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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張懷謹是不打算買的——眼下他哪里有心情關注國際大事。 但他突然想起姜素瑩方才臨別前的那句話。 【不知道我的文章在不在上面?!?/br> 萬一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姜素瑩, 那么她所做的那篇文章,也許就是彼此最后的紀念了。 張懷謹想到這里, 強打起精神, 掏出幾文錢, 買下了一份報刊。 報紙才印出來沒多久, 一股nongnong的油墨味,摸上去微有些黏手。翻到社會版面時,姜素瑩的社論果然已經刊登出來了。兩段文字并排對著, 一半是英文,一半是中文, 拼接的相當齊整,像一枚小小的棋盤。 張懷謹是十分悲傷的。 誠然姜素瑩的文筆相當優美,講起嚴肅的社會熱點問題都能娓娓道來。但張懷謹在閱讀起這兩段文字時,心情沉重的卻像在看悼詞。 愛情的悼詞。 痛苦使人敏感,這廂張懷謹看了一會兒,低血糖癥又要犯。一通眼花之下, 明明每個單詞他都認識,但讀著讀著接連串了好幾次行,差點看出些其他的含義來。 就好像不成句的字母也能連在一起,組成一句話似的。 真是奇怪。 張懷謹為自己脆弱的身體長長的嘆出一口氣,把眼鏡摘下來擦干凈,重又戴了上去。 這回視線總算清晰了,應該能夠順利讀完。 但是等等。 方才也許不是他眼花,因為他細細辨認過之后,依舊發現了異樣。 張懷謹一瞬間有些難以置信,急忙伸出手指比對起來。一分鐘,兩分鐘。一個驚人的揣測冒了出來,震驚到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很疼,不是在做夢。 英文和中文印在報紙上,都是豎向排版,從上往下讀才具有意義,而橫向或者對角線應該是些亂序的字母和漢字才對。 但眼下姜素瑩所作的這篇文章卻不是。 若是交叉斜看,分明能連出些詞語。這構造就頗有幾分像坎郡流行的Word Puzzle游戲了。 那游戲的規則并不復雜,無非是在棋盤上按橫、豎、斜三個方向畫圈,在一片亂碼中找出盡可能多有意義的詞語,然后排列組合成句子。 難不成素瑩在文章里玩文字游戲? 這就有意思了。 張懷謹瞬間長了精神,頭暈都好了許多。他繼續用手比著找了一會兒,發現效率很低,于是從兜里翻出鋼筆來——他是常年要下醫囑的,兜里經常會插著一支。 只是因為太心急,一個不小心,下筆時花了太大力氣。筆尖出墨又過于順暢,勾勒在紙面上洇出一團黑,以至于有些字跡都看不清了。 張懷謹急忙抬頭,喚住已經遠去的小報童:“等等,再給我三份!不對,十份!” 小報童簡直高興極了。 不開張是不開張,一開張吃一天! …… 大街上熙熙攘攘,日頭西曬。 路過的行人看到一個時髦的年輕人蹲在地上、對著幾張破報紙如癡如醉做起功課時,都忍不住好奇瞅上一眼。 張懷謹不在乎這些目光,心思全在謎題里。 他已經搞清了,姜素瑩確實是在這段文字里留了題面。只是單詞有長有短,中英混雜,順序也不一。每出一點小錯,就得重新來。在地上蹲的久了,額頭都冒出汗滴。 但張懷謹最不缺的就是恒心。 三十來分鐘過去,他終于勾畫完畢,拼出一份自認為滿意的答案。接著緊張的屏起氣,逐字逐句細細閱讀起來—— 然后,啪嗒。 他手一抖,鋼筆掉在了地上。 *** 馬車內是陰霾的。 有時候趕上八九月份,北方是會有這樣的氣氛。天悶極了,云里一直隱隱滾著雨,卻一滴水滴子也落不下來,直叫人憋悶的喘不上氣。 姜素瑩緊挨著廖海平坐著,旗袍貼在身上,裹出一小層汗。 是該說些什么的,不然兩個人才從戰爭似的場景里走出來,又四平八穩的坐在一起,太不自在。 但身旁的男人像尊玉人似的,臉上連點表情都沒有,叫姜素瑩沒法貿貿然開口。 況且她還有另外一件秘而不宣的心事。 那條留在報紙上的消息。 張懷謹是很聰明的,至少念書的時候成績一向極好。先生都夸他是難得的人才,再困難的醫科考試也能考出Straight A來。 如果他肯認真研讀自己的文章,一定能推測出端倪。但怕就怕他沒有聽懂自己的暗示,壓根不去讀那份報紙。 可想要說的再明確些,也是不能了。 畢竟姜素瑩身旁還有個二爺,而這位不是聾子,是瘋子。 車里明明熏著龍涎香,卻依舊壓不住那一股子爛木頭味。 姜素瑩想起剛才那一遭,不安的挪動了下——她恨這壓迫的空氣。 按理說,眼下正是城里最秋高氣爽的時節。她本可以在草坪上野餐,和朋友去河邊讀書,或者尋一份正經營生,獲取一份薪水。 無論哪樣,都遠遠強過現在——像木頭人一樣被釘死在這輛車上,如履薄冰的陪著一個活閻羅,時刻揣摩對方的心思。 這樣的日子她是一天都不想再過了,簡直要逼死她。 姜素瑩不單心里憋悶,手腕也在隱隱作痛。廖海平方才拉她出來時用的力氣太大,簡直要捏碎她的骨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