮辱勾引這個詞，顧銀盼轉換思路，想，或許是唐九容忘記自己沒穿內衣了。

    那自己現在應該提醒一下么？還是當做不知道？

    兩人想法南轅北轍，卻默契地保持了原有的姿勢，半晌，唐九容道：還熱么？

    顧銀盼道：熱。

    唐九容稍稍推開對方，道：這樣呢？

    顧銀盼：好一點了。

    唐九容長舒一口氣，故作輕松道：那就好了，我今晚把電扇給你拿上來。

    這么說著，跑下樓拿電扇了。

    顧銀盼很快感覺到自己是被糊弄了，但是見唐九容那么殷勤，心里原本的不滿倒是消失了一些，而且也有點擔心唐九容又要抱上來她總覺得被這樣莫名其妙抱著有點奇怪。

    她坐在床位，看著唐九容放好電扇插好插頭，然后打開來調□□向。

    這樣好么？是不是涼快些了？

    其實沒什么區別，無非多了陣涼風，顧銀盼坐在床頭，開始覺得自己和季滿庭比較有點無聊。

    首要目標，應該是恢復實力才對。

    她搖晃腳丫，說：好了，就這樣。

    等唐九容下樓之后，顧銀盼吹了會電扇，還是去了露臺。

    月亮的銀輝撒在她的身上，同時帶來她所需要的能量，顧銀盼盤腿坐在草席之上，還是專心開始修煉起來。

    雖然還是有點在意，但是她知道自己該做的是什么。

    季滿庭塞向第二包薯片的手頓了一下，微微挑眉，隨后露出一個微笑來。

    看來，唯有在修行上，是不會輕易受到別人的影響的么？

    果然能有所成就，絕不是心志軟弱之輩，這一點上，自己和唐九容，都遠遠不如對方。

    唐九容和這樣的人長期相處，或許是一件好事。

    季滿庭關了電視，閉上眼睛，眼前卻出現一片迷霧，她穿過迷霧睜開眼睛，眼前便出現顧銀盼怒目而視的面孔。

    她出現在樓上露臺，一不小心踩到了一條花枝。

    季滿庭看著這露臺上令人陌生的景象，驚訝道：你種的么？

    顧銀盼怒道：把你的腳從我的桔梗上挪開。

    季滿庭挪動腳步，慢慢走到顧銀盼面前。

    每走一步，氣勢便強上一分，待到顧銀盼面前之時，顧銀盼盤腿而坐，脖子上卻全是青筋，只因維持這樣的動作而不癱倒，已經花了全部力氣。

    季滿庭道：我知道你是誰。

    顧銀盼的身體微微顫抖，銀灰色的雙眸變為豎瞳，鬢角也開始出現銀白的毛發。

    她的手指抓著地上的草席，指甲抓出數道痕跡來。

    季滿庭又道：原本我不是你的對手，不過恐怕從現在開始的很長一段時間你不是我的對手，按照你以往的秉性推測，我現在就應該殺了你

    話音未落，露臺的門被推了開來，唐九容站在門口，輕聲道：霸凌？

    第19章 傲因

    強烈的氣壓像是席卷而過的龍卷風，突然之間就消失了。

    季滿庭攤手道：我開個玩笑。

    唐九容靠在墻上，雙手環胸，手指不自覺抓緊，然而面上平靜道：都一大把年紀了，不要做中學生才會做的事。

    季滿庭笑的堪稱慈祥：所以說啊，我怎么可能會做這種事。

    唐九容望向顧銀盼，顧銀盼也正回過頭來，鬢邊的銀發還沒有消失，發絲凌亂，眼眶和鼻頭皆是發紅，眼角淚光點點，癱坐在地，看來楚楚可憐。

    大約是因為第一次看到這樣的顧銀盼，唐九容覺得自己的心靈好像被重擊了一下。

    可是硬要具體形容這重擊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唐九容認為這里面的感情有些復雜，同情憐惜，不過也有對對方也有這么一天的幸災樂禍。

    話雖如此，更多的是不滿，這不滿是對季滿庭又做出了多余的事情的不滿。

    唐九容可以想象，季滿庭對于顧銀盼留在自己身邊有不放心，可是無論如何，對方不應該對自己的生活總是指手畫腳。

    她走到顧銀盼的身邊，把顧銀盼拉起來摟在懷里，輕輕地撫摸著對方的頭發，顧銀盼出乎意料的安靜，像是一只溫順的貓咪。

    季滿庭望著這一幕，微微皺起眉頭，然而隨即又松開，嘆息道：好，是我的錯。

    唐九容冷冷看著季滿庭，季滿庭緩緩后退，待退到露臺邊緣之際，突然像是融化于水中的墨汁般消散了，而與此同時摟著唐九容腰的顧銀盼突然收緊了手指，唐九容感受到一種疼痛，于是皺起眉頭。

    手指突然又松開，顧銀盼道：她走了。

    唐九容的手指劃過顧銀盼的發絲，隨后來到肩膀，遲疑片刻后，撐著對方的肩膀稍稍推開，想去看對方的神色，顧銀盼卻立刻又把臉埋在了唐九容的懷里，于是兩人維持這個動作靜止了好一會兒，直到唐九容打了個噴嚏。

    不知道是夜風有些涼還是揚起的花粉鉆進了鼻子，一個打完后又是下一個，一連打了五個，顧銀盼放棄繼續趴在唐九容的懷里了，推開唐九容把臉露了出來。

    她的面容已經恢復常態，臉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緒波動的痕跡，只是眼角還有些淚痕，把纖長的睫毛沾在了一起，顯得眼睛邊緣更黑，像是化了條眼線似的這樣看來，就更像是某種貓科動物的眼睛，顯得明亮而警醒。

    顧銀盼看了唐九容一眼，眼神里看不出什么情緒，就轉身向房間走去，唐九容不知為何，看著顧銀盼的背影問出一句：今天晚上你不準備修煉了么？

    顧銀盼道：今天被打斷了，效果不會好，我準備休息一下。聲音聽起來很沉穩。

    唐九容于是也后腳跟了上去，腳挨到門口的時候，稍稍遲疑了一下，卻還是踏了進去，并順手關上了露臺的門，下一秒她感覺到失重感，大約花了一秒的時間她意識到自己飛到半空中，然后被壓在了床上。

    隨后是從脖子傳來的一種火辣辣的疼痛，唐九容很想要苦笑一下，卻因為身體太過于緊張，連呼吸都屏住了。

    顧銀盼壓在她的身上，雙腿從她腰上跨過，手指按在她的脖子上，明明只是小小的一只，卻叫唐九容沒辦法動彈。

    唐九容看著顧銀盼的眼睛，她看見那眼中的怒氣，正像是浪潮一樣起伏不定。

    所以，果然還是生氣了的，剛才那乖巧小貓咪的樣子，只是沒有反應過來而已。

    脖子上的肌rou僵硬繃緊，唐九容感受到除了疼痛外的感覺，似乎是因為血液留過皮膚，而帶來輕微的癢。

    唐九容道：沒抓破動脈？

    顧銀盼沒說話，只是微微瞇起了眼睛。

    唐九容道：看來應該沒有，要是抓到動脈了，我哪能像現在這樣還能輕松說整句話啊。

    顧銀盼抬起手，挪腿坐到了一邊。

    血量其實不多，不過她這會兒開始后悔了，她會做出這樣的事來，顯然只是遷怒。

    不過叫她道歉，是萬萬不能夠了，于是她只是悶聲不吭，看著唐九容捂著脖子坐起來。

    唐九容覺得有點頭暈目眩，盤腿坐了會兒，過了一會兒，腦子里的恐懼漸漸驅散，她想到，房間里的這只其實算得上是一只兇猛的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