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咬著嘴唇躺了二十多分鐘，那股火氣仍然消不下去。

    他只好起身，去浴室沖了個冷水澡。

    再次躺回床上時，已經一點多了。

    睡又睡不著，葉橙糟心地打開手機刷朋友圈。

    剛一點開，就看見了陸瀟五分鐘前發的一條動態。

    嫌疑人x：媽的，失眠了。

    底下非常迅速地出現了熬夜小王子蔣進的評論。

    蔣進：咋了，寶，想我了？

    嫌疑人x：滾。

    葉橙退出來，猶豫了片刻，還是發消息過去問道：【怎么了？】

    那邊安靜了一會兒，回復：【沒什么，做了個噩夢?！?/br>
    葉橙：【什么噩夢？】

    他等了許久，也沒收到陸瀟的消息，甚至一度以為家里的無線網壞了。

    直到他的眼皮開始上下打架，手機才震了震。

    嫌疑人x：【早點睡吧，晚安?！?/br>
    葉橙：“……”

    好心沒好報。

    他無語地關了手機，閉上眼睛睡覺。

    漆黑的夜晚，陸瀟獨自坐在床邊。

    臥室里沒有開燈，只能聽見他略顯粗重的呼吸聲。

    噩夢的主角關心完他，兀自倒頭大睡去了。

    時隔多日，他再一次無緣無故地夢到了葉橙。

    和之前的那個夢一模一樣。

    相同的沙發，相同的畫面。

    這一次，他看清了葉橙腳踝處的紋身——forever love。

    -

    七天假期一晃而過，開學的第一天早自習，班上難得在六點多就坐滿了人。

    “救命啊啊啊，誰給我看一下物理答案？”

    “葉神去哪兒了，他的英語試卷呢？我快瘋了！”

    “幾點收作業？是九點嗎？”

    一半人在手忙腳亂地抄作業，另一半則在手忙腳亂地對答案。

    陸瀟頂著兩個黑眼圈，淡定地抄著長達兩米的英語試卷。

    蔣進哭喪著臉回頭道：“瀟哥，你抄的怎么樣了？抄完快給我?！?/br>
    陸瀟從容不迫地說：“才剛開始?！?/br>
    “不是吧，還要等多久??？”蔣進快急死了，“天哪，我橙哥哪去了？還想問他借歷史呢?！?/br>
    陸瀟頭也不抬，筆速快得飛起：“五分鐘?！?/br>
    而受到萬眾期待的葉橙，此刻正吃壞肚子蹲在廁所。

    今天的走廊出奇地安靜，沒有一個人有時間跑出來抽煙上廁所。

    他洗完手出來后，路過吸煙聚居地。

    走到拐角處時，聽見里面傳來一絲壓抑的嗚咽聲。

    葉橙的腳步停了下來，耳朵動了動。

    那聲音越來越清晰，還伴隨著低低的咆哮，和砸墻的聲音。

    他眉頭一皺，以為是有人在欺負學生，立刻方向一轉往那處走去。

    然而當走到樓道口時，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胡家偉。

    他正一邊哭一邊用拳頭捶墻，臉上痛苦到扭曲。

    抽泣到肩膀簌簌發抖。

    地上書包里的書散落一地，還有幾本被暴力劃破的，邊上躺著一把裁紙刀。

    好巧不巧，葉橙剛好和他四目相對。

    胡家偉哽住，來不及收回眼淚，模糊著眼睛看著他。

    葉橙只得硬著頭皮說：“……你沒事吧？”

    被這么一問，胡家偉的眼淚又涌了出來。

    他取下眼鏡，擦了把臉，低著頭說：“謝謝，我沒事?！?/br>
    不知為何，看見他這副樣子，葉橙突然想起以前聽過十三中有人跳樓的事。

    雖然是小道消息，但好像是因為校園暴力引起的。

    胡家偉平時在班上沒什么朋友，也不怎么愛說話，看起來有些自閉。

    葉橙看著地上的裁紙刀，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打消了離開的念頭，慢慢地走過去道：“你心情不好嗎，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也許是之前對他有個不錯的印象，胡家偉并沒有太排斥他的接近。

    葉橙走到他面前，趁機暗中地將裁紙刀踢遠了點。

    胡家偉依然垂著頭，悶不做聲地搖了搖。

    “別怕，誰欺負你了你就說，我幫……”葉橙頓了頓，選擇了一個更有力的說服方式，“我讓陸瀟幫你揍他?！?/br>
    胡家偉吸了吸鼻子，說：“謝謝你，葉橙。但是沒人欺負我，是我自己的問題?！?/br>
    葉橙看著他道：“如果你愿意說的話，我保證不會告訴任何人?！?/br>
    他不是第一次做這種類似心理輔導的工作，以前公司員工心情抑郁的時候，他都會一對一開解。

    胡家偉沉默了一會兒，終于放松了警惕。

    他聲音悶悶的：“剛才徐老師找我談話了，說我這次考得很差?！?/br>
    “成績出來了？”葉橙問。

    “嗯?！彼c了點頭。

    “我……家里條件不好，父母辛辛苦苦供我讀書，我覺得好對不起他們?！焙覀サ难蹨I又出來了，趕忙抹了抹。

    葉橙掏出紙巾來遞給他。

    “雖然他們窮，但從小到大都沒短過我什么?！彼橐?，“十三中是全市最便宜的高中了，但是我來這兒之后，成績越來越差。班上沒幾個人在學習，老師也不太重視我……當然，主要還是我的問題，是我太容易受影響了才會這樣?！?/br>
    他現在的同桌，是個成天上課打游戲的男生。

    徐超覺得他剛進來的時候成績不錯，就給他安排了這個人。

    葉橙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不怪你，大多數人都會受環境影響?！?/br>
    胡家偉失落地嘆了口氣：“我要是像你一樣就好了，你來這里了還是第一?！?/br>
    葉橙道：“誰說的，我也容易受影響，陸瀟天天睡覺，弄得我上課也覺得困?！?/br>
    胡家偉勉強笑了笑，神情稍微緩和了一些。

    “對了，”葉橙不著痕跡地問，“張琦那些人，真沒有再找你麻煩了？”

    他深知很多校園暴力的源頭，都是源于受害者的膽怯和難以啟齒。

    聞言，胡家偉的臉色變了：“其實自從高二之后，他們就沒再找過我。以前是因為……因為我和陳臻走得近?！?/br>
    “陳臻是誰？”葉橙疑惑道。

    胡家偉頓了頓，說：“是瀟哥的朋友，后來轉學走了?！?/br>
    葉橙想起了之前蔣進說的那件事，原來是他。

    胡家偉說：“因為陳臻的原因，高一的時候瀟哥挺罩我的。你不用擔心，真的很感謝?！?/br>
    葉橙安慰了他許久，胡家偉的狀態好了點，便跟他一起回了教室。

    他們前腳剛進門，后腳徐超就來了。

    他面色凝重地出現在后門口，差點沒把蔣進活活嚇死。

    后排幾人匆忙把正在抄的作業蓋住，裝模作樣地開始晨讀。

    然而徐超壓根沒注意他們，徑直走到講臺上，沉聲道，

    “還讀什么讀，全都把書放下?！?/br>
    底下開始竊竊私語。

    “完了，看老徐這臉色，估計咱們班又是倒數?！?/br>
    “那怎么辦啊，這次是真要開家長會了?！?/br>
    “你們聽說沒有，我們班數學有人一個字沒寫?！?/br>
    “不是吧，誰??？好歹也做做樣子啊……”

    徐超銳利地掃視了班級一圈，點名道：“胡家偉，把假期作業收上來?！?/br>
    說完，他接到一個電話，走到了教室外面。

    葉橙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只見胡家偉唯唯諾諾地走到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