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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素來注重禮數,顧不得身側跪著的教習與舞姬,吩咐了身側的侍女為自己整衣斂容,覺得妥帖了才踏上前去,遙遙望見天子往內殿行來,便向皇帝福身問安,“官家可是在前面與相公們議完事了,今日竟這么早便往內廷來?” 林芳煙微微松了一口氣,她見云瀅臉上猶帶淚痕,連忙從袖中遞了一塊帕子過去,低聲同她道:“還不快擦擦臉上的淚,你難道就頂著這樣一張花貓臉見駕?” 圣上一向不喜見到別人落淚時的苦相,本來后宮時興的珍珠花鈿妝與倒暈煙墨眉就已經透著清雅樸素,若是女子再落淚作態,其實反而不美。 她自己養了許多年的姑娘,脾氣秉性豈有不清楚的,只是林芳煙決計想不到云瀅居然敢在皇后面前口無遮攔地說這些話,皇后與國舅是何等尊崇的人,本來國舅爺瞧上了阿瀅的容貌與纖腰,就算阿瀅做了他的妾室日子應該也不會太差,然而她如今公然抗旨,將來到了國公府,萬一遭了夫主厭棄冷落,有什么好處可言? 云瀅接過了姑姑遞來的手帕,聽著殿外恭祝萬歲的聲音如夢方醒,她勉強將臉上的淚擦拭干凈,把手帕塞入自己的暗袖,與坤寧殿的眾人一同恭迎圣駕。 她的頭伏得極低,即使想偷覷天子圣容,也僅能見到一雙男子所穿的烏履與半截朱紅色的龍袍。 那雙烏履的主人走至內殿,只淡淡道了一句平身,坤寧殿的內侍宮人都起了身,唯獨林教習與云瀅兩人仍跪在地上,等候皇后的發落。 圣上駕幸固然是一件好事,然而皇帝今日神色算不上好,似乎并不是為了探望皇后……反倒像是來問罪的一般。 殿內一時鴉雀無聲,天子的目光在殿中停留片刻,不免多瞧了地上的女子幾眼。 “這是怎么了?” 第3章 美人 皇后坐在皇帝下首的坐榻上,這么一點小事無須刻意隱瞞,便吩咐內侍為天子斟一盞茶湯,大大方方道:“是昨夜為官家獻舞的姑娘,臣妾的兄長在宴上對這姑娘一見傾心,就央著臣妾將云氏賜給他?!?/br> “不過或許臣妾天生便不適合做牽紅線的月老,”皇后瞥了一眼地上的云瀅,她倒是趕上了一個好時候,親手將茶盞遞與了圣上,“教官家見笑了?!?/br> 先帝在的時候就有朝中官員偶遇內宮女子后念念不忘,寫成詩詞在民間流傳甚廣,后來先帝玉成此事,還被傳成一段風流佳話。 雖然帝后之間夫妻恩義不深,但圣上對她這個皇后還算尊重,總不至于為了這樣一點小事落了她的顏面。 對于大多數的宮人來說,能出宮嫁人確實是一樁好事,然而皇帝瞧著跪在地中間的女子那一副梨花帶雨的樣子,總不像是心甘情愿的,淡淡笑道,“魯國公府官高爵顯,又有皇后賜旨,你有什么不情愿的?” 天子的目光停留在昨夜獻舞的女子身上,跳舞的女子對于飲食的控制會比尋常宮人更嚴苛一些,即便是已經換了一身冬裝,腰身依舊不會顯得臃腫,她的手柔膩如玉,皓腕纖纖,若凝霜雪。只是這么美的一雙手現下卻十分不安地微微收攏,像是極為害怕一般。 云瀅聽見皇后同圣上言笑,似乎是想將這一件事情揭過去,心中微感慌亂,她稍稍挺直了脊背,低著頭瞧向身前的一塊方磚,“國公府門第甚高,奴不敢高攀,只求官家垂憐,奴愿意一輩子留在宮中侍奉,不愿出宮嫁人?!?/br> 她的聲音急切誠懇,并沒有半分作偽,甚至還帶了那么一點哭過的沙啞,額頂的細碎頭發堪堪遮住磕出來的紅痕,云瀅雖然沒有將頭完全抬起,但坐在上首的人也能瞧得出她面上的憔悴。 云瀅仿佛是下意識地去抓裙裳上的繡紋,那暗紅色的冬裙將女子的手襯托得愈發白皙,指節稍稍用力,在不經意間給人一種脆弱無助又不敢分說的意味。 圣上金口玉言,若是能得讓天子瞧見自己的狼狽,想來也會垂憐幾分,不會同意皇后將自己送出宮去。 可即便是能留在宮中,她在圣上面前如此分說,恐怕已是得罪了皇后,日后在教坊司別說做領舞,就算是要再上場都難了。 就算能捱得過今日,那以后她在內廷之中又該如何自處? “既非兩情相悅,此事還有何可議?” 皇帝微微蹙眉,他今日到坤寧殿來也不是因為下朝口渴想進來討盞茶吃的,本來昨夜帝后二人鬧得不歡而散,今日若非有事,皇帝也不愿意踏足坤寧殿,“何況建鴻后宅甚多,回朝后又因為納妾之事遭了御史臺彈劾,皇后難道不知嗎?” 今日內侍奉來了許多關于秦氏的奏疏,若是這舞姬喜歡做國公府的妾室天子也不是不能成全,然而外臣倚仗身為外戚求娶并不心甘情愿的內宮女子,這與強娶有何區別? 國舅被彈劾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但因為女色之事還是頭一遭,時下風氣開放,莫說是男子納妾,就算是官員之間□□換妾也不足為奇,皇后面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男子納妾原是常事,臣妾記得幾位御史家中的外命婦也偶爾會提及家里的中婦,這有何不妥?” 皇后回話的時候半垂眼眸,原本遞與天子的茶盞擱置在紫檀木的桌上,一開始杯中尚有裊裊茶霧,放到如今已經溫了,仍是半點沒動,“如今天下承平,臣子家中幾乎都蓄養了許多美人,這官家也是知道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