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譚米雪的態度像個討債鬼，但于瑾仍捕捉到了一絲微妙的轉變, 你沒什么想問我的嗎？比如, 陳淼為什么會給我打電話？

    譚米雪哼了一聲, 很硬氣道，我自己有眼睛，有耳朵，也有腦子，我想知道什么會自己去找答案, 沒必要問你。

    于瑾抿唇，很清楚譚米雪對她并不信任，你這個手機號碼，沒有綁定微信，加一下我微信吧。

    不要。

    公事，有個私活想找你幫忙，我保證你會感興趣。

    譚米雪當然明白，于瑾是天底下最會對癥下藥的人，她敢開口說自己會感興趣，那這一定樁讓自己難以抗拒的公事。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好，我待會加你，到雜志社了，先掛了。

    譚米雪掛斷電話，掃了出租車的二維碼，一路小跑進雜志社。

    她今天來晚了一個多小時，還讓主編撞了個正著，但主編沒有怪她，只和顏悅色的說，昨天晚上喝了那么多，都以為你會請假呢。

    譚米雪笑道，差一點就要跟您請假了，想到手里有工作沒完成，硬著頭皮從床上爬起來的。

    這話若是換做其他員工說，主編一準當做是邀功，可譚米雪頂著那張單純無害的臉，就顯得分外真誠可信，哎，現在像你這樣有責任心的年輕人可不多見了，去忙吧，我出門辦點事，下午回來，稿子寫好發到我郵箱上就行。

    嗯！知道啦！

    譚米雪說完，沖著主編揮了揮手，腳步輕快的走進了辦公室，在一眾又頹又喪的同事當中極為乍眼。

    陳淼從工位上探出頭來，笑瞇瞇道，看來昨天晚上休息的不錯，精神這么好。

    于瑾的醒酒茶確實有效用，譚米雪睡一覺醒來，嘴巴里半點酒味也沒有，簡直神清氣爽，還行吧！

    對面正在修圖的阿杰忽然問，二零一零年，九月二十七，早自習的教室，發生了什么??？

    ??？譚米雪一愣，完全沒聽清楚他說的時間，只察覺到所有同事都在悄悄的往這邊看，耳朵豎的像一群兔子。

    阿杰很正經的，字正腔圓的又重復了一遍。

    這回譚米雪聽清了，可還是茫茫然的，那么久之前的事，我哪記得。

    陳淼道，看來昨天晚上的事，你也不記得了。

    昨天晚上？

    你真忘了，你給初戀打電話，問她是什么時候對你動心的。

    譚米雪雖然對昨天晚上的事記憶模糊，但通過阿杰所給出的提示，多少也能猜出前因后果，她默默坐到工位上，努力回憶七年前的那一天。

    沒有印象，真是一點印象都沒有，那似乎只是她高中生涯中最尋常不過的一天。

    難道于瑾很早就對她動心了？

    譚米雪覺得不太可能，一定不可能。

    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強調著，腦袋就有些木訥了，什么也沒考慮，機器人似的拿出手機，添加了于瑾的微信。

    那邊好像一直在等待，瞬間通過她的好友申請。

    不過于瑾公事公辦，連最基本的打招呼都省略了，直接發來一大堆XD商城相關的資料。

    這半年多以來，XD商城上架了不少風格統一、特色鮮明的布藝類產品，譬如床上四件套，抱枕，圍巾，襪子，這些產品的質量在市場中屬于頂尖范圍，專門對標中高檔的消費群體，反饋和口碑都不錯，算是打出了品牌基礎。

    所以于瑾的下一步計劃是擴大消費群體，而經過大量的市場調查，現如今購買力最強的消費群體是二十歲至二十八歲的年輕女性。

    于瑾：目前XD商城的產品太過單調了，不能滿足消費者的需求，也缺乏市場競爭力。

    譚米雪：你想找我做設計？

    于瑾：準確的說，我是想請你幫忙，開創XD服裝品牌。

    譚米雪：為什么是我？

    于瑾：因為你有能力。

    譚米雪：比我有能力的大有人在。

    于瑾：非你不可。

    譚米雪久久的盯著手機，像是被這四個字魘住的心神。

    為什么是非她不可，譚米雪隱隱有了一種猜測，可她不敢詢問，于瑾此時的每一句話都仿佛蠱惑眾生的妖言。

    不要信，不要信，不要在傻乎乎的跳進陷阱了。

    譚米雪提醒著自己，她不問，也不愿想，但那個念頭就是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于瑾是在幫她實現，曾幾何時對她而言遙不可及的夢想。

    譚米雪說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像一個成年人一樣思考問題。

    譚米雪：我考慮考慮，最近工作比較忙。

    于瑾：請盡快給我一個答復。

    天啊

    譚米雪的一聲哀嚎，嚇了辦公室里的同事們一跳，同事們紛紛關切的問她，怎么了？

    沒，沒怎么，就是寫不出來稿子。

    慢慢來，反正也不是很急。

    譚米雪欣然接受了同事們的安慰，低下頭的瞬間眼里卻是藏不住的懊惱。

    明明踏進雜志社前，她還想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可現在天大的一個便宜擺到了眼前，她到底在猶豫什么！

    譚米雪用自己那不大靈光的腦袋，認認真真的思考了三天，終于理清了思緒。

    不對。

    她不是猶豫，她是害怕，因為她一生中幾次重大的變故，都和利益及及相關，她太清楚在利益面前，人性有多么的脆弱，即便陳安娜和譚震愛她，并堅定的認為她和于瑾在一起是件徹頭徹尾的壞事，也仍會為了生意不受影響，讓她早日完成學業回國。

    譚米雪害怕自己一旦邁出這一步，就又成了于瑾的囊中之物，從此牽扯她的不僅僅是一個于瑾，還有她傾盡一切，必定如愿的夢想。

    到那時候，她和于瑾就真的是打斷骨頭連著筋，從今往后再也不能分開了。

    第四天傍晚，同事們都下班回家了，辦公室里只剩下陳淼和譚米雪，她們倆負責的名人專訪離出刊還有一天的時間，有些內容沒完成，需要加班。

    米雪，排版做好了嗎？

    差一點，我在修改一下。

    陳淼看了眼時間，笑著道，都六點多了，抓緊弄完，我請你吃晚飯。

    譚米雪中午就沒好好吃，早就餓的肚子咕咕叫，便沒有推脫，爽快的答應了，好！

    等完成工作，已經七點整了。

    陳淼帶著譚米雪去了雜志社附近的面館，點了兩碗面和一些小菜。

    哇，好香啊。

    是吧，你不要看這里環境不怎么樣，味道一等一的好。

    譚米雪彎著眼睛道，我到現在都不太熟悉這邊，陳姐你以后要多帶我來這種地方呀。

    陳淼一邊往碗里舀辣椒油一邊笑道，沒問題，就怕你在雜志社干不長。

    怎么會呢，我特別喜歡這份工作。

    可你學的專業是服裝設計啊，那么好的學校畢業，留在雜志社豈不可惜了。

    譚米雪眸光微動，忽然問她，陳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或者，于瑾和你說了什么？

    陳淼非常坦然，知道一點。

    怎么不說話？

    不敢說。譚米雪低著頭，心不在焉的拌著面條，自言自語似的道，我進雜志社，是倫敦的一個同學推薦的，我們關系很好，大概兩年的時間，都形影不離，我回國還特意邀請她來我家玩如果這和于瑾有關系，是不是太可怕了？

    陳淼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樣看著她，有些事情是要用心去感受的，這世界上沒有純粹的愛，都或多或少的摻雜著一定目的，新生嬰兒也一樣，否則有奶就是娘這種說法是哪來的？

    譚米雪沉默著挑起一根面條，一點點的往嘴巴里送。

    其實是我看你這兩天心事重重，主動去問的于瑾，雖然不清楚你們兩個之間的事，但我知道，你想做設計的，既然想，就別猶豫，別給自己的人生留下遺憾。

    見譚米雪始終不開口，陳淼也不再說什么，吃了幾口面，便以要去婆婆家接孩子為由起身離開了面館。

    她前腳剛走，于瑾后腳就進了門。

    你什么時候來的。

    五點半。

    一直等在外面？

    嗯，我看你和陳淼一起從雜志社出來，估摸著陳淼應該會勸你跳槽，想等她勸完了，再進來問問結果。于瑾說著，將譚米雪跟前的那碗面拖拽到自己這邊，又對店里的服務員道，一碗牛rou面，不要蔥花。

    譚米雪捏著筷子，瞪了她一眼，少多管閑事，我現在吃蔥花了！

    不喜歡就不要勉強。于瑾說，你現在有做主的權利。

    第111章

    長久的沉默后, 服務員端上了一碗熱氣騰騰且沒有蔥花的牛rou面。

    譚米雪吸吸鼻子，看向已經在吃她剩下那碗面的于瑾，終于開口道, 我喜歡現在的工作, 能接觸國內多有名的設計師。

    嗯, 我沒想讓你離職, 所以最開始說是私活。你做設計這兩年，應該不會連幾個能拿得出手的成品都沒有吧？

    有是有的但如果是要做系列，也需要一定時間改稿。

    一個月, 春夏系列，大概三十件單品, 可以嗎。

    譚米雪這么多年, 在于瑾身上別的沒有學會，三思而后行這點卻記得十分牢固, 她沒有莽撞回答, 而是埋頭吃了幾大口牛rou面，猶豫了半響, 方才說道，你先說酬勞，我再決定要不要做。

    于瑾笑了, 眼睛瞇成一道狹長的縫隙, 若不去想著幾年發生的事, 譚米雪甚至有種自己和她，都還是高一學生的錯覺。

    笑什么。

    覺得你長大了，欣慰。

    譚米雪話里帶刺，托您的福。

    于瑾拿出手機，點開備忘錄, 里面有三十幾項的條條款款，我的條件和能給你的酬勞都在這上面了，看看吧。

    這么多。

    最基本的。

    譚米雪抿唇，將手機拿到自己跟前，一字一字的仔細閱讀，簡直把警惕兩個字寫在了額頭上。

    于瑾靠在椅背上，微微歪著頭看她，不約而同的，于瑾也回憶起了高一那段時光，那時的譚米雪無論做什么，都是心不在焉的，要么轉筆玩，要么用食指纏繞自己的發尾，少能見到她這么專注。

    現在的她，仿佛身體里涌動著一股龐大的力量，無需在依附任何人，無需在討好任何人，可以盡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方向明確的奔赴向自己期望的未來。

    于瑾隱隱有種預感，將來的某一天，譚米雪會站在與她比肩的位置，趾高氣昂的看著她。

    那畫面一經浮現，就令于瑾的心尖止不住的顫栗。

    于瑾必須承認，她愛譚米雪的爛漫無邪，她愛譚米雪的天馬行空，可她無法欣賞攀附著寄主生長的菟絲花，她的譚米雪有著遠超尋常人的天賦，理應走上一條能夠被銘記的路。

    這里，我有點不懂。

    對賭協議。于瑾沒有看她所指的那條合約，只看著她道，我想你應該明白，以你現在的資歷，還不夠格擔任XD的主設計師，從某種意義上說，我給了你一個能夠扶搖直上的機會，同時這也是一次風險極大的投資，我作為投資人，必須保證自己的利益，如果你的設計沒有達到約定預期，你需要承擔巨額賠付，相反，如果你達成了約定預期，XD服飾將成為獨立的品牌公司，你會獲得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

    看到那項條款的時候，譚米雪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從于瑾嘴里說出來，譚米雪開始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再一次確認，五個億的賠付？

    嗯。

    你真是jian商??！譚米雪氣的瞳孔都在發抖，你，你摸著良心說，XD服飾如果獨立出來，值多少錢。

    目前，大概五千萬吧。

    那這五個億算怎么回事！

    未來

    于瑾話還沒說完，譚米雪的吐沫星子便迎面飛了過來，我呸！不要臉！

    于瑾身體后仰，慣性的閃避，心理素質極其良好的保持著鎮定，米雪，你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在面對非常不合理的條約時，驚訝和憤怒都要適可而止，因為這會暴露出你內心強烈的渴求和恐懼，你覺得失敗的代價太大了，就證明你想放手一搏。

    你少在這扯這些有的沒的，五個億就是不要臉！是搶錢！譚米雪眨眨眼，忽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你是不是故意把價格抬高，等著和我討價還價！

    于瑾搖搖頭，我沒有騙你，這半年多來，譚氏集團大半的能量都放在了XD商城上，而XD服飾的第一代產品，是決定未來發展最關鍵的一步，如果沒有達到預期效果，損失遠遠超過五億，就算你和我討價還價到五千萬，集團內部也不可能同意。

    譚米雪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于瑾也不急，安靜的等著她。