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天實在運氣不好，還沒等松口氣警報聲已經響起。

    涌星與宋青青二人無奈對視一眼，宋青青三下五除二地將餛飩吞下肚去，拉著涌星就要離開。阿紅還在廚房里煲雞湯，涌星急匆匆地換了衣服出來卻發現她還圍著圍裙在灶臺前忙乎。

    “阿紅，快走啦，警報響了沒聽到??？”

    宋青青笑嘻嘻地跟阿紅打趣。

    “哎呦呦，宋小姐您跟我家太太先走呀。這警報天天響天天響，那炮彈也不一定會落下來啊。雞湯一定得小火，我先收拾一下，一會兒再去也來得及！”

    阿紅這話倒是不假，空襲警報幾乎每天都會在滬市的城市上空響起，但多數都是假的。而滬市市民們也多是從一開始的誠惶誠恐慢慢變得麻木起來。

    “還是小心點好呀，雞湯做壞了又不怪你?！?/br>
    涌星下了樓來，走到門口也笑了，“我這個人長了個笨舌頭，什么鮮啊甜啊的是一概嘗不出來了。偏你是是個較真兒的，到時候別人再傳出來徐家苛責你，空隙的時候還得煲雞湯，我可真沒法在滬市待了?！?/br>
    這話一出，屋子里的三個女人都笑成了一團，阿紅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太太放心，就是別人這樣說，我又不是沒長嘴，我也會維護太太的呀?！?/br>
    “真是好甜的嘴，涌星，我要是你，我就給她漲工錢！”

    宋青青看熱鬧不嫌事大，在旁邊攛掇。阿紅連忙笑著推脫，“誒呦呦，太太給我的工錢已經夠多了，每次去菜場見到江太太家的，人家都可羨慕我來著?！?/br>
    “江太太？哪個江太太？”宋青青眼珠一轉，嗤笑起來，“我知道你說的哪個了，她呀酸得很，她家先生就是個小科員，她偏仗著自己的才氣非得要當各式沙龍的座上賓，嘖嘖，聽說她先生的襯衣里頭都打補丁嘞，能大方才鬼了?！?/br>
    “好啦好啦，都什么時候了還說閑話?！?/br>
    涌星也不管阿紅了，拉著宋青青往外走，“阿紅，一會兒趕緊到街東邊那個防空洞來，那個又近，前幾天還擴了好多，別去南邊那個?！?/br>
    關門的時候聽到剁菜的聲音跟阿紅答應的聲音傳來，“知道啦，太太?！?/br>
    街上都是往防空洞去的鄰居，顯然大家也對警報熟悉非常，邊走邊聊著，并未十分緊張。街邊還有賣紅糖藕的，空氣里都是被紅糖和滾水腹膜后變得柔軟的藕香。

    宋青青扭過頭來，而涌星也十分有默契地同時扭頭望著她。四目相對，兩人的腳步一起跑偏，在攤位前停了下來。

    小販將紫粉色的藕塊放在白瓷碗里，專門從鍋里挑了紅棗放進碗里，又拿了兩只配套的瓷勺放在碗邊，“誒，小心燙啊，我這攤就在這兒，一會兒小姐們吃完了再還回來就得了?！?/br>
    宋青青抱著碗嫌勺子礙事，只拿了一個，兩個人就著一只勺子嘻嘻哈哈地往防空洞走去。藕燉的恰到好處，紅棗的香氣，紅糖的甘甜早已盡數融進藕里，連湯都粘稠地像是藕粉沖泡一般。

    兩個人正吃得盡興，嘴巴都是黏黏糊糊的，笑起來嘴角都扯得有些疼。

    忽然地猛烈地發出了一陣震顫，緊接著就是石破天驚般的爆炸聲。宋青青一個踉蹌，guntang的湯水灑在胳膊上，胳膊立刻就紅了?？蛇€沒來得及呼痛，就聽到后面有撕心裂肺的聲音傳來——

    “日本人丟炸彈啦！快跑?。?！”

    緊接著是一聲緊過一聲的炮火聲，聲音越來越大，像是死神不斷逼近的腳步。

    “走??！”

    涌星拉了一把宋青青，宋青青這才回過神來，兩個穿著旗袍的女人沒命地跑進來。奔跑的時候，似乎有飛揚的塵土顆粒打在臉上，可是在這一刻都變得不真實起來。等到黑洞洞的人滿為患的防空洞內之后，這才有種重回人間的感覺。

    放空洞里人擠著人，空氣極其不流通，間或有孩童哭鬧，吵得人頭痛欲裂。這若是平時，早就要吵起來了。然而此刻防空洞里安靜極了，只聽得到石塊落在洞頂的悶響。所有人都像是還沉浸在劫后余生的慶幸里無法自拔。

    “這小日本，還他媽來真的?！?/br>
    終于有人聲了。緊接著又有人附和，此刻洞里有人開始閑話起來，漸漸地又有點人氣兒了。涌星緩了過來，扭過頭來看著宋青青，卻看到她手上還緊緊地攥著那只白瓷碗。

    兩個人噗嗤一聲低聲笑了出來。

    “涌星，我們這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了?！?/br>
    宋青青靠在墻上，也不在乎這土墻滿是灰塵會弄臟她新作的綢緞旗袍。她現在只想找個角落好好喘口氣。

    “兩次?！?/br>
    涌星笑瞇瞇答。

    “什么兩次？”

    宋青青奇怪。

    “你忘了？在政府大樓.......”

    “不許提不許提！”宋青青伸手堵她的嘴，“那次我太丟人了，咱們都忘了，就當沒發生?！?/br>
    防空洞內的氣氛漸漸又熱絡起來，不一會兒功夫便有年輕男子走過來邀請她們二人出去一起喝杯咖啡。涌星伸出戴著婚戒的左手，年輕男人立刻作失望狀，但仍舊得體地邀請她們去喝一杯。

    都是很可愛的年輕人，滑頭的恰到好處，還體貼地填補了涌星初為人婦后的心理落差。

    宋青青今天也沒什么心情喝咖啡，收到拒絕后那兩位年輕男子便悄然離開。宋青青笑嘻嘻地給他們送去一枚飛吻，忽然手被人抓住，只見涌星緊張地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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