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軌 第5節
對面那人附和道:“怪不得吃完二輪還要跑來三輪,我們剛才在車上差點以為看錯了,還是金子眼尖?!?/br> 靳朝冷著聲:“別特么胡說八道,我沒那個嗜好?!?/br> 金瘋子這會認出姜暮來了,湊近一看“呀”了一聲:“這不是你昨天車上那個小女友嗎?” 幾句玩笑弄得姜暮無所適從,她盯靳朝看了一眼,靳朝沒有看她,垂下眼睫開口道:“我妹?!?/br> 正好服務員上了一罐可樂,靳朝單手將易拉罐打開推到姜暮面前,她趕忙抱著可樂喝了起來,可樂是冰的,心里卻因為他這句“我妹”暖了起來。 未曾想對面那位大哥直接來了句:“你妹不是才上小學嗎?怎么又掉下來個這么大的林meimei,親的還是干的?光腚長大的那種?” 靳朝招了下手,回懟道:“煩不煩?人口普查?”然后又讓服務員上了幾瓶啤酒。 姜暮低頭喝著可樂,準確說來,她既不是親的,也不是干的,至于光腚長大,那還真被這人說對了。 她小時候粘靳朝,經常洗完澡就爬到他床上玩,玩累了倒頭就睡,然而三歲以前的她偶爾會尿床,有時候半夜靳朝抓狂地把她拎起來,然后全家人手忙腳亂地替她找衣服,找盆洗澡,以至于她都上小學了,家人還會把這件事拿出來當笑話。 不過三歲以前的記憶她已經很模糊了,只能記得幼兒園的時候,她還和靳朝一起洗過澡,那時的很多事她都記不得了,可不知道為什么她到現在都能記得靳朝的身體構造和自己不一樣,因為那會她貌似還奶聲奶氣地說過:“哥哥,你身上有個棍子?!?/br> 本來應該不怎么記事的年紀,卻對這件事印象深刻,因為她依稀記得靳朝慌亂背過去的樣子,也記得好像是那次以后靳朝再也不肯跟她一起洗澡了。 想到這里她的余光忍不住去看身邊的人,如今的他,即使穿著寬松的衣服也能感覺出來身軀無比結實,想到從前尿床,還被他扒個精光扔進盆里,姜暮的臉就火辣辣的,說不出的窘迫。 靳朝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異樣,斜著眼睛睨了她一眼,姜暮趕忙將頭轉開,一副別別扭扭的樣子。 靳朝將剛上的香辣蟹往她面前移了移,由于這些人都吃過兩輪了,這會只喝了點酒,偏偏靳朝點了不少東西,新鮮的海膽,小鮑魚,大魯子,皮皮蝦。 所以基本上是一桌大老爺們陪著姜暮吃,姜暮是真餓狠了,胃口一開倒也吃得很歡,特別是靳朝推到她面前的香辣蟹,她從前怕麻煩很少吃這玩意,嘗了一個后發現味道竟然不錯,rou質也很肥美,一吃就根本停不下來。 她吃她的,他們聊他們的,嘮嗑間,金瘋子突然冒了句:“有酒啊,你聽我的,最好找個地方練練,我聽說老馮才找的幾個小年輕都不是吃素的,你到時候……” 靳朝突然將酒杯往桌上一磕,抬起食指動了下,金瘋子止住話頭,一幫人都是老江湖了,立馬轉移了話題。 靳朝又看了姜暮一眼,她吃得很專心,好似根本沒有在聽他們說話,他又看了看時間,將姜暮還無心理會的海鮮炒飯端到自己面前,然后拿了雙干凈的筷子。 姜暮雖然嘴巴一刻沒停,但該聽到的話都聽進去了,只是就聽了半截,不知道靳朝要練什么?和那件不要命的事有沒有關系? 她耳朵都豎得老高,偏偏這群人突然轉移了話題,聊起什么三元催化、燃燒室積碳之類的,完全觸及到了她的知識盲區,壓根聽不懂。 炒飯被靳朝端走了,姜暮以為他要吃,抽了幾張紙巾剛把手擦干凈,靳朝放下筷子,將面前的炒飯往她面前一擱,她這才發現炒飯一口沒動,靳朝面前放著一堆剛從飯里夾出來的蔥姜蒜。 見她看了過去,他淡淡地催促了句:“不睡覺了?吃快點?!?/br> 第7章 7 朝朝與暮暮 靳朝似乎并不想帶著姜暮久留,把炒飯遞給她后,他的手指就無意識地敲著手邊的煙盒,似乎在催她快點吃,姜暮吃不下了,就動了兩口,對服務員說:“打包?!?/br> 她想著以防明天中午還得吃水餃,先打包為上。 對面幾個哥們看這妹子細嚼慢咽幾口就結束了,不免覺得好笑,靳朝剛帶著她起身,戴玉佩的男人就對靳朝打趣道:“你這個meimei挺好養啊?!?/br> 靳朝掏出手機,掃了下二維碼結賬,順口回了句:“給你養?” 姜暮沒料到那男人還真開了口:“行啊?!?/br> 說罷眼神瞄著姜暮:“小妹兒跟我走,吃香的喝辣的,保準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怎么樣?” 姜暮下意識往靳朝身后挪了步,在坐的三個男人都笑了起來,靳朝嘴角也略彎了下,順手拿起打包盒撩開板凳,突然想起什么,回身看著姜暮問道:“嘴還疼嗎?” 姜暮昨晚一覺過來早已忘了這茬,聞言摸了摸嘴唇:“好像不疼了?!?/br> 靳朝“嗯”了一聲看向金瘋子,對姜暮說:“還回去?!?/br> 姜暮愣了下,她以為昨天靳朝跟她開玩笑呢,看著眼前有兩個她大的關公,她還真下不去手。 金瘋子莫名其妙地抬起頭:“什么玩意?” 靳朝眼皮略低,面前一雙筷子搭在桌子邊,他一掀筷尾,筷子直接朝著金瘋子飛去正好砸在他的左胳膊上,“啪”得一聲像鞭子甩過去的聲音,金瘋子虎軀一震,肥大的身體抖動了一下,驚訝地看著靳朝:“干嘛?” 靳朝淡淡地回:“打蚊子?!?/br> 然后對眾人說:“走了,你們喝?!?/br> 他一離開,三個男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把目光落在那堆挑出來的蔥姜蒜上。 戴大玉佩的男人忍不住說道:“那小妹兒什么來頭,還能讓有酒這么關照?” 金瘋子揉了揉被甩紅的胳膊,一臉看戲的姿態:“誰知道啊,你們說我要不要告訴小青蛇,表表我的衷心???” “喝酒,喝酒……”幾個大老爺們同時笑開了。 …… 回去的路上,靳朝沒有帶姜暮走大路,而是換了條近道,這一片都是沒拆遷的城中村,矮房相鄰之間有很多條巷子,姜暮剛跟著靳朝走進巷內,就忍不住揚起了嘴角。 靳朝稍快她半步,掠了她一眼:“笑什么?” 姜暮渾圓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形狀,故意壓住嘴角說:“蚊子真多?!?/br> 靳朝的眼里也浮現出一絲笑意,兩人隔著半人的距離走在陰暗的巷道中,沒有路燈,月光也躲進了云層中,通常這么晚的情況下,姜暮是絕對不可能往這種巷子里走的,但是身邊有靳朝在,她竟然一點也不覺得有任何危險,即使她對這里一無所知。 只是想到那件不要命的事,姜暮還是十分好奇,她故意裝作輕松的語氣,問道:“你明天干嘛?” “干活?!?/br> “什么活?” 靳朝沒說話,姜暮又問道:“那后天呢?” 靳朝斜了她一眼:“有事?” “也…沒啥事,就是想問問你平時都干嘛?” “賺錢?!?/br> 說完靳朝停下腳步對她說:“走前面?!?/br> 姜暮不明所以地往前走了幾步回過頭看他,靳朝立在幽暗的巷內點燃了一根煙,他的影子落在腳邊被拉得很長,而后抬起頭朝著她的方向淡淡地吐出煙霧對她說:“一直走?!?/br> 煙霧是往靳朝身后的方向飄的,靳朝落在她后面,姜暮走在前面,到拐彎的地方,靳朝會提醒她“往左”或者“往右”。 姜暮繼續問道:“除了賺錢,你還干別的事嗎?” 身后沒有聲音,姜暮不死心回頭看他,靳朝始終不急不慢地落在她身后,眼神倒是沉靜地注視著她,見她轉回頭,默了幾秒才開了口:“干啊,吃喝拉撒浪,你問哪樣?” 姜暮回過頭去繼續往前走,她知道她是不可能套出靳朝話的。 姜暮沉默地抱著胳膊,t恤下的雙腿被凍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說來也是奇怪,這個時候在蘇州,即使晚上出去走一圈還是會一身汗,但是在銅崗,明明白天那么曬,太陽一落山,又會變得冷嗖嗖的,讓姜暮壓根不知道穿什么出門。 再往前是一條水溝,姜暮停住了腳步轉過身問靳朝:“往哪走?” 靳朝對她說:“直走?!?/br> “直走過不去了?!?/br> 靳朝停在她身后幾步的距離,抽完最后一口煙看著她抱著身體哆嗦的樣子,細胳膊細腿露在外面,白晃晃的,好像一捏就能斷,小時候她可不是這樣的,奶胖奶胖的小腿和胳膊,跟藕節似的,靳朝眼里閃過一抹久違的柔軟,很快又轉瞬即逝,而后踩滅煙頭對她說:“以后晚上出來多穿點,這里早晚溫差大?!?/br> 說完他一步跨到了對面,把姜暮看傻了,她愣愣地站在水溝前望著對面的靳朝問道:“我怎么過去?” 靳朝回道:“走過來?!?/br> 姜暮目測著水溝的距離,弱弱地問了句:“你不拉我一把嗎?” 誰料靳朝一手提著打包盒,另一只手直接抄兜,淡淡地回:“我身上有刺?!?/br> 姜暮立刻想到來之前過馬路時,自己夸張地甩開他的動作,多多少少有點膈應人的意思。 但現在讓她低頭求靳朝拉她一把是不可能的,她往左看了看,又往右瞧了眼,抬腳就準備繞行。 立在對面的靳朝不緊不慢地提醒道:“那頭走不通?!?/br> 還沒等姜暮往另一頭看,靳朝又慢悠悠地跟了句:“另一邊往回走?!?/br> 姜暮吹了下頰邊的劉海突然開始后退,靳朝揚起眉稍靜靜地看著她,就見姜暮退后了幾步然后突然加速朝著水溝就沖了過來。 跳遠這個體育項目初中就考過了,雖然當時她參加了補考的行列,但好歹幾年過去了,她的身高也見長,帶著一股迷之自信她跑到水溝邊奮力一跳。 力氣使得倒挺大,表情也很到位,但愣是沒跳出多遠,眼看雙腳就要落入臭水溝中,靳朝抬手一把將她拽了過來。 等姜暮雙腳牢牢站在地面上后,一顆心臟還撲通狂跳,有種后怕的心慌感,而靳朝早已松開她轉身往前走去,留給她一個背影,順帶丟下一句評價:“四肢不協調?!?/br> 姜暮頓時就漲紅了臉,這件事還要追溯到她剛上小學時,那時靳朝已經六年級了,他同學聽說他meimei升到一年級,做cao的時候就問他誰是他妹? 靳朝就看著一(3)班隊伍里的小人,笑道:“同手同腳的那個?!?/br> 這件事導致一整年,六年級很多大哥哥看到她就喊她“同手同腳”,還會圍著她教她原地踏步,靳朝就站在人群外盯著她笑。 那時不覺得,大了點后才發覺被一群大哥哥教原地踏步是件多么丟人的事。 本來都已經忘了,靳朝一句“四肢不協調”又讓她想起自己的先天不足,小時候還迷之自信等長大了體育肯定會和哥哥一樣好,畢竟他們是兄妹啊,有著同樣的基因,直到現在她才明白再也不會了。 果然這條路很近,跨過水溝就到了小區對面,靳朝的手機響了起來,他長腿闊步走在前面接通電話,不知道電話里是誰,姜暮只聽見他說。 “問題不大,明天你開過來我看看?!?/br> “這幾天都在,我不在你找小陽?!?/br> “下個月???要看幾號,我可能到時候會出去幾天,你最好提前過來?!?/br> 姜暮跟在靳朝后面,直到進了樓棟停在家門前靳朝才掛了電話,他掏出鑰匙把家門打開,客廳亦如姜暮離開時一樣,很安靜,只有墻上的秒針發出輕微的“咔嚓”聲,她看了眼,都快兩點了。 姜暮走進洗手間重新刷了牙,等她再出來時才發現靳朝并沒有走,客廳的燈也沒開,他坐在沙發上刷著手機。 姜暮幾步走到他面前,壓低聲音問道:“你晚上睡哪?” 手機的亮光打在靳朝的臉上,暗和明交替,讓他的輪廓更加立體,他手上沒停,回道:“你睡你的,我坐會走?!?/br> 姜暮又問了句:“你在外面有地方住嗎?” 這下靳朝將手機反卡,光線突然消失了,兩人同時陷入一片漆黑,姜暮只看見他朝自己彎了下嘴角,聲音低磁:“怎么?想住我那?” 兩人的目光無聲地對視了幾秒,姜暮率先敗下陣來,她明白靳朝的意思,大概率是試探她是不是住不慣這里,但她的思維又開始無端發散了。 好在客廳很暗,她的臉色被很好地隱藏起來,瞥過視線丟下兩個字:“再見?!?/br> 然后徑直回了房,再次躺在床上她已經有些困了,但還會下意識聽著外面的動靜,大約十分鐘后大門才有了響動,直到靳朝離開后,姜暮才稀里糊涂地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她發現原本放在客廳擺臺上的那個黑色迷彩禮物盒不見了,姜暮積郁了兩天的燥悶終于舒坦了一些。 但并沒有舒坦多久,因為緊接著一系列令她抓狂的事情發生了,比如夏天她在家的時候通常一天兩遍澡,早晨起來洗一次,晚上睡覺前還會洗一次,最少也得一天一次,但來到這里后她發現趙美娟他們都是三天洗一次,雖然這里的氣候和江南不同,但大夏天的讓她兩天不洗澡基本等同于要了她半條命。 更為煎熬的是,她只要一洗澡,趙美娟就用一種“身上是有泥巴???”的眼神瞅著她,搞得姜暮洗個澡跟要上戰場一樣,得做好堅強不屈的心理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