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7)
回到公爵府,雷哲大步走進長廊,站在那幅掛在最高處的《水澤女神》畫像前。 女神濕漉漉的黑色長發粘膩地貼合在她白皙而又骨rou豐腴的后背。她回過頭,露出一張沒有五官的臉龐。 雷哲垂下頭,不再看畫,靜默片刻后忽然說道:把它取下來。 仆人愣了愣。 把它取下來。雷哲的語氣比第一次更堅決。 仆人這才搬來□□,小心翼翼地取下畫像。 雷哲一言不發地接過,大步走到外面,隨手便把這幅珍藏了數年,也創作了數年的寶貝,扔進了熊熊燃燒的篝火里。 正借著篝火點燃一支支火炬,分發給巡邏士兵的管家愣住了。 大人!這可是您的水澤女神??!他慌忙提醒,還試圖用鐵鉤子把畫作扒拉出來。 燒掉吧。雷哲擺擺手,什么都沒解釋。 當天晚上,他便做了一個夢。在夢里,他跳入幽深潭水,把困在潭底的簡喬撈了上來。那人渾身都白的發光,軟的發膩,纖細雙腿纏著雷哲的腰,嗚嗚咽咽小聲地哭泣,像是害怕被溺死,又像是害怕被雷哲燙死。 雷哲發瘋一般吻他。 雷哲啜破了水蜜桃香甜的果皮,吸出甘美濃稠的汁水。 這就是他的水澤女神。 驚醒過來之后,雷哲不得不換了一條干凈的褲子,重新躺下才發現,被窩里全是石楠花的氣味。 這氣味讓他一整晚都在做著內容相同卻又場景不一的夢。 汗流浹背地從夢里醒來時,雷哲煩躁地扒了扒頭發,咒罵道:去他媽的朋友! 簡喬已經連續七天沒見到雷哲了。這讓他心情很低落。 再過幾天他就要走了,所以他迫切地想要見好友一面。分別以后,他們可能一年才能見一次,甚至更久。 迪索萊特與格蘭德離得太遠太遠,對于這個交通閉塞的年代而言,那是天邊和眼前的距離。 當簡喬按捺不住想要冒昧去公爵府拜訪時,他終于收到了雷哲的邀請函。 你來啦。站在窗邊的雷哲回頭看向簡喬。 他只穿著一條薄薄的白襯衫和一條黑色的緊身褲,腳下蹬著一雙長筒靴,打扮得簡單而又隨性。襯衫的紐扣沒扣好,露出一大片結實的胸膛,褲子的布料緊貼在腿上,裹出每一塊飽含爆發力的肌rou的紋理。 沒有人比簡喬更清楚,這片胸膛是多么堅硬可靠,這雙腿是多么富有力量。 他快速走過去,試圖給多日未見的好友一個擁抱。 我想給你看一樣東西。雷哲卻退后一步,委婉地拒絕了這個擁抱。 他深深凝望著簡喬,藍色眼瞳里翻涌著一股極壓抑的情緒。這情緒像暗火,燒得簡喬頭皮發麻。 你想給我看什么?簡喬不得不停在原地。 看這個,我花了整整七天創作它。雷哲指了指擺放在自己身旁的一幅蒙著白布的畫作。 簡喬這才發現它的存在。 雷哲掀開白布,嗓音沙?。哼@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它叫《達娜厄》。 達娜厄是希臘神話中的一個人物。她的父親是一位國王,而國王于冥冥中收到一條神諭。 神諭告訴他,他的女兒達娜厄將來生下的兒子會把他殺死。 為了阻止神諭變成現實,國王把達娜厄囚禁在暗無天日的地牢,除了一名女仆,不讓她見到任何男人,甚至是任何一只雄性動物。她生活在永無止境的孤獨與黑暗中。 可是,她的美貌依然被掠過天空無所不知的宙斯窺見了。 刻滿符咒的地牢可以阻擋所有人甚至是神靈的入侵,卻無法阻擋陽光的射入。地牢的石板總會存在縫隙。 于是,宙斯化成一縷陽光,照射在達娜厄身上,并讓她受孕。 此刻,在畫布上,一名渾身赤果的少年正趴伏在漆黑的地牢里,他長及腳踝的黑發像水草一般裹纏在蒼白的肌膚上,又于絲絲縷縷的發隙中露出他骨rou豐腴,軟而滑膩的身體。 一縷陽光從地牢的裂隙中闖入,照在他小巧的足尖上,于是這足尖便用力蜷縮,透出淡淡的粉,緊繃的足背迸出幾條淡青的血管,昭示著少年受到了多么強烈的刺激。 他的頭側枕在纖細的手臂上,于凌亂黑發中露出一張眉心微蹙,雙頰酡紅的臉。 他用雪白貝齒咬緊自己的唇瓣,讓它顯出艷麗的血色,泛著淚光的雙瞳像是充斥著無盡痛苦,又像是充斥著無盡歡悅。 從出生起就不見陽光,不識情愛的他,看見的第一縷陽光,品嘗的第一次情愛,就把他帶上了難以想象的狂狼巔峰。 簡喬愕然地看著這幅畫,只因畫上的少年長著一張與他一模一樣的臉。 他當然知道陽光照射在達娜厄身上會發生什么。她在光影中沉淪,她在令人瘋狂的快樂中把自己獻給了至高的神明。 這是一幅每一筆都充盈著光與熱,愛與欲的畫作! 它精湛的畫技讓潮濕的欲念從畫布里滿溢而出。它把少年至純也至欲的形象勾勒得淋漓盡致。它唯美的風格與強烈的感情/色彩,足夠令最權威的藝術家折服。 可是雷哲為什么要畫它? 他難道不知道達娜厄與這縷陽光發生了什么嗎?他為什么要把自己的形象帶入進去? 簡喬指著這幅畫,滿臉疑惑地看向雷哲。 雷哲一步一步走近,沉聲說道:你就像達娜厄,被囚禁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地牢里。不同的是,她是被她的父親囚禁,而你自己困住了自己。 簡喬張了張嘴,卻無法反駁。 這些話直指他病態內心的桎梏。 雷哲伸出手臂,把簡喬困在房門與自己的胸膛之間。 他垂眸注視著這個微微顯露倉皇的人,緩緩說道:還記得嗎?你說我是你的光明。 簡喬被好友太過灼熱的目光燙得耳尖發紅,心緒紊亂。 記,記得。他伸出手抵住好友強壯而又極具壓迫感的胸膛。 雷哲輕聲笑了,嗓音變得更為沙?。何业拇_想做你的光明,可這束光明就像照射在達娜厄身上的那束光一樣,是帶著愛欲的。正如宙斯對達娜厄的所作所為,我也想對你做同樣的事。我想把你里里外外都照透,明白嗎?畫這幅畫的時候,我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愛你! 說這話的時候,他guntang的鼻息一股一股噴灑在簡喬震驚的臉上。 簡喬雙目圓睜,僵在原地。 這些溫度過于guntang的話語燒得他頭暈腦脹。 我愛你,雷哲附在簡喬耳邊,喘息著說道:也想做/愛你的事。 他極富侵略性的身體完完全全覆了上來。 愛這個字眼像一把利刃,頃刻間就割傷了簡喬的心臟。他害怕黑暗、血液、水源與孤獨,可他最害怕的卻是愛。 他在雷哲的眼里窺見了瘋狂的愛意,這讓他想起了母親臨死時的嘶喊,也想起了那個女人把刀捅進自己心臟時的亂語。 曾經所經歷的一切都再三告訴簡喬一個殘忍的事實愛是毀滅。 他害怕得汗毛都豎起來了,連忙伸手去推雷哲,卻被雷哲一手捏住下頜,一手按住后腦勺,強硬地索取了一個吻。 這雙嬌嫩的唇瓣,以及隱藏在唇瓣里的粉紅舌尖,比他想象得還要甜軟。 他沉醉地瞇了瞇眼,然后便把舌頭伸進去,狂熱地搜刮著簡喬口腔里的一切。 那粘膩的被入侵的感覺讓簡喬的恐懼攀升到頂點。他無法掙脫雷哲的禁錮,于是只能狠狠咬破對方的舌頭。 雷哲吃痛地悶哼了一聲。 口腔里迅速彌漫的腥味讓簡喬意識到雷哲流血了。出于對鮮血的恐懼,他用盡全力推開雷哲,然后彎下腰,撐住門板,對著墻角連連干嘔。 這干嘔聲聽在雷哲耳里不啻于五雷轟頂。 他臉色煞白地看著簡喬,卻依然快速抹掉嘴角的血液,以免被簡喬看見。哪怕在這種遭受慘痛打擊的情況下,他也沒忘了照顧簡喬的情緒。 我們,我們以后永遠不要再見面了。簡喬用手帕捂住血腥味彌漫的嘴,含糊卻堅定地說道。 然后他推開門,在雷哲絕望眼神的注視下,頭也不回地跑了。 第 38 章 簡喬倉皇失措地跑回旅館,又倉皇失措地在房間里打轉,口里直念叨:糟糕了,糟糕了,一切都糟透了! 不知想到什么,他急促下令:收拾東西,我們提前離開! 兩名男仆雖然滿心困惑,卻也忙前忙后地收拾起行李。 與此同時,陽臺外面傳來了駿馬奔馳的聲音。那馬蹄聲又快又急,像是要把街道上的石板踏碎。 簡喬不用跑到窗邊探看也知道,必是雷哲追來了。 他連忙關緊房門,用背部緊緊抵住。 片刻后,沉重的腳步聲果然在外面的走廊響起,然后便是一陣粗重的喘息。這是只有兇猛的,以及受了重傷的野獸才能發出的喘息。 簡喬,你出來。雷哲低喊道。 簡喬更為緊張地貼上了門板,一聲都不敢吭。 兩名男仆也停下了收拾行李的動作,忐忑不安地看向房門。 我就那么讓你惡心嗎,嗯,簡喬?被我親吻,你會作嘔?雷哲嗓音沙啞地質問。仔細聽的話,他的語氣里甚至帶上了一絲哽咽。 他從未如此難過! 簡喬閉上雙眼,輕輕搖頭。 不,不惡心。我只是我只是害怕血液的氣味。 這句解釋的話,他沒有說出口。他不敢與現在的雷哲溝通。 等了半晌也得不到回應的雷哲慘笑了一聲,用壓抑到極點的語氣說道:簡喬,給我一句準話!要么你就徹徹底底地拒絕我,告訴我你絕無可能愛上我;要么你就答應我,我們試著一起走下去。簡喬你開門,讓我見見你,讓我們好好談談。簡喬!不要一聲不吭地走,不要說永不見面!給我一個明確的答案,簡喬! 說到最后,他已近乎哀求。 簡喬還在搖頭。 他微微泛紅的眼角有晶瑩的淚光透出來。 他做不到。他做不到給一個準話。他既無法用言語的利刃刺傷雷哲的心,讓雷哲陷入痛苦和絕望;又沒有辦法克服自己的恐懼,去踏入他曾經發誓永遠都不會踏入的深淵。 愛是深淵??!愛注定會消失的!但友誼不會,友誼可以地久天長。所以,為什么要破壞這份友誼? 這是他唯一擁有過的朋友??! 簡喬的眼眶紅了,鼻頭也紅了,整個人看上去快哭出來。 雷哲又等了片刻,房間里還是一片寂靜。 這寂靜比烈火更讓他焦灼。 你出來!我們面對面好好談談!他狠狠一拳砸在門板上。 他的巨力讓緊貼著門板的簡喬往前撲了撲。 兩名男仆這才從驚愕中回神,連忙上前幫主人一起抵住門板。一頭發怒的雄獅不是他們能對付的。若是讓雷哲砸破門闖進來,今晚指不定會發生什么。 然而他們都想錯了。 雷哲只砸了一下門板就意識到,門后抵著一個人,而那個人一定是簡喬。 于是,只在瞬息之間,這頭幾欲發狂的雄獅就克制住了自己的焦灼和不甘。他沒有揮出第二拳,因為他知道,這一拳打出去,門板一定會裂開,而門后的人也會跟著受到傷害。碎木會劃傷他蒼白的臉頰,恐懼會占滿他漆黑的眼瞳。 想到那樣的場景,雷哲無能狂怒的心立刻就軟了。 他久久不動,粗重的喘息卻一聲接一聲。 門板上由鐵片和銅線鑲嵌而成的繁復花紋劃傷了他的拳頭,令他流出汩汩鮮血。 看見這些鮮血,他終于退后兩步,無比頹喪地說道:我走了,等你平靜下來我們再談。 他停頓片刻,似在調整急促的呼吸和幾欲爆裂的心情。 然后,他掏出手帕,把門板和地板上的血跡仔仔細細擦得一干二凈。 他想要保護簡喬的心從未變過,哪怕是在這種時候。 沉重的腳步聲越去越遠,躲在門后的簡喬這才順著門板滑坐在地上,把十指插入發中,無助地揪扯。 他唯一僅有的,心靈相通的朋友,就這樣失去了? 簡喬花了三天時間給熟識的領主們書寫告別信,卻遲遲不知道該給雷哲寫什么。 任何語言都是蒼白且沒有意義的。他知道怎樣讓那人絕望,可他舍不得;他也知道怎樣讓那人狂喜,可他做不到。 面對空蕩蕩的信紙,簡喬差點愁白頭發。 他捂住臉,發出低低的哀鳴。 【我最最親愛的朋友】 這行文字是他斟酌了數天時間才寫下的,它的墨跡早已經干透了。 與此同時,雷哲也花了三天時間寫信,卻不是寫給簡喬的。 把這些信和這些畫都送走吧,不要弄混了。雷哲嗓音沙啞地說道。 管家接過一箱信,躬身應諾,然后讓仆人們把那上百幅美人圖一一打包,貼上地址,送還給畫中的主人翁。她們曾經都是雷哲的紅顏知己,哪怕分手也還保持著友好的關系。 但現在,雷哲正在切斷與她們之間的最后一絲掛礙。 他的心已經被某個人占據了,完完全全,滿滿當當,沒有縫隙。 他等著那個人來捏碎這顆心,或者讓它重新跳動。 還有一些畫像已經找不到主人了,她們要么香消玉殞,要么杳無音信。這些畫,您準備怎么處理?管家提醒一句。 那就燒掉吧。雷哲毫不猶豫地說道。 就在這時,宮里來人了,是莫安皇后的隨從。 雷哲當天晚上就進了宮。 翌日,去外面幫主人送告別信的兩名男仆匆匆忙忙地趕回來,興奮說道:大人,您別害怕,雷哲大人不會來sao擾您了!他要結婚了! 什么?頂著一堆亂糟糟的頭發,正趴伏在桌上對著一張空白信紙發愁的簡喬猛然抬頭。 他,他要結婚了?簡喬張了張嘴,喉嚨里頓時便涌上一團無比苦澀的東西。 這苦澀讓他莫名,也讓他彷徨。 對,和奧森公國的大公主克麗絲結婚。這是絕對的強強聯姻!據說做媒的人還是莫安皇后??他惤z公主已經抵達了格蘭德,她準備在這里舉行婚禮。 仆人話音剛落,窗外就傳來了浩蕩車隊碾過街道的聲音,伴隨著長鳴的號角和塔樓的雄渾鐘鼓,聲勢非常隆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