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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被懷疑與蠻奴互通消息的前丞相奉素單無故失蹤,蠻奴卻在此時來犯,先下蠱毒后用巫術救治,借以迷惑邊塞幾城的民心,又捏造“天外飛石”之說意圖顛覆奚朝統治。 隨后,蠻奴結合了幾大部落以“代天懲之”為號,與奉素單親信把手的五城前后呼應造反,前蠻奴王趁此自封“蠻王”,任奉素單為開國公。 談辛之領軍平反,先單挑蠻奴王子將其斬殺,將頭顱掛于陣前,以示軍威。前蠻奴王大怒,卻先后三次收到后方遭襲的假訊,陣腳大亂。 虎嘯營趁勢直取四城,并在第五城前捕獲奉素單,當場短其手腳、挖目去舌。蠻奴四竄逃逸,其王被誅。而本定于前去接應的不敗營,所到之處卻只見尸骨如山。 父親長嘆:“我奚朝若是有人可以改朝換代,唯他,必無第二人選?!?/br> 鳳兮不解:“憑著一己之力又豈可與奚朝泱泱國土匹敵?” 父親憂愁不語。 自此,談辛之被晉封為鎮國公,聲名遠播,軍威蓋世,功勛卓越,以一人之勢卻足以與景門滿門榮耀媲美。 如今一想,父親當初的憂愁已經隱現端倪,談辛之功高蓋主,立下不世戰功,這本是神話,卻也是事實。 亂世出英雄。 對于此人,鳳兮雖恨意迸發,卻也有期盼,期盼沉疴腐敗的奚朝歷史,終有一日會被改寫。 翌日,景門早備好的寬大棺木中終放進了景如山干涸的頭顱,紅柏為料是景如山生前吩咐的,他死后家中一切照辦??伤闼闳兆?,祭日、頭七已過,百日又未足,卻不知此時的景門所辦喪事以什么說法。 無子送終,如何送紙? 無人登門,何來吊紙? 磕孝頭、批榜、入殮、送行、出殯,也獨缺一人——景鳳兮。 大娘哭泣過力,幾欲昏厥,任由下人攙扶勉強立著不肯回房。 二姐景寶芝不耐的高聲謾罵:“賤丫頭,父親才死就尊卑不分,連他最后一面都不肯來見,不肯來送!我景門得此一女實乃不幸!” 姨娘冷眼望去一眼并不做聲,仿若此時悲傷的氣氛感染不了她,也仿若是與她不相干的陌生人家大舉喪事。 一記冷笑后,姨娘轉了身望著日頭瞇眼哼道:“該來的總會來?!?/br> 管家景叔心憂的再去請,終于在第三次踏足鳳兮院時,迎來了已誤吉時的景鳳兮。 對對鳳釵,滿目環翠,盈盈耀眼,錦繡紅衣,層層交疊,拖長的裙擺逶迤搖擺。 眉如云,眸如潭,唇似血,漾著詭異的笑。 鳳兮素手蔻丹,緊握軟鞭,一路行來,足踏蒼青色繡鞋,腳下不疾不徐,步步果斷踏實,不見步履沉重,也不見滿腹悲傷、臂膀頹廢。 景叔看的呆愣,晃了晃神忙疾步上前攔?。骸八男〗?!使不得??!”景叔冷汗淋淋,生怕固執倔強的鳳兮作出大逆不道的事。 鳳兮斂眉:“父親生前未見到鳳兮得覓良人,今日鳳兮便嫁了去,換得父親瞑目?!?/br> 不顧景叔的攔阻疾步至前院,在二姐的驚呼聲、大娘的哭鬧,與姨娘的驚詫中,鳳兮跪于棺木前“鏗鏗鏗”磕頭三聲,額頭頓紅淤血。 “鳳兮今日就嫁了!父親一路好走!” 二姐怒極上前就要霍她一巴掌,卻被一手扯下拽倒在地,將塵土吃了個正著,二姐“呸呸呸”級聲,氣的臉色漲紅,雙目圓瞪。 “你個賤丫頭!你反了你!父兄尚未下葬,你就喜服穿戴,急著要嫁哪個登徒浪子!你就是巴不得快點脫離景門??!” 鳳兮冷的甩過去一眼,站起身抓起把紙錢朝天撒過,手執軟鞭“嗖”一聲抽揚,揚聲道:“今日我景鳳兮便嫁與孤魂野鬼,我發誓來日必拿回我景門榮耀!” 滿目紙錢紛紛飄散,緩緩砌落一地,卻在她手中軟鞭颯颯揮灑之下,卷帶又起,掀起層層浪云。 眾人只見在漫飛的冥紙中,一身穿喜服少女英英颯爽的揮舞,賽雪肌膚襯映著唇間一抹朱紅,如飲血般惑人。 蕓蕓紙錢的“簌簌”聲,似是悲鳴、似是快哉。 白紙、紅衣,喪事、喜事其奏,寂靜的院落便只聞眾人的驚喘聲、軟鞭的擊打聲,與少女的吟誦聲。 在天旋地轉間,朗朗的“等我,鳳兮、鳳兮……”殷殷晃過,聲聲在耳。 是誰、是誰在喚她? 鳳兮動作矯捷,腦中卻不由自主翻轉與奚云啟有關的往事,任由嘲諷凄苦的笑震蕩在院中。 今時今日,奚云啟正值第三次“新婚燕爾”,景門卻風光不再、顯赫消散,相比之下,他們之間的身份地位早已懸殊,再也稱不上門當戶對。 而對于奚云啟的承諾,鳳兮只想收回以往所有期盼,了卻雜念,只因心中明白若是再見,怕也只是形同陌路。 鳳兮心中苦笑:“奚云啟,這或許便是你我之間的了斷?!?/br> 直到景如山下葬的那日午后,她才得知談辛之力奪“不敗將軍”頭顱,再次驅逐蠻奴,是以晉封為“承奚王”,并厚賜美人百名、披帛錦緞千余。 景門的敗象與承奚王府的如日中天,對比鮮明,京中人人只傳“承奚王乃我朝股肱,百姓庶民足以安享太平”,卻無人再提及“不敗將軍終將不敗”。 朝中不論是“老友”還是“新交”聽聞“景”字紛紛轉頭,燙手山芋無人敢接。士族大家沒落衰敗,就連街邊的乞丐都不如,如同鼠蛇蟲蟻令人避之唯恐不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