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娘抬眸看去，恰見站在門口的顧歧。

    顧歧喊的雖是煥兒，目光卻落在了姝娘身上，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直直沖姝娘走來。

    姝娘疑惑間，便見顧歧在她面前止住步子，旋即拱手低身沖她行了個大禮，誠摯道：“顧某脾性不好，前一陣冒犯了夫人，特來向夫人陪罪！”

    姝娘見狀忙去扶他，“顧大夫不必如此?！?/br>
    顧歧繼續歉意道：“顧某迂腐，只因夫人是女子而輕蔑看低，實在愚昧無知，此番若沒有夫人，全豫城的百姓定難幸免于難?！?/br>
    “顧大夫抬舉我了，若沒有顧大夫的堅持，只怕很多人都撐不到現在?！?/br>
    姝娘說的是真心話，不是所有人都有這般勇氣在這樣隨時可能喪命的地方撐下來而不逃。

    “顧某答應過將軍，除非顧某死了，定不會放棄那些染疾的百姓?！鳖櫰缱载煹?，“可顧某食言了?！?/br>
    “將軍……”姝娘略有些詫異，“是將軍將此事托付給你的？”

    “是啊?！币慌詿▋盒Φ?，“夫人不知曉，將軍曾救過我和我兄長，對我們有恩?！?/br>
    “外間的傳言都不過無稽之談?！鳖櫰缫а狼旋X道，“將軍心系百姓，他的為人我們兄妹倆很清楚，他定不可能做出通敵叛國之事！”

    “通敵叛國?！辨镄南旅偷匾活?，“到底是何傳言？”

    煥兒看了顧歧一眼，緩緩道：“也不知是誰在城中話說八道，說是將軍勾結夏軍，才會使向來戰無不勝的昌平軍連連敗退，更有甚者，說這場疫疾就是將軍為了掩人耳目故意制造的……”

    第69章 篤信 定會來救她

    通敵叛國那是要株連九族的重罪, 不論是誰在城中傳這般閑話，想必都不只是單純想抹黑沈重樾，陷他于不義, 恐怕是想禍亂民心，使城內動蕩不安。

    姝娘壓下心頭慌亂, 佯作鎮定道：“這話是何時開始傳的？”

    “大抵五六日前?！睙▋夯叵氲? “突然就在城中大肆傳揚起來?！?/br>
    “豫城的百姓都信這話嗎？”姝娘問。

    煥兒與顧歧對視一眼, 垂眸皆沉默不言，姝娘一時心下了然。

    人性便是這樣，或許乍一聽并不信, 可待流言傳得沸沸揚揚，煞有其事后，他們便會心生懷疑，最后在身側大多數人篤定的情況下，跟著堅信此事。

    他們就似路畔隨處可見的雜草一般，雖扎根于土，生命頑強，可大多數只能跟著風左右飄蕩，沒有主見, 人云亦云。

    姝娘秀眉蹙緊，垂在袖中的手握緊成拳, 萬分不安。

    她再明白不過，那些看不見流言才是能令堤潰船傾的最可怕的存在。

    因著那道藥方, 疫館大多數的病患都得了好轉, 但也有一部分人耐不住藥性，最終還是沒能熬過去。

    過了大抵半個月，城內的疫疾形勢好轉, 可城外緊張的戰況依舊令城內百姓人心惶惶。

    疫館的管束松了許多，不少人痊愈離開了，姝娘在疫館呆了近兩個月，總算是緩過神，有了充足的時間休憩，疲累的身子終于提起了勁兒。

    她依舊在東院照顧那些重疾的病患，婆婆已止了咳，教人扶著也能在院中走上一圈，可大多數時候都只能躺著休養。

    見姝娘坐在她身側縫制短靴，婆婆笑著問：“秦大夫，這是給你夫君縫的？”

    “是啊?！辨镄Φ?，“待他打完仗回來，這鞋子想是也做的差不多了?！?/br>
    雖蒙著臉看不清表情，但見姝娘微微彎起來的眉眼，婆婆便知她和她夫君平素感情定然極佳，“看秦大夫的模樣，大抵也有十六七了，可有孩子了？”

    提及孩子，姝娘的笑意一僵，眸中染上幾分傷感，她頷首道：“嗯，我有一兒一女，是對龍鳳胎，算起來，該是有九個月了?！?/br>
    九個月！

    婆婆有些驚詫，不想姝娘的孩子竟還這般小，甚至還未斷奶，要棄下還不滿周歲的孩子來這般疫疾橫行，朝不保夕的豫城，可想而知下了多大的決心，她拉起姝娘的手含淚沉默了一會兒道，“一生便是龍鳳胎，秦大夫是個有福氣的人，待這仗打完，秦大夫就能和夫君孩子團聚了?！?/br>
    “嗯?！辨镏刂氐攸c了點頭。

    正與婆婆話家常，卻聽屋內一側，三五個人聚在一塊兒，窸窸窣窣地說著，斷斷續續的聲兒傳過來，飄進姝娘耳中，令她神色一變，不禁側首望去。

    “好容易撿回一條命......可看這形勢，只怕豫城又要破......先前還不信，現在不得不信了......沒想到將軍會做出這樣的事......”

    “當真是人面獸心，聽聞這城中的疫疾就是將軍故意命人傳播的，不然為何不早不晚，偏偏在他奪回豫城后爆發了疫疾呢?！蹦菐蝗诵刺崧曇а狼旋X道。

    “是啊，分明就是他有意將豫城再次拱手讓給敵軍，指不定早就與那夏賊串通一氣，到時城里的百姓多染疾而亡，教夏國大軍輕易破了城，他也能以此為借口，輕易逃脫干系......”

    這群人將莫須有的流言說得有鼻子有眼，引得屋內其余人的神色都變得微妙起來。

    他們正說得義憤填膺間，卻聽“砰”的一聲清脆的落地響，一只瓷碗被驟然砸落在地，碎片飛濺，幾人轉頭看見，便見姝娘面色發白，眸光凌厲，死死地看著他們。

    “若無將軍以命守城，你們覺得染上了疫疾還有機會痊愈嗎？將軍真有心要你們死，又何必用這般委婉的方式，還從京城請來御醫為你們醫治?！彼谖輧缺娙搜惨暳艘蝗?，“你們染疾的這段日子，治療的藥草還有衣物糧食，哪個不是將軍想方設法運送進來的，捫心自問，他可有一點對不起你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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