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
當然,如果他臉皮夠厚,他也可以擠進別人的交際圈,硬插幾句話。不過,那樣做的話,他很快就會變成這場宴會的小丑。 莫安皇后顯然考慮到了簡喬的處境,所以,她為他準備的引薦人是劉易斯公爵。這位年逾六十的老人家在整個托特斯都極富威名,是與格蘭德公爵并駕齊驅的大領主。 紅衣主教,諸位親王,各方領主,以及國之重臣,只要簡喬有心結識,劉易斯公爵都能幫他融入這些在常人看來高不可攀的圈層。 這就是那顆天使之淚所帶來的好處。 簡喬對此感到很滿意。與劉易斯公爵并肩走向宴會廳時,他發現自己被一道危險的目光鎖定了。 順著這道目光看過去,他毫不意外地發現了雷哲。那人端著一杯香檳,與一群穿著打扮極為奢華的貴族站在一起。 這些人與周圍的人顯得那樣格格不入。 為了自己的體面,所有賓客都會把衣服上的每一粒紐扣扣上;每一處褶皺燙平;每一根發絲梳好。光鮮、潔凈、優雅、高貴,是他們力圖表現的精神面貌。 但這群人卻不一樣,他們衣襟半敞,發絲散亂,痛快飲酒,縱聲大笑。溫柔多情的貴族小姐們環繞過來;殷勤體貼的侍從們跟隨過來;嫵媚婀娜的伶人們匍匐過來。 一大群人簇擁著他們,討好著他們,給予他們無上的快樂。 他們是如此自由自在,又是如此放浪形骸。 由此,簡喬已推斷出,這群人定然是整個托特斯大陸最具權勢的貴族。他們富有一切,所以他們才可以肆無忌憚。 果然,劉易斯公爵瞥了這群人一眼,低聲說道:站在雷哲身旁那人是國王的親弟弟安德烈親王。如果國王在有生之年無法誕下子嗣,他就是第一順位繼承人。 簡喬眨眨眼,很快就意識到這位安德烈親王的重要性。 查理三世的有生之年還有多久?問題的答案已在所有人心中。 而安德烈也很明白,自己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會成為下一任國王。如果他嚴密控制住查理三世身邊的女人,想盡一切辦法阻止她們懷孕,那么他百分百會登基。 簡喬仔細看了看安德烈親王,不免在心中嘆息。從這人的言行舉止上判斷,他比查理三世更窮奢極欲。 就在這時,雷哲沖簡喬舉起酒杯致意。 劉易斯公爵低聲問道:你想過去結識他們嗎? 簡喬略微彎腰回敬雷哲,然后拒絕:不了,您先帶我走一圈吧。 那群人散發的氣息既熱烈又瘋狂,是他永遠都無法融入的。 只是遠遠看一眼,簡喬就已經開始頭疼了。 劉易斯公爵贊賞道:你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安德烈親王是個瘋子,如果他喜歡你,他會用最烈的酒把灌醉。如果他不喜歡你,他會立刻把你逐出宴會。所以,我們應該最后再去見他。 簡喬行進的步伐微微一滯,然后便產生了強烈的心悸感。安德烈親王肯定是要見的,而他的身體根本無法承受對方熱情的款待。 拒絕喝酒會得罪未來國王,不拒絕喝酒會大病一場。這道題該怎么選? 簡喬輕輕轉動大拇指上的護戒,表情看上去很淡定,實則心已經慌了。 他跟隨劉易斯公爵走了一圈,結識了很多人脈,卻遲遲想不出該如何應對安德烈親王。 該來的總是會來,最終,兩人站在了安德烈親王面前。 你就是花都伯爵?傳說果然與現實不符。安德烈親王語焉不詳地說道。 簡喬心里免不了咯噔一下。他不知道傳說中的自己是什么模樣,而現實中的自己會不會招惹這些人的厭惡。 安德烈親王忽然握住簡喬的右手,用大拇指的指腹在他手背上來回摩挲,語氣低沉地說道:親愛的,你比傳說中更美麗。知道嗎,看見你的時候,我竟然覺得眼前一亮。今天晚上你一定要留下來好好與我喝一杯,我對你真是相見恨晚。 看得出來,他很喜歡簡喬,而他曖昧的舉動也超出了正常交際的界限。 簡喬立刻就意識到,這位安德烈親王的性向似乎與別人不同。他喜歡男人。如果真的留下陪他喝酒,并且喝到爛醉,簡喬能夠想象得到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更何況現在的簡喬已經撐到極限。他的額頭在發燙,他的喉嚨里有一把火在燒,他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疼痛里煎熬。 一杯酒入腹,他肯定會丟掉半條命。 簡喬極力思索著該如何脫身。 就在這時,雷哲伸出手,態度倨傲地說道:你似乎還未向我行禮。 簡喬愣住了。只有行吻手禮的時候,對方才會主動把手伸過來,但這種禮儀只存在于男士與女士之間。 雷哲該不會性別錯亂了吧?然而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狀況,一頭雄獅怎么會向別人雌伏? 簡喬感覺頭更暈了。 他完全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是什么模樣。他把衣領扣到最頂上,貼身的黑色禮服緊緊掐著腰,長筒靴包裹著纖細筆直的腿,嚴謹而又優雅的穿著令他像修士一般禁欲。 但與此同時,他的嘴唇、臉頰、眼尾,卻因高熱而染上了緋紅色澤,瞳孔里流轉著瀲滟水光,分明是認真專注地看向別人,眼神卻顯得那么迷離。 這是妖精才會呈現的表情,圣潔,卻也魔魅。 雷哲死死盯著簡喬,目光兇狠得仿佛要吃人。 簡喬還在愣神。懵懂的表情讓他更增添了幾分純真的風情。 雷哲忽然從安德烈親王的手中搶過簡喬的手,置于唇邊,烙下一個長久的吻。他甚至伸出舌頭,輕輕舔過簡喬guntang的手背。 濕滑的觸感終于讓簡喬混沌的大腦清醒過來。他猛然抽回自己的手,厲聲詰問:剛才,您是把我當成女人了嗎? 對于一名擁有領土的大貴族來說,被另一個貴族當成女人一般調戲是非常屈辱的一件事。更何況這還是在國王的宴會之上,所有人都在看著。 雷哲咧咧嘴,毫不避諱地承認:是的,你比女人還漂亮,我實在是情不自禁。 安德烈親王以為他是同道中人,于是發出興奮的大笑。 最尊貴的人都笑了,周圍的人自然也發出一片哄笑。 簡喬的臉色已完全陰沉下來。他無法再佩戴溫和的面具與這群放浪形骸的人周旋,當即便轉身離開。 他一邊走一邊用力擦拭被舔過的手背,臉上露出惡心欲吐的表情。 劉易斯公爵完全能夠理解他的心情,便安慰道:你先回去吧,否則他們整晚都會來糾纏你。莫安皇后已經走了,大家也都不想留下,沒有人會怪罪于你。 簡喬環視周圍,這才發現莫安皇后離開之后,很多位高權重的大貴族也都離開了,宴會廳里只剩下一群驕奢yin逸的紈绔。 那么我就先行告辭了,謝謝您的照拂,下回我們再聚。簡喬感激地說道。 劉易斯公爵又耐心寬慰了幾句,然后親自把他送到外面的停車場。 關緊車門,隔絕了外界的窺探,簡喬立刻癱倒在椅子里。他呼出的每一口氣都帶著灼熱的火星,汗珠蒸騰成白霧,由他的額頭和發絲中汩汩往外冒。 他感覺自己正處于熔爐之中,快要燒成灰。他急需一口溫水,一塊冰帕,以及一床棉被,或許還需要一個桶子來盛放嘔吐物。 他又冷又熱,難受得無以復加。 他想開口呼喚男仆,讓他們立刻把溫水、冰帕、棉被和桶子送過來,喉嚨卻紅腫得發不出半個音。 就在他快溺死在guntang的空氣中時,兩名男仆拉開車門,送上了一瓶溫水,一桶冰塊,一條濕毛巾,以及一床柔軟的棉被。 瀕死的簡喬被拯救了。他額頭覆著冰帕,身上裹著棉被,口里含著溫水,無比疲憊地嘆息道:你們怎么知道我需要這些東西? 紅發男仆一邊催促車夫快些離開皇宮,一邊低聲回稟:這些東西都是雷哲大人送來的。他還給了您一張信箋。 雷哲? 簡喬愣住了。他掙扎著從棉被里伸出手,微微顫抖的指尖試了幾次才把信箋打開,卻見上面寫著一行龍飛鳳舞的花體字:【我想,你最需要的是一個離開的借口?!?/br> 所以,他之前的公然調戲,只是為了給自己一個光明正大離開的借口?他看出自己正在發高燒? 簡喬合上信箋,又用手撐住昏沉的額頭,陷入靜默。那種惡心想吐的感覺,奇跡般地消失了。 過了大約三四分鐘,他綿軟無力地靠向椅背,用指尖輕輕觸碰自己的眼尾,漆黑瞳孔里不知何時亮起一點星芒。 這星芒微微閃爍著,久久不滅。 第 13 章 簡喬匆忙離開了,雷哲卻還直勾勾地盯著他的背影,瞳孔里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安德烈親王慢吞吞地喝了一口酒,用過來人的口吻給出建議:親愛的,你剛才表現得太直白了,那樣會把獵物嚇跑的。 雷哲十分了解安德烈親王的豐功偉績。這人曾用卑鄙下流的手段強占了一名男爵,然后又無情地把對方拋棄。他只能維持三分鐘熱度,卻需要別人用一生的時間去治愈內心的傷口。 仗著自己的兄弟是國王,他習慣了為所欲為。當自己也成為國王時,他會更加肆無忌憚。 很明顯,他看上簡喬了。 雷哲閉了閉眼,腦海中不受控制地顯現出簡喬剛才的模樣。 因為發高燒,那人的肌膚和頭發被汗水打濕了一些,在燈火地照耀下散發出潤澤的微光,叫人很想去碰一碰。他的臉頰和眼尾爬上一抹緋色,像天邊最美的云霞。他瞳孔里盛滿潮濕的淚意,看著別人的時候仿佛脈脈含情,又仿佛迷離懵懂。 他像個孩童般脆弱,又像個誤入人間的妖精。 雷哲舔過他的手背時,他那guntang的體溫像是一把燎原的火,順著舌尖一直蔓延到雷哲的心底。 如果我真是一頭獅子,當時我可能已經把他吃掉了。 雷哲莫名其妙地冒出這個念頭,然后便回味無窮地舔了舔自己尖銳的虎牙。 他是我的獵物,你同意嗎?他看向安德烈親王,語氣嚴肅地詢問。 既然已經幫了簡喬一次,他不介意幫到底。否則,這些人會像水蛭一般纏上簡喬。 已經在心里把簡喬意yin了無數遍的安德烈親王不禁愣了愣。這是他近段時間發現的最美味的獵物,他真的不想放手。但莫安皇后和雷哲是他最強而有力的支持者,如果沒有這兩個人幫他在宮內宮外周旋,他根本得不到那頂皇冠。 轉瞬之間,安德烈親王已經做出了權衡:當然,他是你的。 話落,他舉起酒杯朗聲大笑:親愛的,我預祝你成功! 謝謝。雷哲舉起酒杯與他相碰,眼里滿是志在必得的光芒。 所有人都哄笑起來。他們知道,只要雷哲沒玩膩,那位花都伯爵就不是他們能隨意觸碰的物品。原本他們還打算把人強留下來,灌醉之后送上安德烈親王的床,等安德烈親王厭倦了,他們可以輪流與美人共度良宵。 他們總是這樣干,而那些從偏遠之地趕來波爾薩追名逐利的小領主根本不敢反抗。 有人在糜爛的生活中沉淪,有人在巨大的屈辱中毀滅,也有人逃之夭夭永遠不再出現。不過,那又與他們何干? 他們只要繼續尋找下一個獵物,縱情享受下一輪極樂就夠了。 對這群人的本性了如指掌的雷哲太明白簡喬將面對什么,所以他站了出來,雖然他還搞不清楚自己為什么要這樣做。 之前,簡喬與劉易斯公爵滿場游走的時候,雷哲總會忍不住看向對方。 因為高燒的緣故,那人每過一段時間就會悄悄走到僻靜的地方,然后輕輕甩頭試圖讓自己清醒。如果這樣還不行,他便拿出一瓶嗅鹽聞一聞,甚至狠狠掐自己一把。 偷偷摸摸做完這一切,他會用最優雅的姿態回到名利場,用委婉卻又不失熱烈的話語去恭維別人。 沒有人能抵擋他的魅力。 他那張憂郁的臉龐連個像樣的笑容都扯不出,別人卻能因為他而朗聲大笑。 僅僅只是看著他的一舉一動,雷哲就能感受到數不清的樂趣。而在此之前,雷哲早已經厭倦了華服、美酒、佳人、宴飲。相比于暗香浮動的名利場,他更喜歡血腥遍地的戰場。 如今,那人走了,雷哲也覺得意興闌珊。他沖一名侍者招招手,沉聲說道:送一箱最烈的酒過來。 侍者依言而行。 半小時后,雷哲帶著一身濃烈的酒氣,昂首闊步地離開宴會廳,在他背后,安德烈親王和一眾貴族已東倒西歪地躺了一地??傁矚g把別人灌醉的他們,遇見雷哲只有被灌得爛醉如泥的份兒。 簡喬足足在旅館里躺了五天。這場病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 五天之后,他終于恢復了一些力氣,并決定在格蘭德多待兩個月,一則是因為他虛弱的身體根本經不起長途跋涉的折磨;二則,他還有很多事沒做完。 養病的間隙,他便帶著兩名男仆去視察自己的店鋪。 同一時間,雷哲在同一條街的另一家店鋪里,鄧肯男爵是這家店鋪的主人。 這套珠寶你喜歡嗎?要不要我幫你送到莉莉絲小姐府上?鄧肯男爵指著一條紅寶石項鏈說道。 我早就對莉莉絲不感興趣了。雷哲百無聊賴地擺手,視線漫無目的地掃向街道。 就在這時,一輛車門雕刻著銀蓮花族徽的馬車緩緩從外面駛過。 斜躺在沙發上的雷哲猛然坐直身體,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太過突兀,便又懶洋洋地躺回去。然而,他瞳孔里閃爍的亮光卻是無法掩蓋的。 他一會兒交疊起雙腿,一會兒又改成大馬金刀的坐姿,身體的不安分完全暴露了內心的躁動。不知道為什么,獲悉那人就在不遠處,他便怎么也坐不住。 他清了清喉嚨,故作嚴肅地問道:最近店里的生意怎么樣?被搶走的顧客回來了嗎? 沒有!顧客流失的現象越來越嚴重,你一定要想個辦法幫我干掉競爭對手。鄧肯男爵口中的競爭對手自然是指簡喬的店鋪。 那我先去他們那邊看看 雷哲一句話沒說完,一名老鴇便拉著自己的女兒沖進店鋪,把手里的一個珠寶盒重重拍在柜臺上,指著鄧肯男爵的鼻子就是一陣痛罵。卻原來鄧肯男爵竟然把鋯石當成鉆石賣給她女兒,騙走了一大筆錢。 所幸老鴇是個鑒定珠寶的行家,這才帶著女兒風風火火地找過來。她手底下的姑娘們與很多大貴族都保持著親密的關系,她自然不怕得罪一個小小的男爵。 在店里罵完,她又跑到店鋪門口去罵,惹得路人紛紛駐足圍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