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怎么還沒找到我 第64節
那干瘦的老頭用一雙瞇縫眼打量著眼前這個容貌不俗的年輕男人,“你們這些外頭來的人很麻煩,我其實并不想這么做的,可偏偏你們看到了不該看的……” 李聞寂根本沒有什么耐心同這么個老家伙周旋,他衣袖里的瑩光散出一顆,那是所有凡人都看不到的顏色。 那流光引得老頭隨身攜帶的那只竹篼里的應聲蟲趁著這晦暗的天色一只只爬進他的耳朵。 眾人只見那上一秒還在說話的老頭,下一刻就毫無預兆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可分明,那年輕男人似乎動也沒動。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賀予星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眼見那老家伙忽然倒地,他也嚇了一跳,往后退了兩步。 “帶我們上玉勾山?!?/br> 場面變得十分混亂,李聞寂回頭,看向那跟在趙三春身后的宜蓮。 玉勾山形如彎鉤,山高林密,里面生活著不少野生動物,所以很少有人會上這座山。 這里也已經屬于景區之外的范疇。 “我只知道到這兒了,他們送人上來也是送到這兒,”宜蓮停下來,看著前面漆黑的山林,“小滿寧愿死都不上來,是怕自己被分食……這些送上山來的女人,大約都被這山上的什么東西給吃了,村長只說祭山神,卻從來不說是怎么個祭法,我從前聽村里的老人說,以前底下那片林子里,埋了好多散碎的人骨?!?/br> “這要怎么找???”賀予星用手電筒往右邊照了照,山崖對面又是重山疊嶂,林道在月輝之下蜿蜒。 趙三春走山路走得氣喘吁吁,這會兒擦了擦額頭的汗,也沒了主意,急得不行。 而李聞寂衣袖間散出去的瑩光至今沒有帶回任何消息。 他沉默地垂眼去看亂石堆砌的山崖下那片青黑的山林,眉頭始終沒有舒展過。 一?,摴饴湓谒鷤?,他仿佛聽到了她身上那個銀項圈上的鈴鐺發出的微弱聲音,他驟然抬起眼睛,飛身墜入底下的山林。 宜蓮見他跳了下去,她嚇得尖叫了一聲,但才跑到崖邊,卻根本看不見底下的情況,只見一道流光在樹影里穿行,瞬息之間越過了山林盡頭的河流,又飛去了那群山的背面。 趙三春原本要帶著宜蓮和賀予星也跟著去,但他才一轉頭,便見宜蓮已口吐鮮血,倒在了地上。 “宜蓮!” 趙三春大驚失色,連忙去扶她,“你這是咋了?” “想不到……”她一說話,嘴里就有鮮血涌出,她半睜著眼睛看著趙三春,“想不到我身上有蠱蟲……” “什么?”她的聲音有點模糊,趙三春聽不清,忙低下頭湊近她。 “原來無論我怎么做,都逃不出去?!?/br> 宜蓮好似又哭又笑一般,嗆得又咳出了好多血。 她很快閉上眼睛,趙三春連著喊了她好幾聲,也沒見她睜開眼。 賀予星伸出手指在她鼻間探了探,隨后他縮回手,望向趙三春,“三春叔……她沒氣了?!?/br> 而與此同時,李聞寂在那重山背面的紅石平原上走了許久,月輝朗照,瑩光漂浮,夜風添了些凜冽,他忽然又聽到了鈴鐺的聲音。 他腳步一頓,回過頭。 鈴鐺的聲音漸漸近了,他看清那昏暗的光影里漸漸多了一道纖瘦的身影來。 瑩光漂浮在她的身側,月光也照亮了她的臉。 她渾身都濕透了,衣袖還在滴著水,額頭上還有一道血口子,臉色蒼白的不像話。 李聞寂也說不清自己此刻內心究竟是什么感受,也許他什么都來不及想,在看見她的這一刻,就不由自主地快步朝她走去。 她也看見他了, 忽然頓了腳,就站在原地看著他朝她走來。 “姜照一?!?/br> 李聞寂喚了她一聲,而她仿佛是在聽到他聲音的這一刻,身體里緊繃著的那根弦才松懈了一些,她沒有哭,只是擦去額頭上流到眼皮處的血液,愣愣地望著他。 她很不對勁。 李聞寂皺著眉,伸手將她抱在懷里,他的目光落在她額頭的傷口,“姜照一,你……” 話還沒有說完, 她卻閉上了眼睛,突然昏迷。 李聞寂將她帶回酒店,替她清理包扎了傷口,她沒有醒來,他便坐在床沿,看她許久。 她的傷口像是被什么尖銳的東西劃破的, 而現在她睡著,他也沒有辦法詢問她些什么。 只是在這樣靜謐的當下,在暖黃的光線里,他靜默地看著她的臉,他忽然想,也許就差一點,如果他找不到她,她是不是就死了? 眼睫微垂,李聞寂出神半晌。 而此刻的姜照一正陷在一場夢里,好像那仍是十七歲的那個夏天,也仍然是那一座寧州的朝雀山。 青灰暗淡的天色,翠色如碧的濃蔭。 她走在嵌在懸崖峭壁的棧道上,前面還有一道稍顯模糊的影子。 “姐,我們快回去吧,這突然就下雨了,幸好我帶了雨衣……” “好?!蹦桥暅厝?,卻又忽然說, “一一,我要走了?!?/br> “走?你要去哪兒?”姜照一停下來,看她。 “去一個真正自由的地方?!蹦贻p的女人輕輕地說。 “真正自由的地方?”姜照一滿臉疑惑,“什么地方?” 可年輕女人并不打算答她,只是道,“我走以后,你要多放些心思在學習上,你喜歡畫畫就去考個美術學院,錦城益大的美術專業就很不錯……” 只是她話還沒有說完,便見天邊多了一道混沌的黑氣,那氣流好似擁有生命一般,隱約還泛著些暗紅的光芒,她的臉色驟變,忽然道,“一一,我們快走!” 姜照一只聽見她這一聲,根本沒機會回頭去看那詭秘的一幕,接著那黑氣下墜,氣流擦過她的肩背,令她腳下不穩,失去平衡,摔下了棧道。 “一一!” 她摔在底下的碎石堆上,尖銳的石頭頓時劃破了她的頸動脈,在淅瀝綿密的小雨里,她半睜著眼睛,看見棧道上又一道影子墜落下來。 重重落地的聲音就在耳側,可她根本沒有力氣轉頭去看那個跟她一起墜落下來的女人。 她忽然又覺得自己變得很輕,漂浮著回到了棧道上,她往前的路卻變成了一團被揉皺的青黑濃墨。 踏上長長的石階,走入那飛檐朱碧交織的舊廟。 她在廊前,伸出半透明的手,搖響了那只掛在竹簾畔的白玉鈴鐺。 “姜照一?!?/br> 她忽然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喚她,于是所有的畫面轉瞬扭曲風化,她驟然睜開雙眼,滿眼都是小橘燈里暖黃的光線。 她猛地坐起身,劇烈地喘息著,仿佛身體的失重感猶在,而被尖銳石塊刺破動脈時,血液微拂的熱意也在側臉。 “姜照一,” 李聞寂坐起身來,看著她,“你怎么了?” 仿佛他的聲音才能令她分清噩夢與現實的界限,她轉頭看向他,眼眶里有眼淚一顆顆砸下來,她似乎毫無所覺,只是抓住他的手,“李聞寂,我jiejie沒有死,她沒有死!” 她在宜蓮的廚房洗碗時,下午來找宜蓮的那個女孩兒卻忽然從外面推開了窗。 那女孩兒看著她的目光很冷,緊接著她就發現自己的肩上有了一只小小的蟲子。 女孩兒渾身都是血,肚子上破了個血窟窿,可看見那只蟲子落在姜照一身上,她卻露出了十分詭異的笑容。 后來的事,姜照一有些記不太清。 或因一開始是她自己走的,所以朏朏起初并沒覺得不對,后來她上了山,才察覺出她的不對勁,跳出來咬她的衣裳不讓她走,到底也沒能阻止她前行的腳步。 后來又來了兩道影子,在朏朏急得轉圈的時候抓住她就翻過重山,落在了那背面平原盡頭的河灘上。 朏朏匆忙趕來,撕咬住那兩道身影,她雙足踩在河灘的冰涼的淺水里才清醒了一些,為了讓自己不受那只蟲子的影響,她就跳進了河里,可河水的冰涼并不能有效遏制這種對意識的控制,她情急之下腦袋撞上河邊的石頭,劇烈的疼痛使得她好不容易保持住清醒的狀態。 朏朏還在朝那兩道虛無的影子齜牙咧嘴,它們沒有血rou,它根本傷不了它們。 但忽然有馬蹄聲漸漸地近了。 月華之下,姜照一站在水里,看清了那道騎馬而來的身影。 她戴著素紗幕笠,整張臉都隱在素紗之中,但看身形穿著,便像是一個女人。 姜照一見她從腰間取出來一樣東西,一拔竹塞,便燃起一簇火焰,她將那東西扔向那兩道半透明的影子,影子見了火,驟然消散不見。 女人翻身下馬,快步朝她走來,朏朏或是察覺到她沒有敵意,便也一直按捺著,只用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她。 姜照一被她從水里帶出來,她纖細白皙的手指只在姜照一身上拍了拍,那只應聲蟲便掉在了地上。 朏朏再度變小,落入她的口袋,而女人始終沉默,扶著她上了馬,隨后便一扯韁繩,騎馬疾馳。 那時風聲凜冽,姜照一渾身都是濕的,但女人似乎并不在意,她反將自己身上的披風扯下來披在了她的身上。 即便她不說話,即便她的臉在幕笠之下并看不清,但姜照一就是覺得她總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女人或是瞥見那夜空里漂浮而來的點滴瑩光,她便再扯韁繩,令馬蹄停駐,她將姜照一從馬上扶下,又自己翻身上了馬。 “謝謝……”姜照一渾身都冷得厲害,出聲時嗓子都在刺痛。 女人騎馬轉身,卻又遲遲沒走。 “不要再跟著李聞寂,回到你原本的生活里去,”她突然開了口,“這世上根本沒有什么紅線,纏住你跟他的,不過是一根祝融藤,因為那根藤,你才死而復生,而你卻因為這個就嫁給了他,真的很兒戲?!?/br> “順著這條路一直往前,走上那平原,你就不會有事?!?/br> 姜照一聽見她的聲音,她便瞳孔微縮。 這聲音, 她不會記錯的。 可女人在她愣神的剎那,便已經騎馬往夜色最深沉處去。 “姐……” 姜照一往前跑了幾步,她看著那道變得越來越模糊的影子,大聲喊,“姜奚嵐!” 可女人沒有停下, 連馬蹄聲都再聽不見了。 “李聞寂,她一定是我姐,我不會聽錯她的聲音的,”姜照一克制不住地哽咽,“我這么多年,我忘不了她,我忘不了她是跟我一起在朝雀山出事,我忘不了她的死……我一直保存著她給我發過的所有語音,我還總是看她以前過生日的視頻,我不會聽錯她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