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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方法顯然不適合她。 她不顧杜鵑扭曲的表情,學著老漢側著頭,問一句:“???你說啥?” 對面的人除了臉上露出些許不耐煩的神情(大概是覺得她一個小國公主,怎么這么事多),卻還是耐著性再次開口。 沒有人會相信她耳聾(畢竟她風華正茂……這真是個悲傷的事實)。他們只會以為她聽不懂官話。 但是恰恰相反,她官話說的比方言還溜,她每一個字都聽懂了,她就是不愿意相信。 使臣的聲音在耳邊不急不緩:“皇后娘娘思念……” 這是在騙人,便是大老婆會想念小老婆生的兒子的?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這話你說出來不臉紅嗎?父慈兄友他會小小年紀就被送到這里來嗎?來干什么?挨打嗎?織羊毛嗎? “……望九皇子早日歸國?!笔钩季従徴f完最后一句話,又加了一句:“不知公主可否聽明白了?” 聽明白了,聽得不能再明白了,她覺得眼前的畫面虛幻了起來,忍不住眨了下眼睛,原來是眼中有霧。 但她知道事已至此,再多的掙扎都是徒勞,哪怕她真是個聾子,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把他帶走。 誰會在意一個蠻荒小國的公主的意見呢?她在這些大臣眼里不值一提。 她僵硬地點點頭:“我明白了,還請大人寬限一會兒,好讓我為他準備些行李。杜鵑!” 她給杜鵑使眼色,杜鵑很機敏地遞上一個荷包,對方捋了捋梳得精致的胡子(她來這里這么久,第一次看見梳的整齊胡子,阿門),不動聲色地收下了:“路途遙遠,公主請盡快?!?/br> 多么糟糕,她不僅有耳朵,她還會看人臉色,知道這些人不能得罪:“多謝大人通融,請大人移步屋里喝杯茶?!?/br> 使臣點點頭,從善如流跟著丫鬟進了旁邊的屋子。 她轉身走進自己的院子,發現姬時昱正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她。 他前幾日還不知在哪兒被誰灌了什么雞湯,打了雞血似的拼命練武。 此刻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靈魂,空木木的沒有了往日神采飛揚的少年模樣,反而周身彌漫著一股沉沉的死寂。 “不要這樣啊,”她走過去,輕輕捧起他的臉:“我們家小寶這么厲害,肯定能把那些壞人都打敗。到時候當了王爺,有了封地,我就去投奔你?!?/br> 她知道他此行兇險,堪稱九死一生。 他的母親是皇后未嫁時,族里就為她準備好的通房,早早被灌了決子的湯藥,卻陰差陽錯懷了身孕。 本就遭了眾人的眼,皇帝又不放在心上,皇后娘娘驚胎,直接成了替罪羊被賜死。他也被發配到這蠻荒之地。 誰也沒想到他還會有回去的時候。 但有時候天意就是這么難測。 如今皇帝年事已高,皇子斗爭越發激烈,皇后兩個兒子接連隕落,眼見自己再生不出來,就想到了被貶謫的九皇子。 庶出……又怎么樣?還不是得叫她一聲嫡母。 皇后母家打著扶姬時昱上位,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主意,其他世家怎么會不清楚?又怎么會任由他們擺弄? 這一路定然兇險非常,他能不能順利回京都是未知數。 就算成功抵達,也是刀光劍影。那么多精心教養的皇子都無法在那些風波詭譎的斗爭存活,他還這么年幼,除了擁有一兩本舊書,和她當成故事講的三國,還擁有什么? 這一去怕是性命堪憂。 她想要落淚,卻強行忍著。她不喜歡凄風苦雨。以前病得再痛苦,也哈哈大笑不是嗎?他既然要走,為什么不笑著送他走呢。 她這里滿心糾結擔憂,對面的破小孩卻只抓住了最后一句話:“封王就過來找我嗎?” 這重點是不是歪了?她頓了一下,點頭。應該可以吧,就當去旅個游。 “和我住在一起?” 這可以嗎?她思索了一下。還是點了頭,現在還計較什么呢?哪怕他說回來了要天上的月亮,她也會點頭。 他臉上的死氣沉沉一掃而光,再次變得精神奕奕起來。拉著她的手,高興地說:“阿姊,你等我,我封王了就來接你?!?/br> 這傻孩子,封王是那么容易的嗎?你有命活著我就去天天燒香拜佛。 但她笑不出來,她又要哭了。但時間不多,正事重要,她決定等他走了再哭。 “衣服要帶,藥也很重要,我找人給你尋了一把好用的匕首(本來是想當做他的生辰禮),藏在身上以防萬一?!?/br> 她忙里忙外,絮絮叨叨像一只熱鍋上的螞蟻,又像一個送兒子出門的老母親。 他站在那里,不錯眼地盯著她。仿佛要把她刻在心里。 她走到床頭,從枕頭里扣出一個布包,拿起一旁的針線,一點一點逢進他的衣服里:“這里面有三千兩,是大通錢莊的銀票,我包了蠟,又用油紙裹了,浸水也沒有問題。京城花錢的地方定然不少。你人生地不熟的,用來救急?!?/br> 又拿出一個荷包:“這些散碎銀兩,你拿著打賞下人。小鬼難纏,不要和他們計較?!?/br> 這幾乎是她的全部家當了,她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準備這些(感謝她家里有礦),大概一早就起了跑路的心思。 雖然她足夠安分守己,這兩年也沒出什么天災人禍,但天意難測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