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梨花拉糕不僅好看，更重要的是香而不膩，咸甜交織，滋味獨特而清雅，寡淡卻醇厚。早晨至歸緣里滿共二十份，都輪不到一樓的點心臺擺出去，就被雅廂貴客們點購一空。

    也就沈昭有秋斕專門做的這份替他留下，否則過了晌午，誰也見不到時令箋上那道梨花拉糕長得是個什么樣。

    兩個人正說話間，沈昭已理著袖口下樓來。

    他慢條斯理地接過宏毅手里的馬韁，又回過身揩了揩秋斕的臉，最后索性低頭吻住她眼睛，語氣里透著絲絲縷縷無奈道：“走了?！?/br>
    秋斕點頭：“晚上有空過來就讓宏毅捎句話，我和滿慶兒提前備好等你?！?/br>
    兩個人又閑言幾句，秋斕才又輕推沈昭的腰：“快回衙去，別耽誤公干?！?/br>
    沈昭嗤笑著應聲，可攬在秋斕腰肢上的手還沒來得及松開，那頭忽有個身影朝秋斕竄過來，畢恭畢敬地抱兔籠，生澀開口道：“秋……秋小娘子……”

    秋斕瞥了目光過去，見得來人穿著白色立領短襖外加秋香色方領對襟比甲，下身并著條落花流水紋的厚緞馬面裙。

    頭上圍有瓔珞珠飾，還束了紅發帶，顯然和方才的蕭靈雁穿得一模一樣，可眼前這臉卻比方才的蕭靈雁整整圓出一大圈。

    秋斕不禁又仔細瞧著，這才終于發覺她面前站著的確是蕭靈雁，只不過臉被扇得又漲又腫，已然破了相。

    蕭靈雁見秋斕有反應，忙不迭嗡嗡嚶嚶道：“我是有眼不識泰山，吃了豹子膽敢搶您這暹羅進供來的兔兒?！?/br>
    “我錯了，請秋小娘子大人大量，不要與我見罪吧?！?/br>
    沈昭垂眸瞥去，看著蕭靈雁滿臉滑稽樣子，不禁冷冷嗤笑：“只道這一回歉便想作罷？那我若是偏要跟你見罪呢？”

    蕭靈雁一滯，后知后覺地怯生生抬眼，便迎上了沈昭的眼刀子。

    她認得出這是鎮國公府的世子，先前坊間都說秋斕是被沈昭趕出來的，何況秋斕日日在至歸緣里頭不見回府，想來那傳聞也有幾分可信。

    可眼下這場景腦中登時便縈繞起那些關于沈昭的可怕風傳，何況沈昭腰側就掛著雁翎刀，他一只手扶著刀柄，仿佛言語間那刀刃就能出鞘。

    蕭靈雁周身頓時激出一身冷汗，著急忙慌地重新低下頭去，連話也說不利索了，只敢把兔籠舉過頭頂：“恕……恕罪?！?/br>
    “我不該故意壞至歸緣的生意，更不該傷秋小娘子的臉，我……我是個挨千刀的?！?/br>
    “就這么幾句？”沈昭漫不經心地順幾下黑馬的馬鬃，唇邊還掛著淺笑，“原來蕭家就是這么打發人？你是看著我們家阿斕生性善良，就覺得我們鎮國公府的人都是好糊弄的？”

    “沒有，沒有?！笔掛`雁連連搖頭，卻又欲哭無淚，“我不該誣言至歸緣的蟹黃豆腐羮，那些不是碎豆腐，都是秋小娘子解釋過的，我更是瞎了眼才敢跟秋小娘子動手?！?/br>
    “求求世子和秋小娘子不要同我一般計較，我再也不敢了，日后我一定謹言慎行，決不再胡言亂語?！?/br>
    “我若是再污蔑至歸緣和秋小娘子半句，就讓我天打雷劈，讓我不得好死?！?/br>
    “我這里，我這里還是十幾兩碎銀，只當賠給秋小娘子和早晨那位阿姊作藥費，若是不夠，我還有釵子瓔珞，求求你們放過我吧?！?/br>
    蕭靈雁先前的倨傲皆已化作卑微，如今是恨不得直接當著秋斕的面磕幾個頭下去。

    好在俯身片刻，她手上忽得一輕，是秋斕把兔籠給提走了。

    秋斕看著小貝完好無損，于是也不想再無休無止地鬧下去，只是淺聲道：“兔兒我收下了，希望蕭小姐日后當真能謹言慎行，不要白白叫別人看笑話?！?/br>
    “否則似如今這般破相有損觀瞻，落在外人眼里終究不是什么好事?！?/br>
    蕭靈雁連連點頭，心下全然將秋斕的話當作金口玉言：“只要秋小娘子肯不計前嫌，您的話我肯定句句聽?！?/br>
    沈昭瞧著蕭靈雁這副樣子忍不住蔑然輕嗤，一度覺得看著她都是浪費時間。

    “滾吧?！鄙蛘阉餍岳湫σ宦?，“還在這等阿斕送你么？”

    蕭靈雁聽著這番不善的言辭反倒如臨大赦，對著秋斕和沈昭千恩萬謝的跑了。

    “小關氏就同你說太子看上了蕭家的這么個小姐要指婚給我？”沈昭滿臉都是不加掩飾的嫌棄，隨即抵著唇角笑出聲來：“阿斕，就算你不信我說的話，但也不能這么質疑殿下的眼光吧？”

    “他就算是個瞎子，也罪不至于挑得中這種人?！?/br>
    秋斕扁扁嘴，捏著沈昭的胳膊不輕不重地剜一把：“你又笑我?！?/br>
    “我哪知道你敢在殿下面前那么沒大沒??？”

    “你討厭死了，快點走人，回你的衙門去吧?！?/br>
    沈昭好似沒骨頭般被秋斕推著朝前幾步，忽得又被抓住衣襟拽了個趔趄。

    “你先等等，墊草底下好像有東西?！鼻飻堂碱^輕皺，撲棱撲棱那莫名其妙多出來的墊草，忽抽出信封一角，她連忙把干草掩回去低聲道：“小貝方才是被東廠的人抓的?！?/br>
    想來定然是齊灝趁著那一會功夫塞的東西，不會有旁人。

    兩人對視一眼，皆知這信來的蹊蹺，故而提著兔籠又重新上樓。

    秋斕牽著沈昭的手，她是一時情急，故而半絲也沒顧上是不是會有人路過看到這公然的親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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