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
林煙雨倒是想化妖,可化妖至少需要兩秒來化形和適應新形態的靈氣流轉,燭晚生就連半秒都不會給她,因而在燭晚生停止攻擊前,她無法安全地化身為妖。 王女寢殿內的各種珍物擺設,很快被貓爪、貓尾巴砸得稀巴爛,風纖塵已經開始吹奏使妖昏睡的簫曲,覃長昕也鋪開無怨扇的幻境,然而燭晚生的動作卻并沒有因此變得遲緩,有幾下攻擊甚至讓林煙雨體內的氣血都要紊亂了。 林煙雨支撐時,腦中閃過的,卻是那夜對戰楊橫玉的情景,猛然明白為什么精神類的攻擊對燭晚生不奏效。 躲過貓尾巴的不知第幾次抽甩后,她將身一扭,主動鉆到了巨貓的肚皮底下。 楊橫玉可被血豹的內息珠控制,免疫幻術影響,燭晚生和血豹的關系非同一般,加上還是死去多年的魂魄奪舍重生,又怎么可能沒有對方的內息珠護體? 趕在巨貓趴下來之前,林煙雨一斧頭砍在它丹田的位置,又往里推了推,只聽輕微的咯嚓聲響在耳旁,繼而傳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通過和飄然斧的血契感應,林煙雨知道自己得手了,忙將飄然斧用力一劃,割破了護著內息珠的表面妖氣! 燭晚生頓時痛得慘叫不止,扭頭撞開攔路的諸多甲胄侍衛,拖著林煙雨往外沖。 林煙雨順勢劃開腹腔,迅速挖出內息珠,收斧團身,在地上滾了幾滾,抱著內息珠起身,大口呼吸著,看向一路滴血遠去的橘貓背影。 風纖塵二人御劍自她頭頂飛過,主君也帶領甲胄侍衛們追出去。沒了內息珠,血豹又暫時不在城內,他們想要抓捕生命垂危的燭晚生,并非難事。 嗅到熟悉的氣味,林煙雨轉過頭,對上覃長昕關切的目光。 你怎么不跟著去?林煙雨一手拎著飄然斧,一手握緊內息珠,任由她攙扶起自己,能捉到燭晚生,是大功一件,你剛上任家主 我不放心你。覃長昕截住話,低頭看向她沾滿鮮血的手,你要怎么處理血豹的內息珠? 讓飄然斧先試試能不能吞噬它。林煙雨道,這玩意兒不能碎掉,內息會擴散。它給我的感覺就和雀翎島水源里的毒有些像,恐怕當時下在水里的毒,就是從這些內息里提煉而出的。飄然斧既然能拔除殺戮之氣,應該也能夠容納這種內息。 那我們回寢殿試。覃長昕扶著她,慢慢走回一片狼藉的王女寢殿。 直到周圍安靜下來,林煙雨盤膝坐在空地上,檢查身體情況時,才發現自己的雙臂已經變形了,恐怕是被貓爪一次又一次的猛擊砸傷的,疼痛如同潮水一樣,一下又一下沖擊她的意識。 不過她目前還忍得住,加上適量的疼痛還能夠幫她對抗殺戮之氣的反噬,等覃長昕做好護法的準備后,林煙雨就將鴿子蛋大小的內息珠放在飄然斧的斧面上。 飄然斧最喜殺戮之氣,內息珠剛放上去,就被它吸入內部。 盡管之前經歷過一次大量殺戮之氣反噬,但林煙雨在煉化內息珠時,意識仍然墜入了一片血腥的地獄之中。 周圍都是堆積如山的尸體,血紅的天空中懸掛著一輪血月,腳邊流淌的溪水也是血色。 林煙雨見慣生死,并不怕這些幻象。 她也很明白,自己此刻要做的,是盡快脫離這個幻象。 她冷靜地朝一個方向走去。地面不斷有尸體涌出,擋住她的去路,她卻面無表情地踏過這些尸體,無視尸體們發出的怪異慘叫聲,堅定不移地只往那一個方向走。 她不知走了多久,尸體不再涌出,但取代它們的,是一根又一根沾血的鎖鏈。 林煙雨迅速避開纏來的鎖鏈,躲不開的便一腳踢開,或是用尖銳而狹長的貓爪格擋。 風扶寧曾告訴她,幻境中的每一處景象,都是中術者的內心寫照。她若被那些景象糾纏住,那么即便是幻境中的一朵花,也能在瞬間要了她的命。 她專注對付那些鎖鏈時,只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一直孑然一人走下去,不寂寞么? 是覃長昕的聲音。 林煙雨側過頭,便對上一雙目光柔和的眼眸。她的戀人正對她微笑,同時,也將雙手緩緩伸向她,想要抱她。 然而下一瞬,兩截斷手齊齊落地。 煙雨?! 林煙雨散去手中的氣刃,無視覃長昕的驚呼,自她身邊經過時,抬起的手伸出鋒利的指甲,切斷了覃長昕的喉嚨。 都是幻象罷了。 她在心中告訴自己。 要快一點出去,不能讓長昕等太久 誰知眼前場景驟變,不再是煉獄之景,而是她剛戰斗過的王女寢殿。 林煙雨怔了怔,鼻中忽然鉆入血腥味,令她下意識低頭 覃長昕正臥在她身旁,雙手被齊齊斬斷,與頸上噴出的血一起將地面染紅。一雙平時澄澈而含情的眼眸,此時正驚怖地看著她。 與此同時,心像幻境之外。 覃長昕正監控著林煙雨的內息變化,忽聽對方喊自己的全名,甚至還喊破音了,震得她耳朵疼。 意識到林煙雨或許是在幻境里見到了自己,覃長昕忙將她擁在懷中,柔聲應道:我在,莫怕。 懷中的貓妖卻并沒有理她,口中不停地重復著對不起、不知道,眉頭緊鎖,像是被噩夢所困。 她的身體也在顫抖,呼吸聲急促,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滴落在覃長昕的衣袍上。 見狀,覃長昕目光一變,隨后也感應到她內息的異常,立即取出醒神的符紙,邊念動咒語,邊將符紙貼在林煙雨額頭上,擔憂地關注著她的神情變化。 她隱隱能猜到林煙雨看到了什么,卻并不知道林煙雨正在經歷什么。 她幾乎沒有見過貓貓露出這么脆弱的表情,就好像上輩子痛失所愛的她一樣。 你不要死??!林煙雨忽然開口,聲音先是慌亂,而后變成嗚咽,我把命換給你!你不要死!你不能死! 不可以答應!覃長昕心中一緊,忙貼在她耳旁,急切道,煙雨!你清醒一點!我就在你身邊! 她聽見飄然斧嗡嗡作響,低頭看時,發現整把飄然斧不知是何時變成了血色,從斧頭到斧柄,皆是剔透如玉。 心像幻境之內。 林煙雨正瘋了似的給覃長昕輸送靈氣。 她纏緊覃長昕雙手的截斷面,又用紗布小心地圍在她的頸部傷口上,悔恨不已。 這是血豹的陰謀她聽覃長昕斷斷續續道,我知道的不會怪你 就差最后一戰就差殺了血豹,我們就能回竹州去,就可以林煙雨抱著她漸漸冷下去的身體,泣不成聲,我怎么會在這種時候犯糊涂!我怎么能把你 別說喪氣話覃長昕輕聲道,你我之間還有主仆血契我不至于那么快死去 她捏住林煙雨的衣袖,緩緩閉上眼睛,嘴巴開合時,仍有血不斷地自唇角淌下。 時間不多快去找她們不要浪費內息救我 我不去!林煙雨立即像是被重重踩了尾巴一樣,迅速截住話,我不去,我這就救你!你等著你等著! 她馬上將手放在自己心口,咬了咬牙,正要通過主仆血契,將命換給她,忽被一雙手托在腋下,等她反應過來時,已被這雙手的主人拖遠。 長昕??!見覃長昕無力地倒在臥榻上,林煙雨歇斯底里,目眥盡裂,長昕??! 可下一秒,她就聽見覃長昕的聲音傳來:長昕在此。 溫和的熱息拂在她耳中,林煙雨心中一凜,轉頭看到完好無損的覃長昕站在身后時,只覺渾身力氣似被抽離,雙腿一軟,當即跪倒下去。 她見水流將她們裹住,護得嚴嚴實實,又見水流將周圍的一切都淹沒。 我帶你出去。覃長昕將她打橫抱起,順著水流,走向剛被自己打開的幻境缺口。 第90章 血豹現身 脫離幻境后, 林煙雨靠在覃長昕懷中,心有余悸。 我沒想到,血豹的幻術竟然能逼真到這種地步。她喃喃, 感到自己的身體仍然在顫抖, 要是沒有你在身邊, 剛才我就已經中招了! 是青舫鈴。覃長昕拍著她的背, 邊將她緊擁, 邊解釋道, 倘若沒有青舫鈴, 我也進不了幻境。 她將握在掌心的青舫鈴輕搖, 清脆悅耳的鈴聲響在林煙雨耳畔, 讓她舒服了許多。 我們可能還是低估血豹了。林煙雨看向放在身邊的飄然斧,只是小小一枚內息珠,就讓我差點失去控制,自愿成為他的傀儡。 不管人還是妖, 只要心中有牽掛,便會被心魔趁虛而入。覃長昕安慰她,一個人沒法克服, 那便兩個人一起面對。 林煙雨點了點頭,收起青舫鈴和飄然斧, 牽住她的手,走吧, 我們快去和風纖塵她們會合。煉化內息珠耗費的時間有點多,我們得趕緊了! 二人離開王女寢殿,林煙雨化為黑色巨貓,示意覃長昕上來。等覃長昕坐到背上,她展開片翼和烏翎, 迎著陽光,順著血跡,一路追蹤而去。 接近午時,本該是一天之中陽氣最盛的時候,可二人趕路時,只覺壓抑又難受,胸口也發悶。 烏云聚攏的速度非同尋常,主君方才只說會將血豹調走,可這么短的時間內,血豹能走多遠?覃長昕沉聲。 得看他心情吧。林煙雨接話,他要是不放心燭晚生,肯定不會走遠。 她控制靈氣感應片刻,雙翅一振,轉而飛向南大街,擔憂道:妖氣和血氣都在往那里聚攏,烏云也是,沒準風纖塵她們已經和血豹交上手了! 南大街駐扎著書院派到蓮州的除妖師,品級最低也是紫曇階,也有實力接近銀曇階的。覃長昕回憶,若真打起來,多少也能拖上一陣子。 林煙雨明白她在安撫自己,但她還是習慣往最壞的方向想,匆匆應了一聲,當下將速度一提再提。 其實她很清楚,人海戰術無法輕易解決蕭閑易那樣的大人物。 書中的決戰,至少有三個州的除妖師勢力參戰。但在那一戰,中了幻術的除妖師互相殘殺,死傷慘重,直到覃長昕一行人趕來,才阻止傷亡增加。 南大街是菡萏城僅次于東大街的繁華地段,可二人剛趕到,就見攤位和車駕的殘骸散落一地,矗立的房屋也有大半被毀去,廢墟上正燃著熊熊大火。路上則倒了一地的人,有平民百姓,也有除妖師,甚至還有蓮州的主君。 隔著老遠,加之地上血跡并不多,林煙雨并不能知曉,這些人究竟是昏過去了,還是死了。 熟悉的氣味驟然從身后襲來,林煙雨眸光頓變,立即催動青舫鈴,形成防御屏障,將自己和覃長昕一起籠罩在其中。 下一瞬,妖火撲面而至,熱浪逼人。如果沒有青舫鈴的屏障,恐怕十個林煙雨都不夠燒! 屏障被火擦中的瞬間,林煙雨迅速扇動翅膀退遠,直到徹底退出妖火的攻擊范圍,才敢向放火之人看去。 那是一名身著玄衣的男人。男人眉毛銳利似劍、雙眸皆為血色,梳理整齊的墨發順從地垂在他身前、披在他身后,長及腳踝。 只看了他一眼,林煙雨便覺心臟像是被揪了一把,方才她在幻境中誤傷覃長昕的痛苦之感,又一次涌上心頭。 那就是血豹蕭閑易! 只見蕭閑易右手抱著渾身是血的橘貓,佩著一串朱砂供佛珠的左手正立掌,朝向懸浮在半空的一人。 風纖塵!覃長昕一眼就認出那人,失聲呼喚。 伴隨青舫鈴的鈴聲,林煙雨也看得真切絲縷血紅的妖氣正涌向風纖塵,風纖塵奮力掙扎,卻怎么也沒法掙脫。她的雙耳已變為黑色的貓耳朵,雙手也在迅速妖化,幾秒之后,她就被蕭閑易的妖氣變成了皮膚上附著黑貓毛的獸人,口中不住地嗚咽著。 意識到鈴聲并沒有起作用,林煙雨眸光驟變。 這不是幻術,而是正在眼前發生的一幕! 一把符紙被覃長昕拋出,足有九張,全是用以克制蕭閑易的特制符紙。 九張符紙在脫手的瞬間化為細密的水流,又在即將接近蕭閑易的瞬間,化為尖銳的冰刺。 蕭閑易只是看了一眼,不躲不閃,獸人化的風纖塵卻沖到他面前,伸手去握其中一根冰刺。 冰刺卻在被她握住時,倏地變回水流,自她掌心淌過。其余的冰刺也齊齊變回水,繞開風纖塵,直逼蕭閑易的面門! 那是血豹!快攻擊他??!底下不斷有除妖師聚攏過來,抬頭望向天空時,已有除妖師迫不及待出手。 眾多法術攻向蕭閑易,各色流光于半空中交織。蕭閑易連看都沒看他們,左手只是飛速做了幾個簡單手勢,風纖塵便將妖氣聚于手中,凝作一面盾,擋下那些法術。 快停手!有除妖師被他變成妖了!林煙雨邊降落,邊往下方喊,目光則不斷地在地面上掃視,尋找莊靜為。 風纖塵和莊靜為一直是一起活動的,如今風纖塵落在了血豹手里,那莊靜為 她念頭剛落,只聽錚的一聲劍鳴響起,緊接著,不遠處的房屋廢墟底下,一道白芒沖天而起,莊靜為手中執劍,腳底也踏著一把劍,一劍斬落所有攻向風纖塵的法術,隨后縱身一躍,跳到林煙雨所化的巨貓背上,同時將剛才踏在腳底的那把劍收回。 見她平安無事,林煙雨松了口氣,邊觀察蕭閑易,邊問:風纖塵怎么被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