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
雷哲搖頭道:不,一點都不晚。有了這樣的覺悟,我想你早晚有一天會在交際花的領域大放光彩。 交際花: 不知道為什么,她忽然產生了打人的沖動。 過了許久,她才艱難地開口:雷哲大人,我該謝謝您的安慰嗎? 雷哲指了指巷子外,催促道:不用謝。我的仆人已經來了,他們會送你回去。你快走吧,我還有事要辦。 交際花看向街口,果然發現了幾名身材高大的騎士和一輛豪華馬車。于是她擦掉眼淚,頭也不回地走了。對于這個權勢滔天、富可敵國,容貌還異??∶赖哪腥?,她是一點留戀都沒有。 與花都伯爵比起來,世界上所有貴族都是垃圾! 雷哲盯著交際花的背影看了一會兒,又搖搖頭,然后才大步走向簡喬的珠寶店。 啊,您回來了。那位女士還好嗎?她怎么了?看見去而復返的雷哲,簡喬立刻詢問。 你的嘮嘮叨叨讓她想起了自己的母親。雷哲用嘲諷的口吻說道。 原來是想mama了。簡喬眼里的光徹底暗沉下來。 母愛是他最不愿觸及的話題,于是他指了指擺放在柜臺上的兩個天鵝絨盒子,引走了雷哲的注意力:這兩枚戒指您還要嗎? 當然要,多少錢?雷哲大步走到柜臺前。 簡喬報出一個極高昂的數字,雷哲眼也不眨地簽了單,然后問道:那塊瑪瑙你真的不賣? 簡喬一邊用緞帶捆扎禮盒一邊堅定拒絕:不賣。 雷哲嘖了一聲,不屑地說道:其實你不配擁有它。 什么?簡喬猛然抬起頭,目光直勾勾地看過去。 我說你不配擁有它。雷哲語氣沉沉地重復一遍,目光毫不閃躲:你也說過,它不是一塊死物,而是一方天地。它待在黑暗的地底,等待一個能夠理解、欣賞,并珍惜它的人出現。而你完全達不到它的期待。 你把它挖掘出來,打磨光滑,并發現了它的美??赡銋s又再次把它鎖進一個黑暗狹小的地方,讓它繼續沉寂。這樣,它的存在還有什么意義?如果是我,我絕不會用這樣的方式對待自己最心愛的珍寶。 簡喬心有觸動,止不住地問道:那你會怎么做呢? 我會時時刻刻將它戴在胸前。我知道它的脆弱,所以會好好保護;我珍惜它的美麗,所以會讓它綻放。在我這里,它是完全自由的。 雷哲指了指簡喬,說道:引用你之前說過的話,對待愛物的方式往往反應了我們對待自己的方式。你把那塊瑪瑙鎖起來,不讓任何人觀賞,是不是也預示著你把自己的心鎖起來,不讓任何人靠近? 你說萬物有靈,那么你真應該把那塊被永久存放在黑暗之地的瑪瑙取出來,放在耳邊聆聽。我想,你如果真的與它心意相通,你應該能聽見它哭泣的聲音。 雷哲點點頭,再次強調:所以,你不配擁有它。人不能為了活著而活著,任何東西都有存在的意義,你明白嗎? 話落,他取走兩枚戒指,大步離開。他討厭伯爵先生始終戴在臉上的溫和面具,而這塊面具,與那個保險箱有什么區別? 門梁上的風鈴相互碰撞,發出悅耳的聲音,卻喚不回簡喬的神志。 過了很久,他才從恍惚中清醒,然后急忙走到保險箱前,打開掛鎖,拿出檀木盒子。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塊蘊藏著一方小天地的瑪瑙,置于耳邊聆聽。 店內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用古怪的目光看著這位伯爵先生。他的舉動太奇怪了,就仿佛真的能從一塊石頭里聽見不同尋常的聲音。 難道他不知道那都是雷哲的胡說八道嗎? 然而,數秒鐘后,簡喬卻閉了閉眼,呢喃道:它真的在哭泣。 他把緊貼著自己耳朵的瑪瑙拿開,捧在手心,低不可聞地嘆息:在我這里,它是一顆不自由的石頭。 第 17 章 簡喬捧著那塊山水瑪瑙,似凝固一般坐在沙發上。 他漆黑的眼眸像沒有源頭的潭水一般靜謐,憂郁的氣息在其中蔓延。 誰也不知道此刻的他在想些什么。 大人,天色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臨近傍晚,他的兩名男仆輕手輕腳地走到沙發邊,小心翼翼地開口。 啊,天已經黑了嗎?簡喬像是從一個冗長的夢境里蘇醒,臉上滿是恍惚的表情。 他看了看被夜幕籠罩的街道,又看了看身旁的一盞燭火,這才把那塊山水瑪瑙輕輕放進盒子里。然而,在關閉盒蓋時,他卻停止了一切動作。 他捧著盒子,久久不動。 大人,該走了。兩名男仆再次提醒。 簡喬揉了揉太陽xue,疲憊地問道:你們說,我該不該給它打一個孔,做成吊墜? 他已經被這個問題糾纏了整整一下午。 兩名男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選擇了沉默。主人將這塊瑪瑙視作珍寶,他們可不敢胡亂出主意。 簡喬似乎也不需要兩人的回答,停頓片刻后又呢喃道:可是,打了一個孔,它就不完整了。它會痛的吧? 一顆石頭到底需不需要自由和光明,被關在黑暗中會不會哭泣,打了一個孔能不能感覺到疼痛,會不會因此而讓自己的人生變得不完整 這些奇奇怪怪的問題顯然已超出了兩名男仆的理解范疇。 只有天性浪漫的人才會產生如此荒誕的聯想,只可惜他們不是,于是他們雙雙壓低腦袋,不敢吭聲。 舉棋不定的簡喬捧著這塊瑪瑙,再次陷入沉思。 與此同時,回到公爵府的雷哲站在昏暗的長廊里,借著火把的輝光,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幅沒有面孔的《水澤女神》。 你為什么把她的頭發改成黑色了?老公爵疲憊的聲音從走廊盡頭傳來。 幾名仆人連忙舉起火把,將一盞盞壁燈點亮。 又過了一會兒,海倫跌跌撞撞地跑下樓梯,穿過長廊,聲嘶力竭地吶喊:我生下了小王子!我要見查理!我要當皇后!我是格洛瑞最尊貴的女人!你們終將見證我的輝煌。 很明顯,她瘋了。 公爵夫人追著她跑進迷離夜色,一遍又一遍凄惶無助地喚道:回來,海倫求求你快回來!你的孩子早就沒了! 曾經把雷哲視作眼中釘rou中刺的她們,與這人擦肩而過時卻仿佛完全看不見對方?;蛟S不是看不見,而是終于明白了,只要雷哲愿意,他就可以主宰她們的生死。 老公爵看著母女倆的背影,渾濁雙眼里沒有悲哀,也沒有痛苦,只有一片無盡的麻木。 他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的任性妄為造成的。當他故意氣死雷哲與莫安的母親時,這一出悲劇就已經注定了。 所以,你為什么要把她的頭發改成黑色?老公爵執著地追問。 他一直都知道這幅畫意味著什么。在旁人眼中,它只是一件死物,但在雷哲心里,它卻是一個活生生的,而且終將與他相遇的命定之人。他連做夢都會夢見對方。 那是他最為珍惜的寶物。 為什么你把她金色的頭發涂黑了?老公爵再三追問。 直到無法挽回的時候,他才猛然意識到,自己早應該用心去了解這個孩子。他同樣是自己的血脈,而且那么強壯、果敢、勇武。他繼承了格蘭德最為優秀的品質。 他想走進這個孩子的世界,而這幅畫就是連接那個世界的一扇門。 長久地、專注地、一動不動地凝視著這幅畫的雷哲終于有了反應。他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朝長廊深處走去,越過父親時嗓音低沉地說道:我也不知道。 是的,他也不知道。 父親每問一次,他就會在腦海中苦苦思索,卻始終找不到確切的答案。忽然有一天,他就莫名其妙地產生了這樣一個念頭黑發或許會比金發更漂亮。 而事實證明,這個想法沒有錯。涂改之后的《水澤女神》果然比之前美麗了無數倍。 黑暗漸漸吞噬了雷哲高大的背影。 老公爵轉身回望,用討好的語氣急促說道:我覺得你改得很好。黑色頭發的她看上去更神秘,更高貴了。知道嗎,你的夢想早晚有一天會實現的。她會來到你身邊,并帶給你幸福與快樂。 待在格蘭德養病的簡喬除了憂心什么時候能回去,還多了另外一個煩惱,那就是應不應該給自己的珍寶打上一個小小的孔,做成項鏈戴起來。 他每天都會捧著那個盒子苦苦思索一會兒,這樣倒也消磨了一些無聊的時間。 他喜歡待在旅館的陽臺上,就著一杯咖啡,無所事事地坐上一整天。偶爾,陽光會破開陰云與濃霧,從天空的裂隙照下來,每當這個時候,他便會伸出手,接住一捧金黃的陽光,然后默默感受這份難得的溫暖。 當然,這樣的好運氣是非常罕見的。 不罕見的是,雷哲每天都會騎著馬從他的陽臺下路過。 看見簡喬,他總會勒緊韁繩促使馬兒揚蹄停頓,然后高聲詢問:你那塊瑪瑙賣不賣?我真的很喜歡它!我對它一見鐘情! 不賣。簡喬的回答總是千篇一律。 雷哲雙眼冒火地瞪視他,模樣顯得很惱怒,卻又會在第二天來臨的時候繼續問出同樣的問題。他對那塊瑪瑙的喜愛似乎在與日俱增。 又過了一段時間,已在格蘭德和波爾薩站穩腳跟的簡喬陸陸續續收到很多請柬。其中,安德烈親王的宴會是絕對不容推拒的。 哪怕明知道去了親王府會發生不可控的事件,簡喬也必須前往。 得罪未來國王的代價不是他能承擔得起的。一旦國王下達開戰指令,各大領主的軍隊就會集結起來把迪索萊特城踏平。 在權力中心,簡喬只是食物鏈的底層,若想往上爬,他必須擁有更多軍隊和武器裝備,而這些都需要錢。 錢從哪兒來?從自由貿易中來。 怎樣達成自由貿易?與國王和各大領主交好,就能達成自由貿易。 所以,這是一個閉環,身處其中的簡喬完全沒有選擇的余地。他只能忍辱負重,步步前行。 他如期抵達了親王府。 一名仆人把他帶到安德烈親王身邊,而那人正躺在一名濃妝艷抹的年輕男人懷中,左手一杯烈酒,右手一袋水煙,飄飄欲仙地享受著煙酒和美人所帶來的感官刺激。 簇擁著安德烈親王的人也都醉態朦朧,神情恍惚。他們笑著、鬧著、扭動著,像一群狂舞的蛆蟲。而其他賓客也都在盡情享用美食、美人和美酒。 與其說這是名流盛宴,不如說這是一個成年人的游樂場。 走到近前的簡喬立刻皺起眉頭。 他聞到了鴉片的氣味,常年浸yin在香水中的他絕對不可能錯辨這款特殊的香料。 于是他明白了,安德烈親王手中的水煙袋塞的不是普通煙絲,而是能讓人瘋癲的毒品。 簡喬放眼四顧,發現場中百分之八/九十的人都在抽水煙,喝烈酒。 不需要勞作,也感覺不到生活壓力的這群所謂貴族,只能用病態的方式去追求快樂。他們的根已經腐爛了。 與一群抽了大煙,還喝得爛醉如泥的狂人待在一起會發生什么,簡喬不用想也能明白。 于是他轉身離開。 然而,安德烈親王已經踉踉蹌蹌地撲上來,一把將簡喬拉入懷中,雙雙倒在軟椅里。 他大笑著對所有人說道:快看吶,這就是傳說中的花都伯爵。他本人是不是比花兒還要漂亮? 安德烈親王一邊說一邊捏住簡喬的下頜,迫使他仰起臉,供所有人觀賞。 放浪形骸且神智迷離的他,把簡喬當成了伶人、歌者,或者侏儒一流。 這個來自于偏遠小城的伯爵,在沒有強大軍隊的保護下,只是一個可以任意褻玩的小東西。 站在周圍的賓客肆意打量著簡喬,然后發出哄堂大笑。還有人吹響了充滿挑逗意味的口哨。 簡喬心中猛然升騰起憤怒的火焰。 然而更糟糕的是,強烈的怒氣讓他過于蒼白的肌膚染上一抹極艷麗的緋紅色澤。而這樣的美景讓安德烈親王更加不舍放手。 他輕輕撫摸著簡喬的臉頰,驚嘆道:親愛的,你的皮膚像牛乳一般細膩。你可真是一個寶貝! 簇擁著安德烈親王的那些人也都露出垂涎的表情。 這是一群被欲望支配的野獸。身份高貴的獵物不會讓他們退卻,反而會更加激發他們撕碎對方的沖動。他們喜歡殘缺,痛苦與絕望。 當然,這殘缺、痛苦與絕望,必須發生在別人身上。 簡喬奮力掙扎起來。 但大病初愈的他根本不是身體強壯如公牛的安德烈親王的對手,更何況這人的理智已經被毒品完全腐蝕,并陷入癲狂。 一名血統純正的伯爵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他只想摧毀這個美麗而又脆弱的小東西。 簡喬的肩膀被安德烈親王死死壓住,周圍的人也都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禁錮住了他的肢體。 站得更遠一些的賓客們看見簡喬狼狽而又可憐的模樣,不由發出嘲笑的聲音。 對于這樣荒唐的景象,他們早已司空見慣。 這是一群身處權力中心的人,他們擁有強大的軍隊和取之不盡的財富,他們可以把自己的快樂建筑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安德烈親王不斷摩梭簡喬的臉頰,并把指腹摁在他殷紅的薄唇上,來回擦拭。 天吶,你竟然沒涂口紅。你的唇瓣像玫瑰一樣嬌艷。它們真美!安德烈親王嗓音沙啞地呢喃著,臉上露出意亂情迷的神色。 簡喬看著這人漸漸被欲望扭曲的臉龐,已然明白,某些可怕的事很快就會降臨在自己頭上。即便他不顧體面地大喊救命,在場也不會有人搭理他。 這些賓客只會冷漠地看過來,然后搖頭莞爾。對他們來說,這叫處變不驚,也叫貴族風范?;厝ブ?,他們不但不會同情簡喬的遭遇,還會把他的痛苦絕望當成笑料,宣揚給所有人聽。 這不是名利場,而是斗獸場。每一個混跡于其中的人,不知不覺都會同化成獸。不甘為獸的人會被活生生剝奪掉人格與尊嚴。 侍從端來一瓶烈酒。 安德烈親王連杯子也不要,直接便把酒瓶拿過去,準備往簡喬口里灌。 之前環抱著安德烈親王的那名濃妝艷抹的男人狠狠揪住簡喬的頭發,說出口的話骯臟至極:小母狗,快抬起你的腦袋,好好把這瓶瓊漿喝下去。我敢保證,要不了多久,你會喜歡上我們的游戲!你會抱住我們的大腿苦苦哀求,而我們會讓你喝一點特別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