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我沒有辦法，但存在性，鹿驚的學生們正在做著相同的事情。壹原侑子勾了勾唇，意有所指地道：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時候鹿驚會露出的表情了。

    正如她之前對四月一日君尋說過的話。

    人并不只屬于自己。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件東西是只屬于某個人的。每一個人都與他人交融，彼此共享一切。

    因此，世上才不會有真正的自由。

    也正因如此，這個世界才會既充滿了歡笑，又充滿了悲傷，才會如此可愛。

    鹿驚從來不知道珍惜自己，但有人，一直一直在珍惜著鹿驚。

    會為他經歷的悲傷而難過，會為他受到的傷害而痛苦，因他喜而喜，因他憂而憂。

    他需要明白這一點。

    還有這個。壹原侑子將一個木盒推給宇智波帶土，這是你寄存在我這里的東西，現在，物歸原主。

    ***

    三樓盡頭的房間里，洗完澡的鹿驚蜷縮在榻榻米上，白色的里衣貼在略帶潮氣的身體上，銀發濕漉漉地披在枕頭上。

    得到了壹原侑子許可，得以在店鋪中使用神威的宇智波帶土悄然出現在房間里，一看這情景就忍不住皺眉。他慢慢地跪坐在榻榻米旁，伸手執起一縷濕透的長發。

    后背的衣料已經被水汽洇濕，貼在皮膚上，透出一點淡淡的粉色。

    鹿驚閉著眼睛，倦極了的他在睡著，即使睡得并不安穩，但他并沒有因為身旁多出現的氣息而醒來。

    宇智波帶土輕手輕腳地拿出干燥的毛巾，開始一點一點擦干這些頭發。

    即使鹿驚不會因為宇智波帶土的氣息而驚醒，但想要在淺眠的人身邊做點什么也必須放輕手腳動作。

    宇智波帶土垂著眼，緩慢又細致地為鹿驚擦著頭發。

    喜歡和室中，有人用氣音喃喃著輕語，最喜歡你了

    笨卡卡。

    ***

    出乎鹿驚意料的是，他睡了個好覺。

    迷迷糊糊甩開被子，在榻榻米上抻了個懶腰后，鹿驚慢慢睜開眼睛，有些出神地看向窗外明媚的陽光和嘰喳蹦跳的鳥雀。

    片刻后，他坐起身體，摸了摸額頭。

    他昨天洗完澡后懶得擦頭發，直接躺床上睡了。以著他的體質，雖然不至于生病，但有時候還是會頭疼。

    看來這一次很幸運，頭一點都沒疼呢。

    第82章

    鹿驚慢慢地吐出一口氣,攏了攏凌亂的里衣，先進盥洗室洗漱。

    洗漱完畢,鹿驚換上簡單的白襯衫和長褲，將頭發扎起。他摸了摸白襯衫領子一角上的海浪波紋印記，對著鏡子里的自己笑了笑，轉身出門。

    鹿驚大人，早上好。

    兩個宛如人偶一般漂亮的女孩手拉著手，站在走廊里笑著跟鹿驚打招呼。

    早上好，全露醬,多露醬。

    全露和多露，次元魔女的侍童，看上去跟普通人類女孩沒有什么區別,但她們的本質跟摩可拿相似，都是次元魔女創造出來的生靈。而比摩可拿限制更多的是,她們的存在完全依附于這家店鋪,無法走出這里半步。

    今天的鹿驚大人依舊帥氣。

    今天的鹿驚大人依舊美麗。

    今天的鹿驚大人既帥氣又美麗！

    鹿驚縱容地笑了笑，認真地道：全露醬和多露醬今天也超可愛哦。

    咿呀,被夸獎了。

    好開心啊。

    挨個摸了摸對方的頭發,鹿驚一臉淡定地走過去,留下那兩個漂亮小姑娘手拉手轉圈圈外加蹦蹦跳跳。

    不就是被夸美麗嗎,習慣了,總比被吐槽丑要強。

    鹿驚慢悠悠地逛到了飯廳,果然看到勤勞又賢惠的四月一日君尋穿著圍裙在流理臺前忙忙碌碌，不時有出鍋的美食擺上餐桌,其中就有鹿驚最喜歡的烤秋刀魚。

    所以說,四月一日君是真的貼心又賢惠。

    早上好,四月一日君。

    啊,早上好，鹿驚先生。店鋪打工仔四月一日君尋轉頭笑著跟鹿驚打了聲招呼。

    鹿驚面上的笑容忽地一滯，他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看著已經轉過身繼續守著煎鍋忙碌的四月一日君尋。

    四月一日君尋的眼睛不是藍色的嗎？怎么右眼怎么變成琥珀色了？

    四月一日君尋并不是一個普通人，但不同于意識到自己不尋常而順勢尋求力量保護自己的夏目貴志和源博雅，他非常堅定地想要舍棄這份力量以擺脫妖怪們的糾纏。

    他跟壹原侑子有過交易，他會留在店鋪里打工，等他積累到足夠兌換愿望的代價時，再由壹原侑子消除他的異常。

    只是，壹原侑子這家店鋪就是世界上最大的異常所在，會找次元魔女實現愿望的不只有人類，還有那些存在于傳說中的妖怪精靈。

    作為店鋪員工，四月一日君尋不免會跟那些存在打交道。

    這交集一多，四月一日君尋本身的性格其實挺討人喜歡，一來二去他就認識了不少非人的朋友。當時鹿驚還跟壹原侑子吐槽，篤定這個孩子非但無法逃離這些異常，反而會越陷越深。

    事實正如鹿驚預料，看看纏在四月一日君尋脖子上的管狐吧，就那親熱勁兒，鹿驚不信四月一日君尋日后會做出棄管狐的事件。

    像是四月一日君尋這樣有天賦的人，他的身體里就流淌著特殊的力量，血rou器官都是被覬覦的目標，不成為狩獵者就會變成獵物。他的身體一旦出現變化，如果不是力量覺醒，就是有人對他做了什么。

    所以，是什么？

    鹿驚瞇了瞇眼睛。

    這可不像是力量覺醒。

    會給他做出好吃的烤秋刀魚，四月一日君尋在他這里的好感度可是不低。

    不同于辦事講究代價的侑子小姐，鹿驚看在自己這段日子沒少吃四月一日君尋的烤秋刀魚的份上，拔刀砍死罪魁禍首不猶豫。

    為免觸及四月一日君尋的傷心事，鹿驚按捺下心中的憤怒，只是笑容里還是不免透出絲絲涼意。

    就在這時，軟糯歡快的聲音由遠及近。

    四月一日四月一日，天婦羅天婦羅，摩可拿要天婦羅！

    四月一日四月一日，摩可拿要萩餅～萩餅萩餅，甜甜的萩餅～

    一白一黑兩個胖乎乎的團子齊齊跳進飯廳中，歡快地點著餐。

    嗨嗨。四月一日君尋沒好氣地應了一聲，都有。

    蹦跶進飯廳的黑白團子，都叫摩可拿。

    黑團子全名叫做摩可拿拉古摩多奇，是一只通體黑色的圓滾滾垂耳兔，額頭和耳朵上戴著藍色的飾品。

    兩只摩可拿無論是外形還是性格都有很大一部分重疊，都是吃可愛長大的，不過比起白色摩可拿的甜食控，黑色摩可拿更愛吃的是辛辣口味的食物。

    沒有白色摩可拿在家的日子，黑色摩可拿除了跟壹原侑子吃吃喝喝，最大的樂趣就是調戲老實的四月一日君了吧。

    鹿驚驚。黑色摩可拿蹦跶上了鹿驚的大腿上，抱著銀發的美人蹭了蹭，歡快地道：摩可拿好想你哦。

    我也很想摩可拿哦。鹿驚捏著黑色摩可拿的爪爪，手感都很棒。

    最后走進飯廳的就是打著哈欠的壹原侑子，這副懨懨的模樣，一看就是宿醉了。

    用過早餐后，還是高中生的四月一日君尋拎著書包就急匆匆地出了門，只剩下坐在廊下悠閑喝著茶的兩人兩兔。

    鹿驚捧著茶杯，有些驚訝地說道：茶梗立起來了。

    哦哦。壹原侑子彎了彎暗紅色的眼眸，挪諭地道：會有好事發生呢。

    鹿驚輕笑一下，沒有接這茬，而是捧著茶杯慢慢喝了一口，然后道：侑子小姐，四月一日君的右眼是怎么回事？顏色變成了琥珀色，氣息都有些變化。

    啊啦。壹原侑子笑盈盈地看向鹿驚，慢吞吞地道：這是一個有關忽略他人感情，不珍視自己，自顧自犧牲的故事哦。

    鹿驚的眉睫微微一顫，如同落在花朵上的蝴蝶悄然振翅。

    四月一日的右眼中，有著百目鬼靜右眼的一半。壹原侑子豎起一根手指，晃了晃，輕聲講述一個月前發生在四月一日君尋身上的事情。

    百目鬼靜是四月一日君尋的同班同學，一個月前為了解救被蛛網纏上了手的四月一日君尋，出手毀掉了那張蛛網，因此被蜘蛛怨恨。妖怪的怨恨之氣在百目鬼靜的右眼上結網，讓他無法睜開右眼。

    為了讓百目鬼靜右眼恢復，四月一日君尋主動招惹了蜘蛛的怨恨，讓蜘蛛奪走了他的右眼，以此令它們放過了百目鬼靜。

    只是，雖然當事人坦然接受了失去右眼的現實，但無論是百目鬼靜還是他的其他朋友都無法接受這個現實。座敷童子為了討回四月一日君尋的右眼，差點被蜘蛛的首領絡新婦吃掉。

    后來，四月一日君尋在管狐的幫助下雖然成功從絡新婦那里救回了座敷童子，但他的右眼被絡新婦徹底吃掉，再也拿不回來了。

    為了讓四月一日君尋的右眼最起碼恢復視力，百目鬼靜跟壹原侑子做了交易，付出了代價后，讓壹原侑子取出他的一半右眼，從此跟四月一日君尋共用一只右眼。

    這就是四月一日君尋那只琥珀色右眼的由來。

    那是本屬于百目鬼靜的眼睛。

    壹原侑子的嘴唇貼在茶杯上，幽幽輕語：為了拯救他人而犧牲自己，這將會給被拯救的人帶來很大的傷害。如果那個人還很珍視自己的話，傷害還會加倍。

    鹿驚沒有說話，他有些出神地看著茶杯中豎起的茶梗。他這么一個幸運E慣了的人突然茶杯里突然冒出一個幸運象征，果然應該秉承著過了這村沒這店的心態，多看兩眼才是。

    壹原侑子的聲音仍在繼續，緩緩道：希望現在的四月一日能夠明白這個道理。

    鹿驚：

    三秒后，鹿驚果斷抬頭，一臉嚴肅認真地附和道：侑子小姐說的是，四月一日君就是太不珍惜自己了。在學會愛別人之前要先學會愛自己，一味地犧牲奉獻，傷害的只會是那些在意他的人。

    壹原侑子：你能這么想就太好了，鹿驚。

    鹿驚嚴肅臉：應該的，應該的。說起來銀發青年眸光微暗，語氣略有些沉凝地道，不需要找絡新婦講講道理嗎？

    壹原侑子放下茶杯，攤了攤手：你了解我的規矩的。

    有時候，不是壹原侑子不想出手，而是沒有辦法出手。

    那是一種自我束縛，次元魔女不能打破的誓約。

    妖怪世界里的規矩，誰的拳頭大，誰就是道理。

    要不是壹原侑子受制于店鋪的規矩，絡新婦哪敢動她庇護的人類。但也正是因為這份規矩，壹原侑子在妖怪世界里吃得非常開。

    我想離開店鋪一天。鹿驚提出了交易。

    你從上一個世界帶回來的那顆綠色彈珠。壹原侑子索要代價。

    鹿驚：

    靜默片刻，饒是鹿驚明白壹原侑子一直以來的規矩，還是忍不住道：侑子小姐，您真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好說好說。壹原侑子擺了擺手，無他，公平交易而已。

    鹿驚離開上個世界的時候，除了帶走了一些衣物和親熱天堂系列四本書以外，還有他在那個世界里養的學生們逢年過節送給他的禮物。壹原侑子說的綠色珠子，自然不是隨便到哪家商店里的買的東西，而是他家亂步送給他的。

    江戶川亂步收集波子汽水里的彈珠成癮，在鹿驚送了他一箱特制的藏有寶石彈珠的波子汽水后，他的收集癖更是迎來了大爆發。

    也正是因為如此，能夠從江戶川亂步手中得到的彈珠禮物才彌足珍貴。

    秉承著等價交換的次元魔女，向她交易如此珍貴的彈珠禮物才能夠換取鹿驚安穩出現在非任務世界一天。

    鹿驚不禁長長地嘆了口氣，道：成交。

    就一顆彈珠而已。鹿驚安慰自己，沒了這一顆，他還有七顆。

    心好痛！

    將用綠色彈珠換來的御守揣進口袋里，鹿驚跟壹原侑子說了一會兒閑話，喝完那杯茶后，鹿驚起身。

    準備回屋的時候，鹿驚腳步一頓，他轉過身，輕聲道：那位百目鬼靜君，跟四月一日君的關系一定很好吧。

    如果不夠好，四月一日君尋不會為了他犧牲自己的右眼，而百目鬼靜也不會將右眼分給他。

    壹原侑子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道：四月一日可不這么想，他一向聲稱，最討厭百目鬼君了。

    鹿驚：現在的年輕人啊。

    鹿驚搖了搖頭，看著勉強二十出頭的銀發美人做老氣橫秋狀，踱著慢悠悠的步子，回房間了。

    他需要整理一下情報，最大限度地利用可以外出的二十四個小時。

    等鹿驚回房間后，他之前坐著的位置上，一道身影由虛轉實，正是宇智波帶土。

    壹原侑子往廊下的榻榻米上一躺，單手撐著腦袋，看向坐在同一位置的宇智波帶土，悠悠開口：想好怎么跟鹿驚說了？

    宇智波帶土抿了抿嘴唇，沒吭聲。

    一看這狀態，壹原侑子就了然了。

    好吧，都是大笨蛋，誰也別嫌棄誰。

    最讓壹原侑子無語的是，宇智波帶土一臉深沉也可能是一臉放空地呆坐了一會兒后，他換了個姿勢，盤腿而坐，雙臂環胸，然后以著一種沉凝的語氣，緩聲道：現在不是時候。

    壹原侑子：

    這樣的解釋，還不如什么都不說呢。

    頓了頓，宇智波帶土問道：鹿驚下一次任務的時間是什么時候？

    七天后。

    這是壹原侑子能夠給鹿驚爭取到的最長時限了，比起單純在刀尖火海上起舞的危險任務，這種長期任務更需要調整心態。畢竟鹿驚不是什么魔鬼，做不太來習以為常地棄貓行為。雖然帶的學生們都大了，也有足夠的自保能力，但就那么撒手，他還是會有愧疚感的。

    不是壹原侑子說，別看鹿驚平日里笑瞇瞇的，還能夠跟她臭味相投、啊不，志同道合地調戲這個逗弄那個，但在感情上不過也一個膽小鬼。他保留著學生們給他準備的衣服，會再下一個世界中穿著那些衣服，以此懷念被他留在上一個世界里的故人，但他從HXH026世界里得到的那個念能力物品，名為給死者的往返明信片上卻不曾落下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